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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泉灵水滋润琼田,田中长了如朵朵丛云般的灵芝草,颜色白如皑雪。
老仙人道:“此乃养神芝。当然,没有凡间皇帝以为一株可活千人的神奇,不过活死人,肉白骨,却还是做得到。”他随意点了点其中一枚足有象耳大小的养神芝,“不过对於本身与天地同寿的龙族,用处却是不大。”
敖翦没想到连灵泉孕育的养神芝也没有用,当下有些著慌了:“那……那麽该当如何?”
“年轻人还真是沈不住气。”
老仙人看向丹饕,抱臂一旁的豪壮男人很有共鸣也很稳重地点了点头。
“前不久也有位龙王爷来向老爷子我求药,不过老爷子不喜欢骄傲的年轻人,既然有本事,何必来打蓬莱山的主意?不过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娃娃……你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弱小,却仍愿意尽己所能承担属於自己的责任。”老仙人用拐杖指向泉水,“此乃蓬莱山中灵泉水脉,源头处有一枚灵珠。灵珠得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水得其神养灵芝,地得其润生琼玉。若能摘取灵珠,龙王之疾可愈。”
“我可以做到。”鲛人族在水中技巧可说在海族之中堪称最强,别的不好说,游泳敖翦可在行。
老仙人慢慢说道:“别说老爷子不提醒你这个小辈,这通往灵珠的暗河深藏地底,水流湍急,又需得逆水而上,其中凶险实在难以预料,小娃娃可要想清楚了。”
“我能做到。”
老仙人颇感意外地重新打量这个蓝色的鲛人青年。
丹饕似早有所料,默然地盯著那清瘦却笔直如松的背脊。
敖翦此去可说是极为冒险,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及,也没有人能够代替他去承担属於自己的责任。相处多日,丹饕清楚这条小鱼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脾性,所以他没有阻止他,甚至还伸出大手在他薄削的肩膀上重重一按。
熟悉的力度,让尽管坚持但心里仍没底的敖翦犹如吞下了一颗定心丹。
丹饕无声的支持在任何时候都能让他彷徨的心安稳下来,他忍不住抬头朝那头大妖怪,像是让丹饕不要担心,却也更像是给自己信心般,露齿一笑:“我一定能平安回来,继续当你的食物。”
丹饕对於前半句还是能理解的,但後半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但眼下却不是计较的时候。
敖翦虽然没有在暗河游过的经验,但也经年在鲛人族乱石嶙峋的海底潜游,知道身上的衣物在这个时候极容易被尖锐凸起的石尖拉扯。就见那蓝色的小身板把衣服脱个精光叠好放置在一旁,踏过琼玉美璋,走到仙泉前,活动活动了下手脚,然後耳朵透明薄鳍忽地张起,灵巧身躯一个鱼跃飞身插水,转眼便没入泉眼中。
丹饕见状心头一紧,他是陆上的妖怪,在水里的事情他是爱莫能做,不由焦躁地皱了眉头。
“大士不必担心。”老仙人抱著拐杖,笑看著身边的壮汉,“是福是祸,全看那娃娃造化。像我们这般的老人家,也只能是在後面结结实实地推他一把。”
第二十五章 灵泉脉,水宫潜龙口衔烛
这头来说入了暗河水脉的敖翦。
潜藏於山体之下的水道无比狭窄,几乎只能容孩童的身形通过,若非有变化大小之能,只怕这一关就已经过不了了。
所幸敖翦身材瘦削,兼之浑身是滑溜溜的鱼鳞,能容他勉强挤过去。
他扶住嶙峋的石壁,一点一点地往前钻,湍急的水流就像一桶桶的水迎面向他泼过来,撞得他头昏眼花,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防护,但鲛人滑溜的鳞片却给了他最好的保护,猛烈的水速如果是凡人的皮肤此时已被磨破,可就算不会破皮,那被水流冲撞还是浑身发疼。
暗脉的灵水得天地灵气滋养,能育活死人的养神芝,每一颗水珠在击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水滴中灵气也在强行的冲压下挤入他的脉络中。若换了得道之人,未免被激流所伤,定会施展僻水之法,再是不济,也会祭起仙气护身。敖翦却是一点法术都不会,任其冲打,无异於浃骨洽髓,恰似往水里丢瓶子,瓶口密闭封存好的瓶子反而无法得到仙水,空瓶子却能咕噜咕噜装了个满。
他在暗河里游了约一个时辰,不断地抵受水流的冲击,只觉得浑身疲累不堪,手酸脚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稍微一停顿,就会累到再也不想动。
黑暗中忽然有条鞭子一样的长物抽打在他脸上。
敖翦吓了一跳,伸手一摸,原不过是根水草,水中有水草那没什麽好奇怪的。可他越往前游,水草就越见茂密,几乎都到了把通道完全塞死的地步。
就像一条条蛇把敖翦的手脚缠住,阻止他继续前进,敖翦一开始还能挣扎开脱,可後来那根植在岩表的水草又多又密集,许是因为吸收了灵珠之气而见有灵敏,居然把他的手给缠了个结实。
敖翦挣扎无果,竟被困在水草丛中,心中不由著慌,连利爪都没有的他难道也要这般被困在这里?!
他忽然想起了橘红色的大妖怪,那头似乎无论是妖怪还是神仙都奈何不了他的大妖怪。丹饕之所以强大,因为他能够站在顶端,所以无惧,甚至把一切活物视作可食。
这些不过是水草而已!
正好,他还饿了!
一直备受欺负的敖翦就像被踩到了尾巴般突然发狠,张开嘴巴一口咬上缠住自己手腕的水草,一边咬断一边鼓起腮帮使劲嚼嚼嚼,水草有些老了嚼起来还有渣,不过敖翦可不管这些,能吞的都给吞进肚子里去。
水脉中的水草长年於灵水中生长,可比只以根饮灵水的养神芝更具神效。
不过敖翦却只是觉得……
味道不怎麽样嘛!
凡人所说之近朱者赤,可是非常有道理的!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水草亦有灵性,居然还真像给敖翦咬怕了,不像之前那样像蛇一样抽打敖翦,变得柔软且无害。敖翦轻易就松开了两手,弯身扯掉把他脚缠住的水草,一旦得到自由,他糅身一弹便往前蹿去。
没想到水草丛後面竟是豁然开朗!
敖翦钻了出去,发觉自己出来的地方是个洞壁上的洞口。
四下张望,所见让他当下目瞪口呆。
一根根蟠龙柱自洞顶倒立延伸,撑住了洞底处的华丽雕梁,在这山腹中一切好像倒转了过来,冗长的阶梯从洞顶仿佛通天而上,事实却又是通往地深之处,一尊尊石雕神像单膝跪在阶梯两旁,足定於顶,头下脚上。
敖翦翻了个身,在水中倒立著游动并不难,他惊叹地打量眼前所见,游过盘龙柱旁,古朴雕文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也不知是哪位上古神人有如此神能,竟在昆仑山中铸就这样一座天为地、地为天的宏伟殿堂。
一根根仿佛顶天立地的蟠龙柱後,宽阔的空间唯一的亮光,极深之下的一个光点,在这个天地倒逆的殿堂内如同望月冉冉,光圈轻轻化开,幽蓝而荡漾。
借著光源,但见一尾巨龙石雕伏身与殿堂之顶,龙身之硕,殿堂虽广居然也容它不下,可说是蔚为壮观。尽管是具石雕,雕工却栩栩如生,龙鳞以赤琉璃为基,片片有纹,龙身孔武有力,仿佛此刻不过蛰伏沈睡,一旦醒来便要一飞冲天。
就算是海中龙太子,敖翦没见过这麽巨大的龙,可不知为什麽,他莫名地并不惧怕这条巨龙,心里好像知道这尾石雕所描绘的巨龙宏大而温和,包容万物,不会害人。
当下定了定心神,游近去,见到那龙雕双目紧闭,并不开目,却龙口大张,舌上居然奇妙地置放了一点明烛。
烛火在水中并不熄灭,颜色更非如凡火般赤红,淡淡浅蓝的光芒摇曳不定。
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没有一点特别的某一天,谁人随手地点燃了烛火,匆忙离开忘记了熄灭。烛火燃烧不灭,只待千万年後,那烛火之主的後裔,来到它跟前轻轻吹口气……
已经很久了。
在锁妖塔里,几千年岁月也不过只在他打几个盹的瞬间流逝,丹饕从来没有觉得这一个时辰会如斯的漫长。
焦躁的情绪不断酝酿,加重。
不过他的修养足以让内心不露於表相之上。
然似乎逃不过老仙人睿智的目光,他注视默然的饕餮凶妖:“大士心乱了。”
丹饕心不在焉:“玉不琢,不成器。否则,取珠何须循道而索,吾顷刻使蓬壶底漏。”言简意赅,弹指间,只见琼玉下黑泥蠢动,一头泥兽拱身出土,抖去杂尘,现出青铜镌身流纹,凶猛威武。
只要他愿意,大可不必小鱼去冒这个险。
以他的本事,别说那颗灵珠,就算把蓬莱山翻个个,也是不在话下。四凶之族与仙家神兽之大不同处,便是在它们面前,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规矩需要遵守。
是故龙王不得公然违反天规,有翻江倒海之能却不能强取灵珠,而丹饕却无所顾忌,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把蓬莱仙山的山底掏空。
“凶族之王,果然不同凡响。”老仙人倒是天塌不惊,“大士与这龙娃儿缘分不浅,请恕老夫直言,龙生鲛相,乃天命异数,大士若过於执意,只怕日後要吃不少苦头。”
丹饕却道:“吾有一友,曾曰,夫谓之天命,非意志所能与,天命至则顺其行,愚也。若顺天定命,岂见盘古开天辟地分乾坤,女娲抟土造人化万物?”
“……”
老仙人沈吟未语,忽是一笑:“老夫多年固步自封,自持目远,原也不过是只井底之蛙。”他摸了摸手里的拐杖,“看来是时候了。”
他话音方落,只觉山腹间一阵剧震,犹如地龙翻身,乃令山体落石,飞瀑断截,丹饕神色大异,抢前一步正要查看究竟,老仙人却以拐杖拦住了他:“大士不必担心,是那龙娃儿得手了。”
他叹息一声:“万物有性,天命有尽,蓬莱如今早已老朽不堪,不破……不立啊……”
丹饕正是疑惑不已,忽然见仙泉喷涌之势骤然加剧,水花升起数丈之高,紧接著“噗──”的一声蓝色的人影从泉眼被整个吐了出来,眼见就要抛落地上,地上到处是嶙峋璋玉,真摔下去只怕小鱼的骨头都要全部重新拼一次!
危急关头,便见丹饕一跃而起,半空中橘红长毛炸开,魁梧身躯骤化庞然巨物,像柔软的厚毛肉垫般把敖翦接了个稳当。
从水里出来的敖翦浑身发软,觉得四肢都像不属於自己地无力瘫痪,只是身下那熟悉而温暖的毛绒绒兽身,令他紧绷的神经终於得到释放,费劲地翻过身,小手插到厚毛里面,用脸在上面磨蹭,哼哼:“我回来了……”
尽管是有意为之,丹饕仍忍不住心生怜惜,毕竟……还是太勉强了。
过了一阵仙泉似乎恢复了原状,老仙人走过来,笑眯眯地问敖翦:“龙娃娃,此去可有所获?”
本来敖翦应该起身回答,可实在是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只好趴在丹饕的背上,无比沮丧地回答:“没找著,我一直在下面绕来绕去,还没来得及找到珠子,水流就突然变得更加厉害,把我冲了出来……还有……我在水脉底下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根蜡烛弄熄了,会不会有问题?”
老仙人笑看著他,目光慈祥安然:“无妨。”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好意……”敖翦犹豫了一下,厚著脸皮问,“您、您可以再让我我去一次吗?”
老仙人没想到他居然还不肯放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