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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乐选了个很好的时机回京,到了年底衙门里忙着年终总结,各家都忙着准备年礼年货,加上安郡王为人忠厚,倒也没有不长眼的人特意为了已经降温的年初的流言,跑到岳乐面前细说他家侧福晋与皇上的二三事。
自古以来,将士在外,家人都是报喜不报忧,就是怕影响心情,在战场上出现不测。再加上此种丢脸的事情,安郡王福晋那拉氏也不好在书信中言明,生怕书信落入他人之手,那就真的家丑外扬了,所以岳乐只到回府之时,发现迎接他的人少了董鄂氏乌云珠,才在那拉氏迟疑隐讳的述说中得知了年初的闹剧。
像这种风月之事,最是漂渺难以捉摸,端看各人怎么想。换了他人,那拉氏为置董鄂氏于死地,倒是可以抓出证人证言证据来,可那人却是九五之尊,他与董鄂氏会面都是在皇宫大内,有谁可以去找证人证据,不但如此,为了王府声誉,她还得苦心进行遮掩,在外人面前替董鄂氏开脱。那拉氏可以使计让董鄂氏不能出门,却不能真正弄死她,这皇上到底在不在意董鄂氏,谁又敢去询问一声,那拉氏也不想到头来董鄂氏没了,皇上把火发到她身上来了。毕竟皇上一直派太医来给董鄂氏治病,这势头就不太对,所以当太医说董鄂氏最好移居庄子上时,那拉氏思前想后很快就同意了,这祸头子走了,众人也不会时时关注王府了,到了庄子上好生看管也便是了,至于处置,还是等安郡王回来再说吧。
领命出京为国效力,归来时却得知这样一条消息,岳乐只感觉到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过有一点,他丝毫不怀疑那拉氏的话,这事太大,或许她是与乌云珠不和,他也相信她会给乌云珠下绊子,但那拉氏绝计没有胆子拿皇上来说事。不用再向任何人打听,岳乐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千真万确。再说,那拉氏此事处理得还算妥当,至少明面上已经没有关于此事的流言,他的体面算是勉强保住了。
岳乐实在是装不出笑脸,他也只能借口旅途劳顿,自己到书房歇下不提。面对着为他着想替他遮掩的贤妻,岳乐无地自容,他也曾在那拉氏面前竭力维护过乌云珠,如今这一切却好似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造化弄人,自作自受。
岳乐当然知道皇上早就与乌云珠神交许久,这都是从他带进宫的那副《耕牛图》开始的。岳乐心里也清楚,没有乌云珠自己的意愿,当年吕师傅就不会交给他那副图,她确实是心比天高,有青云之志。
当年乌云珠选秀因病未能成行,鄂硕再次托吕师傅说媒,愿意将乌云珠许他为侧福晋。岳乐对乌云珠心存仰慕,再加上当时皇上新得佳人相伴喜上眉梢,看起来已经全然忘却了乌云珠,所以他也就没有多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将乌云珠娶进府来。他虽不能对乌云珠全心全意,但至少也给了她宠爱与体面,除了福晋那拉氏,她在府里都是头一份的。岳乐素喜汉学,与乌云珠也算志趣相投,也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只是,岳乐每次在御书房见到那副《耕牛图》时,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自在的,这也是他从不让乌云珠进宫的原因。因为有些话不好明说,他也想不到他刚走没多久,乌云珠就被皇太后宣进了宫。或许这就是孽缘吧!他再怎么阻止,皇上与乌云珠总会见上一面。
那么,这一切又能怪谁?
想来想去,岳乐发现他竟然只能怪自己。他确实错了,他错在不该被师傅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起了荐人之心;他错在不该为情所迷,明知乌云珠乃皇上看重之人,还答应娶她入门;他错在不该太过相信皇上对他的器重,不该太过相信乌云珠的品行。他竟是自误了。
岳乐不愿再去纠缠皇上与乌云珠之间关系的深浅,这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从他们在乾清宫开始所谓文墨切磋之时,他们就同时背弃了他,他臣子丈夫的身份被他们遗忘了。岳乐有些庆幸当时的他远在归化,没有亲身经历别人的指指点点,没有亲耳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没有当众被扒下脸面。他更加庆幸自己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才回京,庆幸自己已经不再是冲动的毛头小伙,他已到而立之年,经历过沙场朝堂历练,有些事已经可以冷静对待了。
董鄂氏乌云珠,长得再美才情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如果顺治径直对他开口讨要,他岳乐极有可能会双手奉上,反正这也不罕见,当年太宗皇太极就曾把刚为自己生子的侧妃叶赫那拉氏赐给大臣为妻。但背着他私相授受,没哪个男人能忍下绿云罩顶的羞辱?
前事不计,既往不咎?他岳乐没这么宽宏大量,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作杀手就已经是他大度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岳乐也下不了这个狠手,毕竟他也曾真心喜爱过乌云珠,养着她,反正也不少她一碗饭,日后眼不见为净。
“派人去庄子上,悄悄把董鄂氏接回来吧,一个上了玉牒的侧福晋老呆在庄子上也让人非议,我回来了也得让她在府里露露面,等过完年再送她过去继续养病。”
就如那拉氏所言,如今这乌云珠已成烫手的山竽,拿不得扔不得,轻不得重不得。现如今也只能摆出无事的姿态,静等时过境迁,没人记得此事,再作具体打算了。
与此同时,董鄂氏乌云珠也正在翘首期待着安亲王府来人接她回王府过年。
半年前,乌云珠也是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从王府脱身出来,当时的她也是没了办法,陪嫁丫鬟被打了板子,进府后笼络的人都让福晋打发了,伺候的都是福晋重新安排的人,日日吃药,可病总不见好,她心里清楚,她本就没什么大病,十有是药中有玄机,或是少了东西或是多了东西,反正这药喝下去她的病就不会好,可她又不能不喝。她再不想招,只怕自己就会这么一直病下去。真到了庄子上,病倒是一日日见好,可她的心却忐忑不安起来,自己似乎走了一招烂棋,反而如了福晋的意。在府里时隔几日还有太医来看病,以福晋对她的恶感,以她区区侧福晋的身份,她心知肚明这太医的来历,心里还是很笃定的。她居然忘了,她住到郊外庄子上来,太医却不会也跟着跑到郊外来,换言之,皇上就得不到她的消息了,怕就怕会渐渐地把她遗忘了。福晋好算计,难怪那么痛快地应了她的请求,甚至还同意把蓉妞又拨回了她的身边,原来她早就巴不得她离开王府。
庄子上的衣食住行当然不比王府精致舒坦,这倒没什么,只是庄子上地处偏僻,很难得到消息,她几乎变成了一个聋子。乌云珠万分庆幸,她身边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蓉妞。蓉妞还是娘亲在世时在江南救下的小丫鬟,从小陪伴她,情同姐妹。这次被福晋迁怒,害得蓉妞生挨了四十大板,几乎去了大半条命,乌云珠舍得花银子让人照顾她,也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才恢复过来。正是身边多了一个亲信,她在庄子上才行事方便了一些,毕竟有些事她还是不好出面,而蓉妞却恰好能代她发话。
“小姐,饭菜端来了,快趁热吃吧。天太冷了,奴婢特意让厨房加了个羊肉汤,小姐多喝两碗补补身子。”
“蓉妞,你也坐下一起吃吧。坐吧,只有我们两个,没人会看见的。”
“谢谢小姐。小姐,奴婢听厨房里的人说,安郡王回京了。”
“谢天谢地,他总算平安回来了。”
“小姐,我们也可以回府了,安郡王回来了,看福晋还敢对小姐这样!”
“快别这样说,她是福晋,我只是侧福晋。”
“小姐,王府谁不知道安郡王最喜欢小姐了,连这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今天这羊肉汤厨房里都没敢收钱。”
“哦。”乌云珠淡淡地回应。“等下你把钱送过去,别坏了规矩,我们也不差这一点小钱。”
平心而论,这半年来乌云珠在庄子上过得并不坏,并没有出现乌云珠担心过的福晋趁机害她性命的事。那拉氏本就是为了压下流言蜚语才把她打发到庄子上,自然不会让庄子上的人也对此议论纷纷,所以大多数人也不过以为她是因被福晋打压才来到庄子上,就象蓉妞说的,安郡王没离京时她很受宠,等安郡王回京她必有翻身的机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除了少数几个福晋的人,其余人倒也对她不失尊敬,甚至还有几个聪明见机的还愿意雪中送炭一把。越是这种情形金银这种俗物反倒越是有用,乌云珠也趁机拉拢了几个人,还让人给鄂硕送了信。鄂硕在两子一女中,最疼爱的就是她,虽对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不舍她如今的处境,特地来庄子上看了她,给她带了好些补品金银。
蓉妞兴高采烈地收拾好碗筷,打算再到厨房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王府什么时候会派车来接小姐回去。乌云珠丝毫不担心,别说岳乐已经回京,单说时近年关,她作为安郡王府唯一的一个侧福晋不在王府,那福晋那拉氏就真的找不出话来搪塞了。乌云珠对岳乐的感情很有把握,他们也算师出同门,情投意合,必不会像无知妇人一般对她心存误会的。不过那拉氏必然会在岳乐眼前上眼药,她还是应该好好琢磨一番,准备好一番说辞解释一下才妙。
乌云珠猜中了前面,但没有想到事态居然没有如她预期的那样的发展。
确如乌云珠所预料的那样,岳乐回京的第三日,安郡王府就派了车子来接她。但接下来,事情就变味了。乌云珠的回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径直被领进了自己的院子,既没让她去拜见福晋,岳乐也没来看望久别的她。福晋那拉氏借口乌云珠身体刚刚恢复,打着体恤宽厚的名义免了她的每日请安,这乌云珠倒不怎么在意,后院之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福晋不想她在面前碍眼,也很正常。乌云珠在意的是,自她回府后,岳乐从没来过她的院子,即使她派蓉妞去请,蓉妞也没能出了二门,没有见到岳乐。她心想岳乐必是心中有了怀疑,只是她见不到他,也不能为自己好好分解分解。只到大年三十的团圆宴上,她才见了岳乐一面,当着大庭广众,也不好说什么。
在后院里,男人的宠爱就是风向标,以前岳乐喜爱乌云珠,多来几趟,府里人自然对她另眼相看。如今这情形大家伙一看就知道她失了宠,慢慢地都怠慢起来。乌云珠也感觉到自己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无论她到哪里,身边总有福晋的人跟着,后院的众人也对她态度敷衍。年初,她想回一趟董鄂府,却被福晋拒绝了,只答应让人送点年礼过去,别说她,连蓉妞都不能出门。而次日,她又受了风寒,正月刚过,再一次被送往郊外庄子上休养。
在她临走之前,岳乐终于笠临了她的院子。
满屋子的奴才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往箱子里放,福晋下了令,尽量把侧福晋的东西都打包,一并送到庄子上去。蓉妞开始时死命阻止,甚至抬出安郡王吓唬他们。有忠厚一点的不过绕过她自己做事,有尖酸一点的反唇相讥:“蓉妞,你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啊,王爷可曾来过这里?还在这儿充什么大头蒜?”
“你……我去找王爷去,王爷绝不会这样对我们小姐的。”
“去啊,你去的还少啊,见着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