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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裕一干人偶然现出的慌乱被他看在眼里。他悠然一笑,转向赵戍狄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赵戍狄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却道:“如今只得试上一试。”
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苏忠和众长老混在人群里,好奇地看著步随云让人搬来桌子、香炉、香烛、净水等物什。
朱长老难以置信地道:“步先生真要靠算卦来找军马?能行吗?”
苏忠也有些不解,不过他对步随云了解多些,也更信任他,“步先生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且看著。”
东西摆放好,步随云站到桌案後面,斜对面坐著风平裕,他的一举一动揭被步随云收入眼底。
步随云披上一件道袍,净了手,点上香拜了三拜,又拿出几张符纸点燃,口中念念有词,表情无比郑重。众人被他的架势唬住了,全闭上嘴,安静而紧张地望著他。偌大个校场静得只听见步随云絮絮的声音。吹来一阵风,烛火摇摆,仿佛有神佛降临,有胆小的甚至去揪了旁边人的衣服。
在这样的环境里,风平裕勉强自己保持镇静,可手心里仍旧冒出了细汗,总感觉步随云锐利的目光如锋刃一般,沈沈的压在他身上,让他越渐慌乱。
步随云取出一支龟板,拿在手里摇晃,又开始自言自语。然後他将龟板竖直,六枚钱币掉落出来。
钱币像是落到风平裕的心上,他不由得挺直脊背,伸长脖子,徒劳地想看到什麽。
步随云煞有介事地盯著钱币看了一会儿,仰起头,朗声道:“上神所示,军马全被埋在……”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东……南……方……九阳山下!”
他的话犹如重锤一般,风平裕的身体猛地绷直,脸色白了几分。
步随云微笑道:“东南九阳山下,方圆十里内。具体位置嘛,明日午时军马自会显现。”
周围的兵将开始窃窃私语。
步随云认真解释道:“这些军马死得不明不白,魂灵不散,要讨个公道。”
这种荒唐之言,由他不疾不徐地说出来,竟十分有说服力,在场八成人都信了他。
他转身对赵戍狄道:“将军,我们且静待到明日午时,自会有分晓。”
赵戍狄似笑非笑地道:“你肯定?”
步随云抚著下颌,意味深长地答道:“属下十分肯定。若是明日不见线索,将军只管处置属下。”
他说得笃定,像是他早已洞悉一切真相,只等明日来揭晓。
赵戍狄霍地站起身,高声道:“好,就等明日。若无结果,拿你是问。”
步随云向他躬身施礼,眼睛向场内转了一圈,在风平裕及其几名亲信脸上稍微停了停,然後一甩袍袖潇洒立场。
盯著他的背影,风平裕心里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
三更敲过,步随云和秋宁还未入睡。水邱静一直在发高烧,秋宁守衣不解带地照料,步随云则陪他一起守夜。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细微的窸窣之声。步随云放下书卷,起身开门。
身著夜行衣的阿城跃入屋内,拉下面巾道:“先生所料不错,他们果然沈不住气,晚上跑去查看。”
步随云嘴角微翘,带笑道:“可找到地方?”
“嗯,找到了。老安还盯著他们。我做好记号就回来禀报先生。”阿成附在步随云耳边低语几句。
步随云满意地微笑道:“干得好,先去休息吧。”
待阿成离开後,秋宁好奇地问他:“你找到埋军马的地方了?”
步随云呵呵笑道:“做了亏心事总会心虚,心虚自然会露出马脚。”
秋宁故意打击他道:“那也是你装神弄鬼的名气太大。”
步随云上前搂住他道:“我跟外公学风水、占卜好些年,可是有真本事,哪里是装神弄鬼?”
原来步随云在大车上发现马毛,怀疑死马是用牛车运出去的。他打探到最近一段时间牛车并未被使用过,於是断定车轮上的泥土便是运军马时沾上的。那些泥土颜色发黑,分明是九阳山东南面的土质,至於方圆十里之说,只是根据平日常识随口说的。
他那番表演无非是想给风平裕及其部下施加压力。因为步随云师从名家,平素行事又有些神秘,定州城但凡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能掐会算。他白天那番做戏终是惹来了风平裕等人的狐疑,晚间便派人去检查掩埋时是否留下线索,岂料他们的行踪早被监视,让步随云顺藤摸瓜地找到死马掩埋之地。
步随云对於人心的洞察之深、拿捏之准、算计之精,令秋宁佩服之余,不禁有些悚然。
两人玩笑一会儿,秋宁对步随云道:“明日你们去取军马尸体,我可否带忠叔同往?我总觉得那些马病得蹊跷,见到尸首或许能找到病因。”
“你跟在我们後面,待我们离开後在去探查……如果查出什麽来,先不要告诉二哥。毕竟是二嫂的弟弟……”
……
次日,大队人马杀到九阳山下东南面,放眼望去不过是一大片光秃秃的黑土地,哪有半分端倪?
众人还未有反应,步随云便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处地方,用手一指道:“就是这里。”
马上有人拿著铁铲过来挖。
风平裕不安地看向他的亲随,哪知那几人已经面色惨白。他的心咯!一下沈到最低,来不及生气责难怀疑,只飞快地盘算如何脱身。
不一会儿挖出了死马的尸骸。细数下来,与失踪的马匹数目大致吻合。
赵戍狄沈下脸沈声道:“风都尉,你且说说,这是怎麽回事?”
风平裕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属下是听下面的人回报,说水邱静与人赌博输了钱,偷走军马。具体情形一概不知。”
说完,他的视线投向身边的亲随。
几个亲随张著嘴说不出话。
风平裕语调凶狠地道:“属下也是被下人蒙蔽!”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直直刺向那几个人,带著明显的威胁意味。
那几个随从乃是他的家生奴才,一家子全在风家当差,一人出事全家受牵连。他们很熟悉风平裕的这种态度,无非是要他们出来顶缸。他们都是被风平裕捏著死穴的,能有什麽选择?
於是,他的亲随们磕磕绊绊地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说是他们厌恶水邱静,趁军马生病时诱他打赌写下欠条,後来军马竟一夜之间死光,他们原想告水邱静无能,治死了军马。谁知水邱静带著小马消失了,他们便顺水推舟告水邱静偷盗。死马也是他们偷偷带出来掩埋的。
总之整件事全是他们所为,与风平裕半点关系也无。
最後,几人被罚每人五十军棍、半年俸禄;而风平裕治下不严,被罚三十军棍、三月俸禄。
待得众人离去後,秋宁和苏忠悄悄出来,忍著恶臭取翻看了死马的尸首,又取了几块骨头。
他们回到营帐,叫来几位长老查看商量许久,最後秋宁道:“几位觉得,军马的死因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几人交换了眼神,苏忠道:“大约是的。”
朱长老担忧地道:“我们如今已得罪风家,再来说此事,未必有人相信,还会认为我们挟私报复。”
秋宁揉著额头,也十分为难,“此事难办,让我先想想。请诸位务必保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此事。”
……
秋宁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因为染了一身恶臭,他换下衣服。刚把外袍穿好,正在系腰带,步随云进屋,从身後抱住他,一边亲他的脖颈,一边轻声问:“可发现了什麽?”
秋宁皱了皱眉头,敷衍道:“朱长老他们还在商量。”
他拿起压袍子的环佩准备系上。步随云突然按住他的手,抢过那金丝玉双鱼环佩,变了脸色问:“你怎用这东西?为何不用我送你的玉佩?”
秋宁被他问得莫名其妙,随口道:“用惯了……”
他还没讲完,步随云抬手将双鱼佩使劲砸到地上,鱼佩被摔得四分五裂。
秋宁不明所以,对他骤然发怒很是不满,“我用这个碍著你了?你发什麽脾气?”
步随云冷冷地瞪著他,黑瞳中的厉光几乎要噬人,“你还真是长情,现在还带著他的东西!你当我是什麽?一面和我好,一面想著别人……”
秋宁怒道:“你胡说什麽?”
步随云手指双鱼佩,冷笑道:“这不是他送你的麽?我送你的,你不戴,却要戴他的东西!我该如何理解呢?”他垮前一步捉住秋宁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捏断他的筋骨。
那些愤怒指责的话在舌尖徘徊,但看到秋宁眉间的痛色,他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他使劲闭了闭眼,压下勃发怒气,推开秋宁,走了。
秋宁被他风一般的怒气刮得懵头懵脑,待他走得不见踪影,秋宁蹲下捡起双鱼佩的碎片,看清上面有一行小字“檐下飞双燕”。他想起这乃是墨钦特意为他制作的,上面的诗也是墨钦写给他的。
这鱼佩是他锺爱之物,戴了许多年,墨钦是知道的。大约是他昏迷时,墨钦给他戴上的。
许是用得太久了,他已经忘了这东西的来历,只是习惯性的使用,甚至没去注意它的样子。步随云送他的玉佩太贵重,他怕戴在身上过於招摇,所以回到定州後就不再佩戴。
步随云居然为这麽个东西发脾气,他还真是冤。
作家的话:
前几天病得厉害就木有更新,见谅哈。现在好鸟,争取多更些。明天晚上九点以後有更新。
小步开始扒皮诛心啦,所以说再好滴男银,相处久鸟都要闹毛病,他们会不会变成虐恋呢?哈哈哈哈哈!!!!
☆、倾国太监(六十四)两难题
步随云为双鱼佩发脾气走了。秋宁独自坐在房子里,有种摸不著头脑的茫然。
两人自相识以来,步随云从未对秋宁真正发过火,凡事均是包容忍让,直到今天秋宁才知道他是有脾气的,也会对自己生气。
然而,他的怒火似乎来得莫名其妙。秋宁戴玉佩并无任何缅怀墨钦的意思,他压根没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至於他那句“一边和我好,一边想著别人”更让秋宁委屈。自己的的确确很久很久没想起过那人。
那段过去终究是深深镌刻在自己身上,无论怎样都挥不去。
他杵著头倚在桌旁,一时有些灰心丧气。
离开京城,到这样一个桃源似的地方,依旧是困难重重。
他独自难过了一会儿,忽觉得自己不该沈溺在此等狭小情爱中,还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他肩上还有全族兴衰的责任,何况他相信步随云,有什麽误会解释不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抻了抻弄皱的衣袍,出门直奔萧玖兰的住处。
他敲门良久,方才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来了来了……”
小芙打开门,乍见秋宁,惊讶得瞪起眼,脱口道:“怎麽是你?”
秋宁拱手道:“在下有事求教萧神医,劳烦姑娘通传一声。”
小芙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道:“我家姑娘忙得很,没空见你,你走吧。”说著就要关门。
秋宁忙伸手撑住门,“在下真是有急事。”
他今时不同往日,稍微用力,小芙便关不上门。小芙怒道:“你干什麽?还要耍无赖不成!”
秋宁还是温文有礼的模样道:“在下有一样东西烦姑娘交给萧神医。如果神医还是不肯见在下,在下以後定不会再来叨扰。”
小芙关不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