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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仪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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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心里话,臣便秉忠直言。储君不定将令社稷不稳。然,悍将、外戚、权臣,傍于君侧,必将殃及国祚安宁。是故,此刻此势,于公于私,臣不仅要避嫌,更要断却一切置啄影响圣断的途径。”
  昊帝将手一松快速起身背向沈赫而立。心中禁不住悲意翻涌。“延召,你······这般拼着前程声名,让朕情何以堪?”
  沈赫拾起金锏双手呈举胸前:“臣牢记恩师教诲: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忧国忧民不别于庙堂江湖,护君襄政亦不吝于权位高下。但得护国以纯,事君以忠,臣亦会不计死生,功名富贵何足道哉。况臣的长姐居于六宫之首,得享世间女子极致殊荣;沈氏荣耀已至炽热之地。还有何不知足?以一己私荣换四疆归一,百姓升平,乃是先师夙愿,亦是臣之追求。今心愿得全,微臣纵是身处江湖之远,一如伴君之侧仍甘之如饴”捧着金剑的手抑制不住颤抖。
  “贤弟······莫要再说下去,卿之言令朕······闻之痛彻肺腑······”昊帝的声音明显带出颤音,他不想回身,深知此刻身后之人必定也是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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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府中静候处置旨意时,有消息报称:同量寺方丈净云大事突然出关。应安氏提议,沈赫欣然携妻儿前去寺内进香还愿,顺而为两个儿子求平安符。
  安氏领着慕超到座前接受摩顶授福之后,沈赫抱着爱子骧儿,得安氏招呼走近净云方丈。
  蒲团上捻珠打坐的老僧忽然停下动作,双目陡睁睿光烁烁看向沈赫怀中的襁褓。瞩目片刻音色低缓的念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欲请令郎一见,望施主俯允。”
  沈赫不禁一愣。虽然知道修行高僧多有先觉异术,但对面老僧只是注目一望,就道出怀抱中婴儿性别,并居然用‘请见’敬语,还是令沈赫深觉讶异。略沉思后,终于还是行至蒲团一侧,低下身形,亲手将小被子略掀开一些,露出了孩子头脸儿。
  奇异的是,骧儿停下口中嘤咛之声,闪着一对亮眼直直望向面前的老僧。静了少顷,眼睛一眯随之弯起一个笑容,竟似是一派了然的模样。
  净云方丈看罢双手合十,显然是对着婴孩回了一礼,复又向沈赫淡定答道:“阿弥陀佛,善哉。令郎天成殊色,乃是背负涅槃厉火冲破轮回入世。自有别于常法命盘。平安于他为常乐,何须再求。而他若能远离紫菡黄图,便是家国天下之福。”说罢提笔写了字条,认真折成一个菱角型,亲手放在沈赫掌中。以仅供两人听清的声音嘱咐“事关天机阅后即化”。
  ‘凤骨入怀,生为佞宠;逆势而翔,德承国仰’——十六个字如同砧锤相击,一笔一划将沈赫钉得痛不可当。他只告诉两位夫人,净云方丈的字条写的寄言是指明骧儿‘不宜入仕’;至于那惊心动魄的十六字,惟愿永远埋在心里,不要有第三人知道。
  这样一番判语,不是亡国之谶,又能作何解析?但是,竟然是加注在出生几个月的婴孩身上,简直令初为人父的沈赫怒不可遏。
  良久冷却沉淀情绪之后细细想来,其中些许部分提示,也暗合了心意。沈赫对爱子亦不指望其有朝一日闻达于诸侯。只要他仁厚、正直安乐自在,未尝不是一番幸福。对于已至极盛的沈氏家族,若能从骧儿这一代看清局面,适时抽身也无不可。总强过自己现在的处境——树欲静风不止。
  另则单看骧儿天生的形容儿,也是不宜令其踏入朝堂。其母万莹已是一副倾国之姿,骧儿的容貌至来日,绝不会逊色。若让沈赫来选择,他当然更希望爱子远离权谋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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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帝下旨曰:朔宁侯沈赫于安远代职总镇期间,接应迟缓补救不力,致使奉节总镇武靖侯独孤坚辖下一境,频遭西恒散骑游匪袭扰。念其代职期间勤谨清肃,贬职往虞州出任知府。就此,虞州出现昌开国百年以来,首见“两爵携手镇边”的奇景。
  朔宁侯携家眷离京赴任之日,朝中相熟同僚往长亭送行。
  面对有关遭贬真相,及储君人选看法的提问,沈赫一概回以但笑不语。对于践行酒亦是浅尝辄止含混带过。
  谢淳吧酒盏呈到沈赫面前笑道:“淳只预祝仁兄一路顺风。今日一别不知兄台何日归来?”沈赫接过酒盏朗声笑了反问:“赫并未远离,何以言归?”谢淳会意“如此,淳以此酒相约来日畅饮。”这一回,沈赫将酒一饮而尽。
  沈赫团揖一遭方转身,邓绶紧赶两步上前压低声音道:“邓某得人所托相询,于储位一事,国舅爷当真无半点见教?”
  沈赫刚从爱妻手上接过儿子,听闻此言真是烦不胜烦,却又不好发作。轻轻拍着小襁褓,略静片刻哂笑:“琚遥兄当记得‘天下者有德者居之’,今上德被海内,四夷归服,乾纲独断,非你我可擅加揣测置啄。唯其马首是瞻足以尽人臣本分。赫言尽于此,兄台以为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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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鼓足一口气,预备见面后先行兴师问罪。及至会面时还是撑不住;沈赫与万荣彼此方交握住手臂,就已笑得前仰后合。
  良久稍作喘息,万荣抢先揶揄:“此地素有戏谑俗谚‘舅子点头,板上楔钉’哈······缘于江虞一方风俗,以舅父为一家之主。···哈···延召且说说,从今而后,这上上下下该听哪位舅子的,你还是我?啊哈哈·······”
  沈赫闻解亦是乐不可支,向万荣肩上加力拍了一掌“玉清兄,小弟不过于‘人之常情’上出了些许纰漏,兄台至于笑得这幅见牙不见眼模样?好歹是一方总镇,莫要显得如此猥琐吧。至于今后谁说话算数,在家宅之内,自然是长兄为父尊兄长之言,倒也无妨;公务上么,赫历来是‘向理不向人,公务不出门’小弟于此亦是寸步不让。”
  万荣把头仰起摆出一副无语问天的表情,“可惜我家倾国倾城才情飞扬的莹儿小妹,竟落到这只狐狸爪中。·······哎!真糟践了!”忽而两色一变狰狞切齿“幸有圣明烛照,把你送到我手中,哼哼,沈延召,等着领教你家内兄我整治人的手段吧!”
  话音未落,廊下传来嫩嫩软软的婴儿吟哦之声。万荣一脸厉色顿化无形。几步抢至门前,向正是款款走来的万莹急不可待的招手:“抱过来,快抱过来我看看。”接过那柔软嫩滑的粉团儿,已是眉开眼笑“啊哟~~好俊的娃娃呢,这么好看的,果真是男孩?”说罢就要动手掀开小衣服验看。
  沈赫夫妇皆是一惊。万莹一把按住哥哥的动作笑嗔“哥哥快莫玩笑了。骧儿近日一直肠胃弱,想是路上着凉。”沈赫几步上前进而解嘲“兄长见笑,骧儿在小弟手上会安静些个,不自觉间惯下这个习惯。”手上一拨一带,已经熟练的把孩子抱紧自己臂弯中。小婴儿亦如被使了法一般,闪着一对黑如点漆的亮眼,看着父亲和舅父。
  万荣凑到妹婿跟前,端详着外甥,小心的用手指描摹着婴儿的脸蛋儿,啧啧赞叹:“唔~~这眉毛真秀气,噢~~眼睛是一双丹凤眼;啧啧······一看就是万家的孩子······呵呵······”——“玉清兄,骧儿是要姓沈的。”沈赫啼笑皆非,万荣更是理直气壮:“那怎样?骧儿身上也有我万家的血脉。”随之两人又相视大笑。
  “当日莹儿小妹行及笄之利时,曾有人为之推算道‘不亦远离家门’谁知真个言中。不到两年,惊心动魄的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哈,这算从何说起!”万荣分外感慨。
  沈赫拍哄着儿子,也禁不住朗声而笑:“不妨都从小弟这里说起。莹儿若不走出家门,赫怎么能娶得这等才貌双绝的娇妻,又从何而来怀中娇儿?”
  万荣捏着雪白瓷茶盏,吹着水面浮茶,朝着沈赫促狭的瞄了一眼,斜挂起一侧嘴角,笑得有些痞,显然是在说,算你说句良心话。“噢,如此说来,即使没有京城那件事(立储),我家小妹最终也是要落到你手中,喂,我怎么觉得倒是我把妹妹送上贼船呢?···哈哈···”
  万莹羞得满脸通红,挥了哥哥一下,正要开口回讥两句。沈赫朝兄妹两个做了‘嘘’的噤声动作;不必说也知道,他怀中的宝贝儿子已经睡熟。万莹过去接过孩纸被关照转回内室。
  沈赫掸拂衣襟后,与万荣就近落座,交谈就此收了嬉笑成分。
  “延召,你这步棋走得不可谓不凶险。若真为人叼噔开来,赔上前程不说还毁了一世名节。”万荣略侧向沈赫表情整肃。沈赫回以一弯浅笑,微微摇头“今日之太平来之何其不易,相比之下,赫一己私名轻如鸿毛。”
  “对旁人有所保留就罢了,对为兄还要提防不成?”——沈赫看看内兄笑开了些:“不会。朝中情势想必兄长也明晰。圣上一直不立储,意在审视皇子们德行材质,并善加历练。偏生一些人就着西恒之捷,反复催促确立太子。赫夹在其间,轻则成为他人押注筹码,重则便无端引起一场宫闱大乱。
  也不怕说与兄长一些内情。赫携家眷一行方出平原郡,尚京家中就送来信报:册立大典之后,沈氏宗正因风寒暴毙。随后宗正之位毫无异义到了皇后手中。”
  万荣的表情随之愕然。沈赫眉毛一扬继续道:“还有呢,女宗正登座后立即添加一则家规——沈氏子弟自本朝起,执行‘庶子不荫’的功爵家产传承规矩。”
  万荣一掌排在座椅扶手上,咬牙切齿半晌,终于将顶到牙关出的怒骂忍住,他想骂的人与眼前之人是姐弟“看来延召的深意,并为得到尊姐的理解认同。”——“岂止。她简直是怒不可遏。恨我不向着自家人,自毁前程。可她不细想,若我依她之愿,加入到推立太子行列,圣上难道就狠不下心,行出非常之举,效‘勾弋夫人’之策,搅了沈氏全族。到那时,我无论是‘忠君’‘保家’,都无可避免两手血污。”
  沉默良久,万荣冷冷哼了一声,转而向沈赫道:“照皇后之意,骧儿是被定为‘庶出’了;不仅与日后承家袭爵受限,便是稍大几岁亦不能进太学受教。”一言点破越发满脸鄙夷“如此么,倒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江虞地界本就是有‘外家担承子弟教导’的习俗。谢氏书院就在此地。江南百年文宗大家,难道希冀着书虫禄蠹口中的纸屑牙慧吗!只是贤弟良苦用心,若得尊姐领悟,据我看渺茫的很呢~~~~~”
  沈赫没有答言。他当然深知长姐心智。心比天高,器量则如苔花蜗角也似。此番沈赫以决绝姿态,表明了不参与太子推选的立场,与皇后看来,堪有欺宗叛祖般的悖逆。沈后志在效唐高宗时“二圣临朝”之例,掌握家国,无奈心智不足,屡屡遭到当今真正宗主昊帝的挫败。可却还是大有愈挫愈勇的架势。
  沈赫使出的两全之计,实则于几方面都是灰头土脸难有光彩可披。昊帝凭多年与沈赫的默契相知,很快明白了沈赫的用意。只可惜这样的默契始终转化不到夫妻姐弟之间。太子之位虽然落在正宫嫡子头上,皇后心头的恨意却未有丝毫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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