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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们知错了,”那圆脸的小丫头说,“方才还看着的,见没什么人影我们才在一起说一会儿话的。”
“若是知错了就不要辩驳了。”宝瑟道。
“是是,是奴婢们不谨慎。”
“罢了。”老爷开口,“我知道你们小丫头,也静不了,只是不可懈怠了差事。”
“是,老爷,奴婢们知道了。”
“姨奶奶在家里吗?”老爷问。
“在呢,早起姨奶奶喝了一碗红稻米粥,吃了几块鸡油卷儿,就呆在房里,没再出门了。”
“可有人伺候着?”
“墨痕姐姐伺候着,早起祝妈妈也曾来过一趟,后又走了。”
这祝妈妈老爷始终觉得不喜,原先在园子里打骂小丫鬟的事就不好了,这赌钱吃酒的事更不必说,现又有了点卖首饰的事,虽说是舒姨奶奶的主意,可是她是老妈妈,在舒姨奶奶这里又是有脸的,如果她劝说几句,未必是不管用的,这都到要典卖首饰的地步,想来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祝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经的事也多,如何就不知道些道理?竟也帮着欺上瞒下起来……
两个小丫头见老爷脸色晦暗不明,都摒着气息,不敢多说一个字。
“老爷?”锦屏轻唤了一声。
老爷回过神来,让两个小丫头起来,依旧守着门口,自己和宝瑟、锦屏三人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往里头走了,倒是看见两三个浆洗的婆子和打扫的丫鬟。
“老爷。”
“嗯,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姨奶奶,老爷来了。”站在舒姨奶奶门口打门帘的小丫头一看到老爷等人,原本还有些迷糊糊的,一个激灵,忙对着里屋通报道。
不一会儿,墨痕就出来了,她是个聪慧的,看到老爷等人前来,就知道并不是来坐坐那么简单——那日老爷把她找去说的那堆话她可是谨记在心里的,知道这件事迟早老爷要来和姨奶奶发作的……之前她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又不敢在舒姨奶奶面前表露半分,今日看到老爷过来,反而有些松了口气——
“老爷来了。”墨痕恭敬地屈身行礼。
“不必多礼。”
“姨奶奶让我来请老爷进去呢。”
“嗯。”
老爷大踏步走了进去,宝瑟和锦屏紧随其后,墨痕看到了宝瑟和锦屏抱着的箱子,心里想:老爷过来怎么还带着这个东西?若是有什么赏赐的话往日也是有专人来送,如何都不必自己亲自过来一趟的——这个箱子里面……难道是……那个?
舒姨奶奶穿着松绿撒花的马面裙,外罩一件鹅黄折枝菊花的褙子,梳着一个桃心髻,脸上匀着胭脂,涂着口脂,眉也细细的画着,只是往日那些富贵稀罕的头饰却少了,如今只是插着一根金凤吐珠的步摇和两根鎏金点翠簪子,耳饰是一对猫眼石,手腕上一只紫罗兰的翡翠镯子,戒指却已全无了。老爷看着,心里又叹了口气——这舒姨奶奶在太爷还在的时候,哪日不是金银玉珠的招摇过市,可是丝毫不吝啬让人看见太爷送她的宝贝,一个月下来,首饰竟也不戴重样的,可见其炫耀之心,可是如今……
“老爷今儿巴巴得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舒姨奶奶从贵妃椅上起来,笑盈盈的问老爷。
“确有一事想要向姨奶奶讨教。”老爷回头对宝瑟和锦屏说,“箱子放在桌上。”又让宝瑟、锦屏出去,那墨痕倒了茶也忙出去了,并让打帘子的小丫头也离远一些——虽说这样规矩不合,可是在如今的傅府这样的忌讳却少,毕竟老爷是喜好男色的,这一点就可以绝了许多的流言蜚语了。
舒姨奶奶看到那个箱子神情就古怪起来:“老爷让人搬了这个箱子来,却是为何?”
老爷看着舒姨奶奶:“姨奶奶好生糊涂。”
舒姨奶奶很是不解:“老爷这会儿过来没头没尾的,却责备了我一句,我才是真糊涂呢。”
“我且问姨奶奶,姨奶奶是否有何事瞒着我?”老爷盯着她问。
舒姨奶奶被老爷盯得心慌,她确实心虚,只是含糊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有什么事……”
“那好,姨奶奶且回答我,姨奶奶往日那许多稀罕的首饰,如今去哪里了?”
舒姨奶奶一惊,老爷这样问出口,可不是……这究竟是谁走漏的风声?这件事知道的人统共也就……
“姨奶奶不必疑心人,”老爷到底不想这件事牵连墨痕,那丫头也是无辜的,“这事与姨奶奶身边的人无关,是我先得了信儿。”老爷把那箱子打开,里面满满一箱子都是首饰,倒也是金光闪闪,只是都堆放在一块儿,保不齐就有压着的了——不过这些东西稍稍整理整理也就好了。
“这些……”舒姨奶奶看到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眼圈都红了。
“这是我从当铺买回来的,姨奶奶看看,是不是都是你的东西。”
舒姨奶奶拿起一个翡翠蝴蝶的步摇,爱惜的摸了摸:“是,这……都是我的……可是老爷怎么……”
“在府里,姨奶奶难道不是吃穿不愁?便是有人情上的往来,花销多一些的,都报了公中,姨奶奶花钱的地方也不多。”老爷缓缓道,“这里竟然就典当起首饰来了,如何就穷到了这个地步?姨奶奶的钱都花去哪里了?”
“我……”舒姨奶奶是知道老爷的,虽然老爷并非不信鬼神,可是对于那些事终究避讳着一些的——而她是真心相信那个天女教,相信天师可以帮她……
老爷看到舒姨奶奶的眼泪掉下来了,摇头:“姨奶奶要给菩萨捐多少香火钱都好,就是兴起了要塑个金身积福添寿也都算不得什么,可是如何信了那些妖言惑语?什么天尊?什么天女?什么天师?这如来佛祖和玉皇大帝还不够管事儿的吗?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那也是菩萨。那些人编撰出这样一个名头,骗了多少像姨奶奶这样的人?坑害了多少人?有些人家破人亡,还丢了性命,姨奶奶出去打听打听便知道了。多少的金银都喂不饱他们的,他们的由头那么多,再大的金山银山也被骗光了。姨奶奶若是觉得有趣听他们多说几句也是给自己找个乐子,只是如何都到不了典当首饰供养他们的道理……”
舒姨奶奶咬了咬牙,又擦了擦眼睛:“老爷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为着姨奶奶,我和重楼专门去了一趟庆安寺听他们的法会,眼看着这群人如吸血的蚂蟥一般贪婪的吸着他们所谓信众的血,我觉得可笑,可也觉得可悲。”
“可是他们确实显过神通的,我看见……”
“姨奶奶,你看见了什么?看见他们治病救人?姨奶奶真是在府里呆久了,难道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人叫‘托儿’吗?拿了钱办事的有,他们自己人也有。就是真有人生病后来痊愈的,难道那生病的人没看大夫?没吃药?不相信大夫不相信药效,偏来被一群神神叨叨的神棍忽悠?我看也有求财的,可是没见到他们在求财的时候自己也在砸银子进去吗?这是求财还是破财都未可知呢。再说那天师可以求财,他们自己求来就好了,何必又要信众拿钱来养他们呢?”老爷神情一凛,“姨奶奶可别和我说他们是为了普济众生,这才是真正的笑话呢。”
“我……”舒姨奶奶有些挣扎,“可他们……”
“姨奶奶想来是安生日子过久了,便胡思乱想起来了。”老爷看着她,“我知道姨奶奶的心病。终究还是为着太爷,我知道,在府里的每个姨奶奶都是盼着太爷归来的,即便是当初我说了愿意出府的可自行离去,且有许多钱财可拿,也没有一位姨奶奶动过心思,可不是为了太爷?只是姨奶奶,太爷回不回来,取决于他自己,便是我都说不准的,那些天师难道还能施法把太爷给绑回来?便是绑回来了也只是个空壳子,太爷的心魄且都不在呢。”
舒姨奶奶闭了闭眼,叹口气:“老爷说得对,是我糊涂了。我只是想要做些事,想要……”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姨奶奶便当之前的事是一场梦吧,这首饰也回来了,此事便撂开了。”老爷道,“我知道姨奶奶未必一时就想通的,姨奶奶自己好好想想吧。”
舒姨奶奶一动不动,只是嘴里道:“谢老爷,我知道了。”
老爷转身往门口走了,走了一半,转过头来说:“忘了和姨奶奶说一件事。昨夜杜若衙门的人来找他,便是为着天女教的案子,昨夜两个‘天师’在花楼吃酒嫖宿被逮到了,及至今日一早,全部人员都已逮捕归案,正在候审。姨奶奶若是有心,和我说一声,我让人送姨奶奶去听审。”
舒姨奶奶嘴唇动了动,才道:“不必了。”
老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不过横竖这种事也只看她自己了,老爷走出了屋子,隐隐听到那屋里压抑的哭声——老爷叹了口气——
太爷啊太爷,这可不都是你留下的冤孽啊……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四十七章 楚瑜
三爷从知府衙门回来,却听到院中有女子笑声和孩童玩闹声,细听之下,才听出是苇儿、葭儿还有三个小娃娃的声音,还有就是老爷和傅雪昭了。
三爷进门,官服官帽都没脱,便看到院中摆了镯子,四人正凑一块儿摸牌呢。
“哟,今儿却是热闹。”三爷笑着走过去。
“三爷。”几个在一旁看着小孩儿、奉茶送水的丫鬟忙给老爷行礼。
“杜若叔叔!”这是千欢和承希。
“杜若哥哥。”这是君哥儿和傅雪昭。
“你回来了。”老爷只看了三爷一眼,把自己手里的牌给打了。
“杜若,听说这两日忙案子呢。”葭儿即使婚后对杜若他们也没有避忌的意思。
“还是个大案子呢。”苇儿也是从老爷这边听说的。
杜若笑说:“这案子也没大小之分。”
老爷道:“你也劳累了,我让小厨房炖了银耳鸽蛋汤,待会儿让踏雪端给你喝了,你也别看着我们了,自去休息吧……哎,这个我要了。”
杜若见老爷看紧着牌,知道他也是难得的兴致,遂也自去梳洗了。
老爷的房里有个浴池,那是四爷想起来给老爷挖了一个,引的温水,这个时节也是好的,况且三爷确实劳累,让人下去以后,自解了衣袍下了水泡浴,大概过了一刻钟,听到屏风外有声音,想是那送汤来的踏雪。碗盘放到了桌上,就再也没了声响。三爷正是放松之际也未多想,却突然听到身后有细碎的声音,还未回头,两只手臂却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三爷拧眉,想着那踏雪竟然敢这般放肆,正要发作,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味道,三爷才放松下来,抓住那在自己肩膀上作怪的手,轻轻摩挲着:“不是在外头摸牌吗?怎么跑进来了?不是我坏了你的兴致?”
老爷跪坐在云锦毯上,轻笑:“你倒是不疑心是丫鬟们来伺候你了?”
“想来她们也没有那个胆子,且也该是有自知之明的。”三爷道。
“那是,如果真有人敢在府里勾引你们,还是在我房里,那才是真的胆大包天呢。”老爷勾住他的脖子,“不过在外头,我就不晓得了。毕竟可是风流倜傥,才华卓绝的知府大人啊,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