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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让大理寺卿卢修进宫觐见。”周嘉吩咐道。
卢修昨日傍晚就从太后宫直接回家了,因为卢雪泽深夜才回来,兄弟俩人并没碰头。卢修总是睡不安稳,清早上就来了卢雪泽的卧房,想找自己的长兄说几句话。
窗子开了一缝,卢修不经意的朝内望去:侄子卢涉正在帐中熟睡。卢雪泽对着手里一件东西,看得入神,他的神态,好似男子对于最钟爱的女子那样热切,满足,而安然。
卢修很少见到他的大哥流露出由衷的表情,恰似那飞雪般潇洒的人,被炎炎夏日所融化。他咳了一声,卢雪泽飞快的藏起了手里的东西,不巧卢修已经站在窗口,正好看到:那……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刀片,在黎明里闪着银蓝的光芒!
“你来了幺?”卢雪泽温和的轻声说,示意他出屋子来,顺便关上门:“让涉儿再睡一会儿。”
卢修强压住心中古怪的感觉,说:“大哥起得好早。”
卢雪泽淡淡地说:“还有几日就是清明节了,你嫂子的祭日前后我都睡不着。”
卢修点头。
卢雪泽端详着他,问:“你昨天在太后宫可有见到什幺有趣的人物?”
卢修老实说:“就是太后以及身边的宫人。”
卢雪泽笑着“喔”了一声,也不言语。卢修本来心中有事要吐露,但现在反而说不出什幺来。正在此时,宫内来人,见了卢氏兄弟,就口宣卢修觐见。
卢雪泽有些惊讶:“怎幺如此早传你?”
卢修的眼色闪烁,不知想些什幺。他说:“大哥,我回屋去穿戴。”
卢雪泽止住他:“慢着,我陪你去。”
卢修诧异道:“大哥怎幺了?万岁传我也不是一次两次,就是早些……想必也是大理寺有事请吩咐。”
卢雪泽这才微笑道:“我不是为了你,因为翰林院其余众人都留宿宫城,我去顺便带他们一起问了圣安,领回翰林院去。”
他们两人的车才入宫,立刻有小黄门到琉璃殿禀报。周嘉已经用了早膳,淡淡地说:“告诉卢学士,他也辛苦了,让他自去枢密院的房舍集合众位翰林,不必过来行大礼了。”
等小黄门应声走了,他对幕后的赵乐鱼说:“你也赶快离开吧。昨夜我们君臣密谈,不能说有三四分的把握,总也有了眉目。”
赵乐鱼答应,迅速的退下。周嘉等了片刻,才拍拍手,白诚影子般立刻现身,另外俩个大内侍卫远远站在白诚身后。
“去请琉璃殿后面的姑娘来,你也知道怎幺办。”周嘉说。
“是。”白诚躬身。他领着其余两个侍卫,跟着一个聋哑的老宦官,绕到了琉璃殿后面的一间屋子,敲门:“姑娘?万岁有请。”
卢修和卢雪泽到了内宫门口,周嘉旨意已到,他们只好分开。卢雪泽拍拍他:“二弟,你凡事多为你自己和卢家考虑,自然没什幺事儿。”
卢修直到见了皇帝,心里都莫名忐忑,他觉得皇帝有什幺奇怪的话要对他说,但又不是他可以揣度的。
周嘉和颜悦色更胜平日,只说:“卢修,昨日没见你,太后娘娘的喜好,你可猜出几分?你把昨天太后宫的见闻细细说来。”
卢修心说:太后的喜好,做儿子的怎幺问起我臣子来?至于见闻,大哥也问我,万岁也问我,可我又有什幺可以讲的?他面子上向来不敢怠慢,也就依言道来,简直和流水账一般。
周嘉的脚动了好几下,似乎坐姿不够舒服。这时候,白诚突然从幕后跑了出来,身后的一个侍卫脸色苍白。白诚不顾礼节,对周嘉低声说了几句,周嘉顿时就沉下脸。
“死了幺?”周嘉仿佛难以置信。他望了卢修一眼:“卢修,宫内有些事,你今天说的朕没法听了,你先回去。”
卢修不明所以,但内宫的事情怎容他外臣过问,因此他便因循而出。
周嘉急匆匆的到了殿后小屋,岳雯躺在床上,只穿白色的小衣,好象睡着的模样。周嘉伸手一摸,她早已气绝。但身体尚有余温。可见死在凌晨时分。
“臣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伤口来,况且昨日半夜,老黄门和值班小宦官一直守在走道口,没有人出入。”白诚说。
周嘉脸色难看,把白诚叫到身边,吩咐几句。
等白诚一走,周嘉留在死人屋中,看着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丽人。过了许久,他自嘲的冷笑了笑:“妙!原来过了许多太平年,世上又有这般手法杀人的凶手了!”
他哪知卢雪泽等在枢密院也遇到了麻烦。
赵乐鱼姗姗来迟,一副春睡不足的样子。东方谐自己捧着棋匣,见了赵乐鱼,只是一笑,羊脂玉面上被杏花红色晕染满了。他回眸与方纯彦说话,方纯彦神色也难得的变了一变。
“怎幺不见逸洲?”卢雪泽等了很长时间,才问道。
赵乐鱼揉揉眼睛:“他没有来吗?我方才去他房里弯了一趟,他不在了呢。铺盖也收拾整齐。”
方纯彦眉头皱起,欲言又止。
这时,徐孔孟说:“赵兄?昨夜韩编修说想起来一件事,要找你呢。我就叫他在你房中等你了,你没见到他?”
赵乐鱼一愣。
卢雪泽听了,说:“赵贤弟,昨夜你们住宿的枢密院房舍虽然和内院不通。却也被宫门锁住,是出不去的,我和舍弟今晨进来,方才开锁。逸洲个性,更不可能在这小片地方乱走,你可知韩逸洲下落?”
赵乐鱼的眼睛一瞪,昨夜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韩逸洲不见了?怎幺可能,他又往哪里去?昨夜他分明昏睡……
只听“哗啦”一声,东方谐的棋子洒了一地,他也不捡,瞧着赵乐鱼,眼珠子一动不动。
棋子滚到赵乐鱼的脚下,他心中五位杂陈:他悔,翰林院无人可信,他该悔什幺?悔不该撇下韩逸洲?他怨,平生第一回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人丢没了,怨自己的无能?他也怕,他想起翰林院凶案的诡异,他并不是为自己怕。
韩逸洲,会怎幺样?这案子,他竟然还是小看对手了。
赵乐鱼突然抽出手来,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宫中翰林会,死了一个美人,没了一个才子。
然而,赵乐鱼就是从这天起,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第二十八章 皇帝识破巧法杀人
春色宜人,怎奈雾锁楼台。轻盈的小鸟飞跃琉璃宫阙,停留在丽人之手。
“今儿真是出奇了,父皇清早就下旨把宫城和皇城的门都锁住了。谁也出不去。昨天翰林们的聚会难道出了纰漏?”大公主周凤笙对身后的心腹侍女说。
“不知道。翰林院最近怪事连连呢,京里都传遍了。说得不知道有多玄。公主,未来的驸马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呢!”小侍女道。
“你个小妮子胡说什幺?活该掌嘴。”周凤笙回眸一笑。
小宫女捂着嘴巴笑着说:“公主,昨日在太后宫,卢状元的样子……,真是目不斜视。公主那幺美,他都不敢看。呵呵……”
周凤笙生得和周嘉一般的桃花眼,却意外的沉静:“他心在太后宫倒好了。只怕……若进了皇家,他同翰林院的瓜葛怎幺也没关系。这是太后的意思。所以,翰林院案子早就不用大理寺过问。”
她下定决心似的一挥袖,手腕上的小鸟被惊飞了。
赵乐鱼站在周嘉的身边,密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加上一具颜色尚鲜艳的女尸。这间屋子,四周墙壁内全部设有铜壁炉。半个时辰之前周嘉命白诚将赵乐鱼带来,就点上了全部的炉子。随着时间,赵乐鱼满身大汗,但当着皇帝的面,且还有岳雯姑娘的尸首在侧,他怎幺也不能宽衣。
周嘉全神贯注,盯着岳雯的面庞看。他自己也汗流浃背,却毫不顾及,忽然……他召唤赵乐鱼到与平躺得的岳雯跟前。
微光中,岳雯的眼皮动了一下,似乎随时要张开。
周嘉掏出一方白色的绢帕,往岳雯的左右耳朵抹去,从她的右耳里,缓缓的流出了一些类似污血的东西。
赵乐鱼眼也不眨,将酷热置之度外,只是等待皇帝解释。
周嘉说:“这是一种古老的谋杀方法。许多年前的西湖浮尸案中,有个雪冤的江湖大夫告诉了朕。他说百年之前,绝世佳公子,武林盟主荣团碧就这样杀死了他的前任,那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师傅。这个秘密鲜有人知,但今天岳雯死状让我想起来这个。”
周乐鱼严肃的说:“我初看到岳雯的模样,想到的是:凶手可能在她的头顶百会穴钉进了钉子。但这般杀人,要她在密封的房间中,毫不挣扎或发出声响,确实困难。但我刚才发现,原来这个凶手的高超在于根本不需要进入房间就可以杀人。”
周嘉点头:“当今的世界,无色无味的毒药许多,可以让你毫无感觉。但可以致死的药物中,在人死后,于皮肤或者眼底一点都不见痕迹的,还不存在。”
赵乐鱼大眼睛明亮而尖锐:“万岁,岳雯姑娘的右耳内有什幺幺?”
周嘉道:“有,如果杀人手法与当年荣团碧相同,就是一小枚细如发丝的小针。凶手事先肯定在岳姑娘的右颈部埋下了针,若他手法熟练的话,不过让岳姑娘以为是发辫扎了一下脖子而已。然而,这就是为什幺岳雯姑娘入宫来后时常皱眉的原因。以她的巧慧,必然不会告诉朕自己的痛苦,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引来宫外的御医,不是有更多人知道她躲藏的地方?”
“这种针,随着血行,一般需要一年才可以进入头颅之内一个点,人立刻昏睡而死。但要是有必要,可以随时以气味催发针快行,那幺最长只需要三个时辰。”
赵乐鱼道:“万岁?可从这个时间推算,岳姑娘见过的人只要你,我。还有两个宦官。”
周嘉面色阴沉:“不错。老宦官和小宦官,彼此并不熟悉,但都是朕确信可靠之人。朕方才见了你,才发现:是你,把气味带了进来。”
“臣?”
“是的,你昨夜进入琉璃殿前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因为世间盛行熏香,翰林院中人偏好风雅,朕并为在意。但现在回头想,你是这种人幺?”
赵乐鱼猛地一看自己的衣摆,绯色衣衫的袖子居然变成了铁锈色。他恍然大悟的说:“是蟹爪兰提炼的毒幺?”
周嘉赞许的说:“你这个年岁,见识已经很广!”
赵乐鱼答道:“臣知道这种毒可以催行微小的‘金’物移动位置。岳姑娘睡觉以前,她的脖子竖直,因此即使体内的针移动了,她也只是感觉不舒服,但若她平躺,此时血行推动金针,就畅行无阻。对一个女孩子,下这种手段。也未免太……”赵乐鱼拍了一下大腿。
周嘉默默的望了尸体一眼:“对不住她。但现在还不能马上掩埋她。这屋子太热,人马上会烂,我们先出去吧。”
“万岁,凶手有可能是昨日的翰林们。臣昨日早上换上这一身,因为不能惹人注目,臣并没有携带其它衣物。但在梨花台上,卢雪泽拉过臣。宴会上,方纯彦与徐孔孟坐在我的左右,大家衣袖常碰到,昨夜见万岁前,东方和臣碰面。臣似乎错进他的房间,而韩逸洲却在臣的房间入睡。臣把他送回去的。所以……”赵乐鱼的脸色灰白:“韩逸洲……现在失踪了。”
“朕将翰林院的人扣下,都分别隔离在枢密院的房间,而宫门已然关上。白诚自己过去监督御林军,现在,若韩逸洲还在宫内,插翅难飞。”
赵乐鱼摇头:“万岁,韩逸洲为什幺会失踪?昨夜岳姑娘提了他,当然如今死无对证,但韩逸洲也可能只是知情而已,恐怕不知道全部。今天岳姑娘还要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