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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父和伯母去世之后,直系的亲人只剩下了十五岁的女儿,而自己却跟伯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对某些人来说,这一栋宅子的归属,便有了变成自己的可能。
财帛动人心,一栋价值数百万的房子足够苍蝇闻到腥味,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开始嗡嗡嗡。
这些rì子以来,这些家伙不知道给自己添了多少乱,令周离的心中越发的火大,可是却不好发作。
毕竟他们是弱水最后的亲人了。
想到那个执拗的小姑娘,周离的心情又是一阵黯然,她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前院和大厅之中都找不到的话,那就去别的地方找。
伯父和伯母的卧室中没有找到,在她的房间中也没有找到。
在她那冷清的房间中,充满孩子气的被褥被凌乱的卷成一团,就连平时最看重的几个公仔被丢到角落里了。
书桌的玻璃板下面,那些微笑的照片都被凌乱的书盖住了,再也看不到原本一家人的模样。
看着没有关上的衣柜门,周离叹息了一声,将那张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叠好,认真的放回原处。
最后,他注意到在凌乱的书桌上有条吊坠。
被黑sè的细绳串着,看起来像是某个字符的木雕吊坠被它的主人丢弃在桌面上,和翻乱了的书本堆在一块
轻轻的提起了那个吊坠,周离自言自语:“连这个都摘了么?”
卢弱水十三岁的生rì礼物,伯父卢飞铁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工艺品,上面的那个字符据说是代表丰饶和生长的意思。
轻轻的提起了那一条吊坠,周离低声呢喃:“祈愿你健康的成长……”
原本她一直随身带着的,现在摘下来,也是不想触物伤情吧?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窗口低头往外看,终于在后院的苗圃旁边看到那个纤细的影子。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蜷在椅子上的少女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真会藏啊你。”
周离无奈的自言自语,抓起吊坠扔进了口袋,打算等一下劝她重新戴上。
想了一下,他又从衣架上摘了一条围巾。
在离开之前,周离先仔细的替她关好门,他可不想让那群‘苍蝇’随便跑进去乱翻。
从这里到后院还需要从前院绕过去,看来是她在替自己盖好毯子之后就跑到那里了。
距离不长,但是周离跑到后院的时候,肩膀上也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粉,雪越下越大了。
注意到他的脚步声,蜷在椅子上的女孩儿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沉默的收回目光。
嘎吱嘎吱的踩着厚厚的积雪,周离走到她身旁:“怎么跑到这里了?”
没有回头去看他,背对着他的女孩儿发出有些沙哑的细微声音:“有些烦,后面安静一点。”
哈着白气,周离看着四周,发现这里不是一般的冷,如果不是头顶有个棚子,说不定他都找不到这会已经被雪盖起来的小姑娘了。
“我找得很辛苦啊。”周离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卢弱水稚嫩的侧脸和通红的鼻尖,低声说道:“这里很冷,回去吧。”
卢弱水执拗的低下头,不让周离看自己哭过的样子:“一会就回去。”
周离摇头:“现在就回去吧,外面有些冷……”
“能不能不要这么烦啊?!”
低着头的少女忽然发出烦躁的声音,抬起头怒视着他,明显是刚刚哭过的嘶哑声音很大,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离只是沉默的看着她,不生气也不反驳,令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默默的低下头,她发出哽咽的声音:“对不起,我不想吼你的,对不起……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我没生气啊。”
周离叹息着,伸出手想要去揉她的头发,可是手掌停在半空中,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我、我不想吼你的……”她蜷缩在椅子上,将脸埋在膝盖里,低声的哽咽:“我不想让你cāo心的。”
“我知道啊,卢弱水是个好姑娘。”周离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我不生气的。”
沉默的坐在她的身边,直到她情绪平复了起来后,周离才问:“我去买点东西,你想吃点什么?”
从昨天忙到现在,周离还没吃饭呢,她也一样。
“我不饿。”卢弱水抽着发红的鼻子,低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周离悄然的叹了一口气:“正因为这样才担心你啊。”
苦笑着,他将手里的围巾套在她的脖子上,认真的包好,有些冷的手掌揉了一下她发白的脸颊,低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宵夜。”
她肩膀颤抖了一下,稍微的抬起头,发出还是有些颤动的声音:“我不要泡面。”
愣了一下,周离笑了起来:“好的,快餐。”
他从口袋里抽出大手套戴上,在院子的角落里推出布满积雪的自行车,然后扭头对着呆呆看着他的少女说道:“我立刻回来,别害怕。”
小脸被围巾裹着,卢弱水轻轻的点头:“嗯。”
……
自行车的轮胎碾积雪上,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雪粉接连不断的碎裂掉了。
下雪的天气骑自行车实在是很让人cāo心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而且还会视滑倒的姿势和角度翻滚出一至十米远……
所以,必须很小心。
干冷的风从领口钻进怀里的感觉实在很糟糕,就像是不断的有人往怀里一瓢一瓢的灌冷水一样,让隔膜和内脏都在这种冰冷的刺激下痉挛起来一样。
来到这个城市三年,周离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冷的冬天,不过和大雪压塌屋顶这样的传说比起来,果然还算是比较温和的天气了。
伯父的家本来就低处近郊,距离市区也不算很远,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上校’如果开车的话五六分钟就可以到——不过周离考虑到自己屁股下面这一架有些年头的老式‘飞鸽’自行车,恐怕时间还会更长一点。
夜深人静,大雪总是会吸收那些嘈杂的声波,令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特别方便人想一些事情。
比如‘康广药店’的老板卢医生在开出诊归来的路上遭遇车祸,夫妻双双死亡的事故。
周离从jǐng察那里听说了,汽车高速行驶时失速,是撞破栏杆,从盘山公路上翻下来的——几十米的高差,足够令运气不好的人压成粉碎。
事故现场周离去看过,没敢带卢弱水,只怕她接受不了。
只是,伯父作为脾气温吞水、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的老好人,开车据说时速从来都不上七十公里,又怎么会出现那种事故呢?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回想。
自从三年前他因为上大学而来到这个城市,就一直寄宿在伯父的家中,伯父和伯母都将他视作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温柔且无私。
不论是从品格、医德还是为人处世的方面都一直被周离所敬仰。
哪怕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也将他们视为亲人。
只是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寒假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竟然这么突然的去世了……
就在沉思之中,他猛然听见刺耳的尖锐声音响起,耀眼的灯光从背后传来,照亮了他仓促扭头之后变成苍白的神情。
在黑夜之中,沉重的货车宛如疯狂的猛兽一般疾驰而来,两盏车灯释放出令人眼瞳发疼的光。
周离的眼瞳颤抖着,视线穿过车窗,看到了带着黑眼圈的困倦司机,还有他仓皇的神情。
被刹车抱紧车胎发出怪异的摩擦声扩散,货车携带的恐怖风压掀起了天空中飘落的雪粉,骤然扩散。
狂奔的猛兽已经无法被锁链所束缚,在高速的惯xìng之下,短短数米的距离弹指而过。
然后……
嘭!
第三章 只差一步
净重大概九吨左右的货柜车在载满十三吨货物的情况下,正常行驶所携带的惯xìng究竟有多少吨呢?
不计算摩擦力损耗和外部影响,这大概会是一道高中物理作业上的题目?
正确答案是多少呢?
在那一瞬间,周离没有来得及计算出来,就听到从双耳中传来的呼啸风声和引擎的转动的声响。
紧接着,恐怖的冲击扑面而来,沉闷的声音在一瞬间扩散开来。
剧烈的冲击令周离的身体从车座上脱离,短暂的脱离了重力的束缚,飞入空中。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长到极限,时间化作断续的片段,整个世界变成塞进劣质胶片的播放机,变作一帧一帧的枯燥定格。
能够感觉到雪粉飞入领口的冰冷,肋骨和内脏发出的压抑哀鸣,还有从心口传来的破碎声音。
像是半个身体卷入绞肉机之中的剧痛终于从神经末梢翻起,可是周离却已经陷入幻觉一般的缓慢时光之中。
有一种怪异的痉挛宛如电流一般的从脊椎之中扩散开来。就像是双手紧握在裸露内心的高压电线上一般,皮肤、肌肉、内脏都在这脱离束缚的狂暴力量下痛苦的颤动着。
思维和念想宛如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的疯狂运转着,从时间的束缚中脱离,在这一瞬间化作停滞的奇迹。
世界宛如旋转一般,眼瞳中翻起的血sè消散了,却将一切都蒙上朦胧的青。
宛如烙铁一般的烧灼感觉从心口传来、扩散,令他痛苦得想要发出模糊的咆哮,
在心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或者说萌发了。
怀中的木质吊坠碎裂,代表着某种含义的字符崩裂出细密的裂隙,随着其中所封锁的某种东西扩散而出,瞬间风化成细密的碎屑。
宛如终于找到了寻觅已久的土地,即将枯死的‘树苗’展开细密的根须,刺入大地深处,扩散,疯狂的汲取着令自己得以存活的‘水分’。
在手套的遮掩下,周离的手背上青筋鼓起,疯狂的跳动着。
宛如琥珀中所囚禁的昆虫,周离在这凝固的世界中无穷尽的坠落、旋转着,目睹着自己的血在夜空之下缓慢迸shè的场景。
血红之中倒映着微弱的星光和飘洒的飞雪,诗意而残酷。
而对于周离来说,这却是一场无法停止的酷刑。
明明一切都奇怪到像是不存在的幻梦,可是心脏中所迸发出的剧烈痛苦却提醒着他这无比残酷的现实。
左边半身的剧痛在宛如cháo水一般的缓慢扩散、肋骨在缓慢而不容拒绝的碎裂塌陷着,内脏在剧烈的冲击中动荡着,就像是即将破碎。
明明就像是下一瞬间就将死去,明明只差一步就足以跨越生和死的界限,可是却永远都无法抵达。
哪怕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西班牙语叫做:‘PorUnaCabeza’,曾经在《辛德勒名单》、《闻香识女人》中出现过的著名小提琴曲……听起来蛮不错的。
明明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周离却忍不住胡思乱想,再一次回想起脑中所激奏的哀婉之音……
在琴弦中所流淌而出的声音在盘旋,踩着心跳的古典,宛如独舞一般的旋转着,却永远都无法停止。
一旦停下来,就会死掉么?
周离仰望着夜空中的yīn云,视线穿透了浓厚的大雪,眼瞳倒映着暗淡到即将熄灭的星光。
有水迹从他的眼角飘出,在几乎完全停止的时光中缓慢冻结、飘散,融入飘落的雪中。
在永无终止的坠落和旋律之中,他低声呢喃着什么,可是就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隐约中,宛如幻觉的声音出现,那是仿佛从云端传来的柔和声音,却响起在耳边。
“周离,你想要就此死亡么?”
那一瞬间,一切都陷入定格之中,永无止境的坠落和哀鸣的旋律,尽数戛然而止。
在静止之中,周离感觉到胸腔之所积蓄的痛苦和绝望燃烧起来了,它们化作了模糊的嘶吼和咆哮,回应着那个幻觉一般的声音。
“不,绝不!”
于是,胸腔之中的灼烧痛觉彻底爆发,令周离感觉到自己身体寸寸粉碎的恐怖痛楚。
在那一瞬间,周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