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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仪光-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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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碑文笔划上,确是绍岐村的字样,正觉得奇怪呢。”

陆昱哈哈大笑反驳:“以为兄看来,沈贤弟才真是奇怪呢。刚用罢饭食就跑进这四面过风的所在来。何不及早寻个暖处歇下,明日天亮了再来看个究竟。来,愚兄引你回去。贤弟尽可安心歇息。陆某一行人随算不上久闯江湖,但为自家人守一宿安稳觉的本事还是有的。出门在门顾不得太多精细,今夜委屈贤弟与我等粗鄙之人将就一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借宿人家的院子时,康氏正与一个中年男子说话。身边还有村妇领着女孩子,进进出出搬送着枕被用物。

正与康氏说话的男子约在不惑年纪。左臂明显残缺,多半条空袖子系在腰带里。忙着用单手推辞着康氏塞过去的碎银子。“留宿一夜,哪里用的上这许多钱。庄户人家没什么招待,贵人们莫要见笑就行了。”

康氏终是抢先将碎银塞进中年汉子手里:“这位大哥再莫推辞。此地偏僻货贩人脚罕至。这银子留着给村里的孩子们添换些衣食也好。”回头见丈夫走近,又大方的为双方做着引荐。

中年男子因缺失左臂,只把右臂横担在胸前,与沈、陆二人还礼,略带方言口音通名报姓:“鄙人是本村里正,姓应名汇;答应的应,汇合的汇。贵客光临没的招待已过意不去,那里还好意思收什么川资。”

陆昱关照了康氏先去歇息,转回来拉着里正应汇和沈骧,一并围坐到屋中炉膛边闲谈。他明显感到,绝不能放松对这个少年的警惕。看似不经意的事物或是闲话,都能在那个精致无双的头脑里,滤出些许屑屑渣渣的,转而就能被他塑成一把利刃足矣杀人取命。

听沈骧问起此地的风土人情,应汇回答,此地建制成村的年月并不算很长。早年时不过数十户人家。十余年前一场战乱之后,村中又混入一些胡人妇孺。与当地村民同婚杂居,互通生活技术。如今这村落虽然远离城池,凭着丰富的技艺,却也能定居繁衍起来。只是近几年间,流匪、官兵交替袭扰,村中青壮男子或走或逃向外去投奔谋生,村里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及残废病弱。

陆昱在应汇低头拨火是接过话题,对沈骧解释。类似位居边陲的村落。通常是太平时期被官家视如无物不理不睬。当地人仅能暗中与路经此地的胡汉商贩,做些以物易物的事维系生计。若不幸遭遇战乱,即使侥幸逃过胡族虏杀,亦难免被随后上来的官兵,充作邀功请赏的份额绑了去。甚至会被无良丘八整村抄剿杀良冒功。

应汇随之点点头低声解说,离此两三里地确曾有应家村。五年前被官军以窝藏流匪的罪名,抄了整个村子。存活下来的十几号人,是当时随商队出去的脚夫···其后,便并入绍岐村苟活。

随着陆昱、应汇的解说,沈骧攥紧的拳头控制不住瑟瑟而抖,一双凤目更是点了火也似,光泽炽亮。怪道安远将军卫剿匪平寇,数年不见成效,原来多一半匪患都是自内部衍生的。叶茂坐镇安远十数年,总揽军政才三路大权。借平寇剿匪,将赈济关内灾荒推卸干净,居然还以补充军备的名义,向朝廷要钱要粮,同时不误于榨取民脂民膏,兴冤狱、喝兵血···

难怪临行前日,曾被父亲唤至近前,反复叮咛,连说几次“切记”;切记不可与叶茂等人,失却自保的距离;切记不可在安远地界上动求功之心。原来真正道理在此。如此集合贪、暴、执、狠、毒于一身之人,但有机遇绝不会放手错过。而此等心性的人一旦做大成势,必定造乱一方乃至会祸乱天下。尚京对此人定是早有擒获之念,因其已成尾大不掉苦于无从下手。所以就派沈骧投石问路。那么沈仪光与此番谋算而言,既要做一把降魔剑,又很难避免成为双方案上的替罪羊。生死之间,端看他如何踩着独木桥探到彼岸,还要随时躲开刀光剑影。

沈骧从未觉得夜会是这么冷这么长,这么的茫然惶恐无所依托···

终是熬到晨光乍露,沈骧好歹穿戴整齐,用凉水草草洗漱了,便从院中解了自己的马,想尽快赶回城。才走出不远,里正应汇提这个布包放声吆喝着追上来,和蔼的放在沈骧手上。

日光下,应汇的面容格外鲜明,浓眉亮眼两鬓飞霜,精明中露出一派安然慈祥。“看这位小哥生的如此精秀,不该是乡野中的人物。是要早早回家莫让爹娘惦记了。刚出锅的饼子带着路上垫垫饥也好,莫嫌弃。老汉也不多留你,出村子右拐上了大道向南一路走下去,约莫后晌时分便可到安远大城。”

骧捧着干粮包,觉得夜间一直僵冷的肢体,被布包上的热气焐暖了许多,莫名间涌起一股泪意的酸楚:“里正大伯···多谢了。叨扰一夜,改日再来拜谢。”——“哈,若老天有眼,或许能容老汉再见到小哥。”应汇点头笑答道。

回到安远知府衙门,身下的椅子还没坐热,施晗便心急火燎找上门来。一见面,如见大罗神仙般,念着神佛保佑,捉住沈骧的袍袖不松手。还说是,再见不到小沈文司露面,就直接放出衙役四城去找。

沈骧压着性子抽出袍袖,将施晗让道首位落座,知府大人更是爽利直来直去述说缘由。

于前日,官拜安远将军卫左将军之职的一位贵人,与安远鹤卫分堂阁主发生了激烈争执,几乎动起手来。起因是这位贵人于当日代收一盒礼物,指明送给安远将军叶茂。为防有诈便随后启开了盒子。打开之后,险险把在场的人尽数吓得一口气撅在胸口回不来。

盒中赫然盛放着一个用人骷髅头骨做成的蜡烛台,眉心处用银丝錾镶工艺,嵌成一个叶子形状。礼品盒上加盖着鹤卫分堂阁主张甲的图章,盒盖内却画着一只胭脂虎。

提及那位闹乱贵人,更是大大来头。正是当今正宫皇后的兄长,曾于承宁武举夺得第四名的银枪罗锴;当今正牌国舅。如今罗后已孕得龙种,罗锴于其后提拔为左将军,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目下凭白折了面子,直比被人当面掴了耳光,岂有不光火的。立时来开阵仗直闯鹤卫分堂理论。张甲又怎么忍得这口气,开口指出安远将军卫剿匪不力,保密措施不严等诸项情形。并于当夜出动暗卫,从南城官办妓馆香窝里,光溜溜的掏出了将军卫辖下几位书办、胥吏、中下级军官,精光溜滑的送到将军卫行辕门口。让叶茂自己说话。

事态到此还不算最坏。刀头舔血如喝凉水的武夫们,见个骷髅头远不止于吓得屎尿失禁。严重处在于,这个蜡烛台所用的人头,就是叶茂跟前刚刚见有成就的儿子——叶盛。

原本在清明之后,叶盛奉其父之命,押送税银贡品进京。并希图顺便与早已问期文定的,昙王之女颖郡主,完成一应媒聘成礼完婚。孰料,一行人众方出安远卫地界,连人带银车下落不明。直至顶门錾着银叶子的骷髅蜡台送到将军府,叶茂才知道叶盛已是身首不全。

如此一闹,施晗预想将胭脂虎草草结案的心思,是绝乎不敢再动唯有尽快求人,从中挤出些许线索道理,稳住罗、张双方,以便把自己的拖沓罪过减轻几成。

世上总有刚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巧事。沈骧被施晗央求着去寻张甲,可巧这一日,张甲应了以为昔日故交之邀会面。听说了沈骧例行的回报之后,也顺便应下了施晗私下面晤的请求。但地点却是定在了城南官坊——华璃坊。并且关照了沈骧一起赴约。碍于上司亲点差派实在无法推搪,沈骧只好应命。

夕阳掩映之下,华璃坊精致的门楼前,一乘小轿停下。绒帘打起轿身前倾,沈骧一袭便装从轿中闪身而出。

玉色披风之下,举步见抖出淡霞色云纹袍襟一角。头顶发髻以银丝攒珠的发扣拢着,别着一只镶有碧玺的发簪。两鬓肩背上,有垂发如几缕墨线流转于衣褶间,衬映得肤如玉润,凤眸亮如星子,黑如点漆,秀眉如画,水唇含珠。真真是灿压霞光,艳媲春花。

张甲、施晗已先一步到门前,见了这么一副妙笔难描的美景,赫然展现在眼前;饶是早有所见了也禁不住惊叹出来。

沈骧走前两步,平端着一把楠木折扇朝两人见礼。张甲亦如施晗的口风改以兄弟之称,笑嗔道:“贤弟这般美态,不枉我等多侯一段时光哟。”

沈骧并不接话题,只向张甲移近些许;“日前叶钧台明确宣布过,在职官员自律行述。今日到此地···恐于律则悖逆。”——“仪光不必挂虑。此番行措也是为公务所用。上面若加质询,自有你这宗佑兄为足下担承,断不致令你为难。”

“兄长既出此言,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只是随后若还有别样往来应酬,不便处也请两位兄台为小弟担待则个。骧在此先谢过了。”复又抱腕一揖摊开右手作请。

施晗、张甲都知他不愿人接近的性情,也不推辞先行举步,骧缀在之后几步之距上跟着进入大门。

穿庭折廊拾阶越厦,走出一重曲径通幽,驻于一处临水馆榭前。门前早有一秀妆女子,领着一女三男伎倌侯在画廊前。坐落在水上的亭坊中已是乐曲悠扬,所演乃是坊间迎客曲《相见欢》

见客人走近,领头秀妆女子款款上前,飘然一福莺声婉转:“柳盈率阁中弟妹们,恭迎贵客多时了。”礼毕,柳盈并不让路,先是转向施晗笑问道:“施老爷日前曾许过:要请出咱们安远境内,无出其右的小文昌来让我们见识。今日再不会令我们姐弟空望一回了吧?若是又要诓酒菜的话,今日恕柳盈放肆,必不会轻易开门了。”言罢抖了手中绢帕掩口而笑。

施晗观美闻言早已抬不动步子,眉飞色舞的笑道:“施某其实空许愿的。今日多承长兄金面,请得小文昌出凡一游。那不是就在张兄身后。稍后,柳妹可要多谢张老爷几杯酒。”

柳盈等人依指向向张甲身后看,只见一人锦披垂首面目精秀,看得不甚真切。不似素日里摇扇拂袖风流不羁的骚客风流,倒更像是随家中玩闹兄长,偷跑出来闲游的半大儿郎。当下颇带揶揄的调笑道:“哦~既冠了文曲名头,少不得要请小文昌露几缕华采,支个进门梯。让我们姐弟长长见识。不然倒恐折了柳盈姐弟的牌子。也不多为难,廊下的题联是今晨刚送来挂上的,还未揭开谜底。就请小文昌代劳吧。”

众人闻言皆举目上望,见画廊门柱上悬有一副怪诞的对联——虫二口青,乂丰荣华(荣华二字倒写)。张、施二人看了不欲多费思考,皆转身看向沈骧。

至此沈骧方举步跟进到张甲身侧,抬眼看了片刻淡然开言:“上联是…风月无边言情不尽,下联对……文艳双绝颠倒荣华。但不知解得可切题?”

一言落下,柳盈并众人无不面露惊喜。柳盈更是做了一个大大的挽袖有请的姿态。她身边的男女伎倌则依势分作两旁,向门内做请客入门的姿势。

“公子真是大才。但不知能否以我姐弟几人之名,念一句诗来解读,权当公子爷赐金打赏了如何?”柳盈一面招呼着让座捧巾奉茶,一面寸步不落的出题。

沈骧抬手理了下颊边垂发,拉开净面折扇摇了摇淡问:“冒昧敢问,柳姑娘芳名之字怎书?”——“盈满之盈”——“碧玉妆成一树高”沈骧的题解衔着前言者语音脱口而出。

柳盈登时大喜,片刻闪回神,回手牵过身边的女倌“我这妹妹名唤‘秋弦’秋天之秋,琴弦之弦”——折扇又摇一摇清音复起“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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