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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仪光-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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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骧此刻的心绪也是极差,坐在马上信马由缰。他只一心摆弄着九连环,菊花骢认得回家的路,就算走岔路也无妨。刚与叶茂会面,听其分派之后本想抽身,不料叶茂当着众人,开口问起沈宅新来投奔的‘朋友’,与沈骧是何关系。
  沈骧明白:欲委以重任时,必要有把柄我在上司手里。雨航就是他必需主动送到叶茂手里的把柄。于是他含笑推回了叶茂提问。那仅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朋友。一副表情纯稚如纸般,叶茂看来几乎觉得是自己心地污浊。
  大昌境内,尤其安奉边境线上,好男风者从来不为新鲜;豢养娈童者亦不在少数,况且他叶茂本人就在其列。但是能如沈骧这样的手笔,收的至情至理,纳得光明正大,实实在在是不多见。这么一张华文难述妙笔难画的容貌,能入其青眼者能有多少?
  想要参劾在职官员狎妓,那个男孩子已由官府出具官凭从良。诬说是恃强凌弱霸占良家子,就更加够不上。沈宅之中的老仆、婢女、憨僮子,哪一个能禁得住一个逐渐长成的少年?
  更遑论沈骧只怕是正盼着,有人寻个把柄参劾他,就此推脱掉手上这份明摆着送死的鬼差事。华美如凤的人狡猾起来,狐狸都是他孙子辈儿的。
  “仪光公子好兴致,这么天寒地冻的竟也玩得聚精会神。”听到笑言抬头望去,正是那个笑容绝不掺假的卓尔。看那份兴奋也能猜到,他惦念的人就在近处。沈骧忽然觉得头疼,也许是玩得入神没有戴起风帽,被冷风吹的。卓尔和唐劭都在附近,其主人必在近处静候吧。
  骧在马上还了一揖:“别来无恙。看卓尔公子一脸喜色,想必你家主人和他,必都安好。”
  卓尔越发笑得如满盆红炭般温温暖暖,直要烘得人满心热络。“多谢公子惦念,都好的。卓尔奉主人之命来接公子出城一叙。主公说,欠公子之情,必当格外备办精致酒食菜食方显诚意。哦,主公还特别要转告,这一回赴宴,绝不会有让公子不欢喜、不合口味的人或事”说着目光向侧旁一转,沈骧会意,沿大道一直跑出去,便是英琭大营驻扎置地。
  这可真好,还未动手就被行动目标抢先下手抓个正着。暗卫们将如是尴尬情形戏称为‘功力反噬’,必死无疑。沈骧虽然还在笑却笑得自己浑身发冷。料不到自己这顿断头酒竟是这么喝法。
  西出安远便策马一路并驾前行,走的并非是通关大道。行了将有一个时辰,卓尔先勒住马向前指点。沈骧略一抬头,见是被称作‘望鹤台’的小山。
  说是小山实在是较之周边山脉而言。观其势也存秀质,略其形亦具挺拔。顶上建有四柱飞檐亭,围以汉白玉石台,垂石阶直至山脚下,蜿蜒曲折浑如素练。正值雪霰飘摇之际,枝桠上抹抹雪痕,仿佛泼墨山水妙手留白;多留无限气韵兼着丝丝入心的沁凉。立石上,‘望鹤台’三字红得刺眼。
  怔怔间,一声呜咽般鸣响,箫声骤起。立耳细听是教坊中的曲子《绛痕残》。只是故意延缓音律,又被箫管类乐器演绎,无端的便溢起了满满珠泪抛洒的感觉。原本女儿家喜嫁良人羞中带喜的调子,现在听着竟是哭悼爱侣失伴单飞···不用说已能猜到,弄箫人必是英琭。
  听了头曲一段未几,骧便坐不住双手捂着耳朵伏在鞍上。心中更加暗惊:好厉害的千里传音,好霸道的醇刚内力。“卓尔,且发信号与你家主公,我既来赴约,自不会退脱···这吹奏的曲子定系注入内力···我受不驻··让他停下···”硬撑着只会被对方的内力冲得内伤大痛,莫说是近身行刺,只怕未得近身就先送了自己的命。
  卓尔应了一声往口中放了一枚呼哨,发力一吹,箫声随后停止。骧也随之松了口气。甩蹬下马,将菊花骢交在卓尔手里。提了口气拾级而上径直来到石台口。
  陆昱已经倒背着双臂等在台上,见沈骧也恰好抬头望上来,直似单刀直入伸出手来,示意其牵住以便拉他一把。骧此刻也正有意借一丝力的念头。方才的千里传音,其实正是暗中一击,几乎冲得他内息大乱。于是直视着陆昱的一对眼睛慨然伸手。
  在握住那只大手的刹那顿觉不妙,一股热流如潮般沿着手臂直涌过来。与此同时身子已经被随意似的一招扬抖,便朝亭子直飞了出去。骧急忙扭转腰身空中盘旋,一式落地盘花,衣飘猎猎稳稳落地。
  陆昱回头望过来,满面激赏之色。仔细审看健步欺近之人,依旧是乌云压顶般的气势。通身如墨的穿着,唯有额间横着一条赤金飞翅抹额,宣示着此人金尊玉贵睥睨众生的身份。
  “仪光贤弟好俊逸的身姿。哈,多日不见贤弟眉间一点朱砂,平添了无比的艳美哟!”言笑款款的开场。——“放之兄好强劲的醇刚内力。哦,请恕在下不恭。该是尊称您‘王爷’。琭王安好。”
  被对方点出,骧才觉得近日内燥,额头不知何时涌起一颗红疱,触之生疼。到了这人口中,竟说成点媚之色。暗有切齿面上却是宁静无害。在明确看到陆昱眉头拧了一下时,佯作不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微服出行频临险地,还是谨慎些好。”
  “仪光,为兄应你之约,以友人之姿特来赴约。贤弟却摆出这幅官场做派,却为何来?”陆昱立在几步远的一块分界石上“若是当朝琭王前来赴约,孤家为贤卿留有丹书之封。存在咸宁南书房,汝可随我一起去取。若是友人之姿,那么,我依旧是‘放之兄’,稍后贤弟随为兄择一清净所在把盏言欢共醉一场。”陆昱略前倾身形,压迫感反而缓了许多。——“就依兄长之议,骧便厚颜叨扰了。”只要不是被生生喂了苍猊巨犬,怎样个死法,埋在哪里都无所谓。骧暗暗祈祷。
  “把手伸来让为兄看看。那日听卓尔学说,你两手都受伤,如今可都好了?”关怀中夹着命令不容置疑,令骧乖乖伸手给他,把在掌中翻来覆去的看过。
  “擎韬兄也是好意。马上搏击取得是迅猛快捷,长剑难免单薄,故听他之劝换用短戟。孰料对手乌金锤竟那般硬,咬牙硬扛把虎口震裂了。可见用顺手的器物是不可轻易变换的。”
  陆昱听着少年温言浅笑,沉默半晌放开那两只修长的手:“似贤弟这么精致的品格儿,本该是在琼楼玉宇锦衣玉食的养息着,原就不该置于那些刀光火影烟熏火燎的处境里。若我是你的长兄,断不要你论功请缨刀锋立名。”骧随之垂下扇一样的眼睫,扯了一笑:“放之兄想必也听说过,沈氏立有‘庶子不荫’家规。骧需要凭自己的手来挣自己的前程。”
  “频频为他人做嫁,也算是为自己挣前程?”陆昱问的话一针见血字字诛心。——“苟利社稷···唯尽心尔。再则也不完全是为人作嫁,表兄此次当时安然无恙了”沈骧觉得那对晶亮的眸子,如锥如剑直慑住他,似要看的他无所遁形。他只得放散眼神勾起一弯笑,直对着那双眼睛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双眼睛中满满的,都是如父兄般的慈爱温暖。在那目光中恍有一双温软的手,在头顶、肩头柔柔的抚摸···这个世上能用如此眼光注视着他的人屈指可数;非生离即死别;从不奢望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能有人这样看着他···猛地别开脸,心中亦有一柄利刃将刚刚的诸多念头斩断,暗暗提醒自己生死攸关之际,居然险些被对手乱了心神。
  陆昱稳步踱至临空石栏边,似乎目前的萧瑟的景色颇合其此时心意。“此地冠名‘望鹤台’,源于每年春秋两岁,有白鹤迁徙经与此地。落在距此不甚远的滩泽中。有好事者言,适时登高远呼:归来归来兮,西川不可久栖。便可唤起群鹤竞相起舞欢鸣。其状妙不可言。”说罢,他自己倒先是一串冷笑“其实都是胡扯。每逢春秋两季乃是禽鸟繁育迁徙之期。有个把人吼两声亦或是栓一头驴在此叫一回,那鹤是愿叫就叫想舞就舞;哪里听得懂什么‘西川不可久栖’之类的屁话。”
  身边想起笑声:“兄长之言恁是爽利。虽听来有些异状,确是骂尽天下所有牵强附会故作姿态的酸朽骚客。且依兄长之言,骧日后再行登高时必要衔枚噤口。我可没有那么足的气力吆喝。”陆昱听罢此言手拍着石栏仰天大笑。惟其如此才不会因一时之快,回手去捏那少年的脸蛋。
  笑了半晌终于缓住,转脸看到沈骧正回挽着两臂,伏在石栏上甚是玩性蓬勃。“只是时下正值冬季,那片滩泽上无鹤舞可赏;只有漫天芦苇极是萧索寥落。”
  骧仍然伏在石栏花柱上,甚至伸头向石栏外的山崖沟壑探望着。“所谓赏心悦目。可见赏玩风景,所依的是心境不全在取景。放情而游之,未尝不能见未期之美景。”
  妙语唤起又一阵畅笑,陆昱直觉心中说不出的敞亮。“妙极!好一个‘放情而游之’。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为兄就依贤弟妙语之劝快意一回。随我一同去跑马吧。已经让老唐为贤弟准备好马匹了。来——!”
  陆昱大笑着抄住骧的手腕,一路大步流星下了山。期间数次,骧觉得自己几乎会被当成纸鸢放飞起来。
  留守山下的老唐和卓尔早已备好了两匹汗血马。卓尔如前次之样弓起一条腿,接手助骧上马,调好脚蹬高低,最后还不忘呈上一缕白绢。陆昱挽定缰绳笑解:“此马脚力甚佳。贤弟初次驾控怕一时适应不来。用纱绢蒙住脸以防烟尘眯眼。需知若不慎脱蹬坠马,绝无轻磕浅碰那么简单。”——“仪光公子自与主公尽兴一跑。我与老唐会照料您的马匹随后跟上的。”卓尔清朗的声音在近侧想起,讷于言的唐劭在他身边闷声笑了两声,以示附和。
  良骏通灵性,缰绳只是轻轻一抖,已是飞跃而出,之后两耳边风声不断。身体虽仍觉颠簸,但较之驾乘寻常马匹不知稳当多少。胯下马匹极善于与骑手配合,未出一刻,骧已经能与马浑然合一。
  放眼望去,只有两道烟尘朝着西北方向直插了出去。卓尔放下挡在眼眉前的手,回头看向唐劭,老唐正把菊花骢的栓绳系在自己的马鞍上。“直至方才我才算松口气。主公已经两个多月没露过一丝笑容。适才居然笑了还是那般畅快。”——“可认输了?”老唐呵呵笑着
  “什么时候还要胡闹。主公跟前还要护卫···”——“凭主公的身手,即便真的动起手,仪光公子最多能走上十来个个回合···”
  卓尔甩手往老唐腿上来了一巴掌:“你把心眼忘在酒碗里了。我自然不担心动起手的结果。我是担心主公舍不得动手,反而中了暗招。快同我追!”
  放情而游之,赏心;纵马奔驰并驾齐驱,悦目;携赏心悦目之人同游,真快意也。一路飞驰直觉压抑于胸臆间,数月不散的悲怆、愤懑、仇郁,随着一声长啸吐尽;那股爽快是从骨子里直喷出来。一吐块垒之后,何处不是好风景好气象。
  马蹄踩进漫天芦荡,咔咔脆响伴着冰凉的水直溅在皮肉上。陆昱厉喝一声扯住缰绳,淡金汗血还未跑尽兴即被喝令停止,紧急收步之际人立而起,发出一串龙吟般的长嘶。沈骧对坐下驾控还未能自如。兼有他骑的那匹白马,或许根本未将背上的人当回事。一路跑出兴致,便兴致盎然的钻进冰酥水冷的芦苇泽滩。待身后想起尖利的口哨,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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