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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走了,走得那么坚定,那么义无返顾,仿佛她从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似的。
坚定而尊严的脚步没能迈出多远,她支撑不住了,眼前~黑。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火堆旁,满脸泪水的尚武强正木然地守在她身边盯着她的面孔看。
他口中在呢呢喃喃地唤着她:
“萍……萍……”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萍,原谅我!原……原谅我!”
她看到了那被她踢倒了的树棍,看到了那块令她恶心的肉,她记起刚刚发生过的被尚武强称作“生存法则”的那一幕。
她理了理头发,认真地判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觉着自己还能站起来,走出去。
她用手按着地,要站起来。
尚武强忙着去扶她。
她一下闪开了,抬起手臂,用尽平生的力气,对准尚武强的睑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畜生!”
尚武强被打得歪在地上。
她不管。她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大路上走。她就是再倒下。也决不能倒在这弥漫着臭肉气味的地方了。她是个女人,也是个抗日的中国军人,她宁愿死,宁愿死在被千万双军人脚板践踏出的大路上,也决不愿与一个非人的野兽为伍而苟活着。
不,不,她不死。她为什么要死呢?难道这一路上死的人还不够多么?难道她去死,许多善良l 的人都去死,而只留着尚武强这类两脚野兽活着害世害人么?!不,不,为了人类的良知,她也得活着,最后看看尚武强之类的下场!她要把这个上校副主任的卑劣灵魂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去曝晒,在文明世界里亲手剥掉他身上辉煌的外衣。况且,她才二十二岁呀,全民族的艰苦抗战还没结束呀!她十七岁唱着抗日歌曲走上战场,走进军人的行列,不是为了死在缅甸的深山老林,而是为了一个民族的自主生存。
生的意志来得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顽强,这么执拗,阴暗的日子让人恶心,可毕竟已经过去,她面对着的是属于她,也属于一个伟大民族的未来。
这日上午,她在一座阴沉沉的大山前,看到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
“由此距新平洋一百二十英里,距坎地一百八十英里!”
字下面照例是个长长黑黑的箭头。
一瞬间她变得很失望,一百二十英里,凭她现在这个样子,十天也难走到,况且,她又连一点食物也没有了。
死亡的危险依然像恶鹰一样在她头上盘旋,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也是在这日上午,她见到了一群猴子。开头是三五只,后来变得越来越多,足有三四十只。猴子们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孤身一人,没有同伴和战友,它们却有一群。
它们在山路旁的树上跳来跳去,对着她露牙齿,挤眼睛。
她有些紧张,竟忘了枪中已没,有子弹了,她拔出枪,打开了保险。
猴子们并不怕,一些猴子还好奇地眨着眼,盯着她手上的黑东西看,或许以为那黑东西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
她警惕地握着枪,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步向前走,想尽快摆脱这些给她带来威胁的猴子,希望能在这山路上发现几个同行者。
山道上空空荡荡,渺无人迹。
她沮丧了,一步步继续向前走。
猴子们对孤独的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前后跳着,吱吱叫着,有几个大胆的家伙还跳到树上,用青绿的野果砸她,有一颗野果砸到了她肩上,怪疼的。
她真烦了,她没有心思和这些无生存之虑的猴子们开玩笑,
尽管她(它)们曾有过共同的祖宗,可现在的处境却大不一样。
她想对着空中放上两枪,吓跑这些猴子。
枪举到头上,手指抠了一下枪机,枪却没响。她这才记起:她的子弹已在那个被蒙骗的夜里打光了。
猴子们也欺软怕硬,见她根本无法对它们构成任何威胁,变得越来越放肆了。一个几乎掉光了毛的肮脏公猴子竟迎面站到路上。冲着她尿起了尿。它尿尿的时候,嘴里还咬着一个红红的果子。
那个公猴咬在嘴上的红红果子吸引了她,她眼睛一亮,聪明地想到:猴子能吃的东西,人也一定能吃。
她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盯着那公猴子嘴上的果子看,公猴不让看。它耍完了无赖之后,跳下了路面,爬到了一棵弯弯的大树上。在大树的枝叶丛中对她叫。
树上结着不少猴子吃的那种红红的果子,只是挺高,她爬不上去:她只好到地上去寻,四处一看,竞在不远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不少。可惜的是,十几只猴子聚在那里,正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吱吱叫着。仿佛在讨论什么重要事情。猴群当中蹲着一只身材粗大脑袋也很大的老猴子,它不时地用前爪搔搔腮,像个正在制造某种哲学的大思想家。
大思想家盯着她看,眼神懒散而傲慢。
她也盯着它看,禁不住也学着它的样子,用手搔了搔脸。
大思想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以为它的哲学和人类的哲学有沟通的可能,它先向她咧了咧嘴,尔后,四爪着地,向她面前严肃地走了几步。
她把枪装进了腰间的枪套里,明确地向大思想家表示了人类对猴类的友好,继尔,试探着向它面前挪了几步。
几只半大的猴子跳到了大思想家面前,似乎想阻止自己的领袖和人类的接触,大思想家火了,抬起前爪,抓住了一个倒霉蛋咬了一口,又大叫了一声,吓跑了所有的劝谏者。
大思想家又去看她。
她也去看它。她看得出,它是这群猴子中的权威人物,不经它的同意,她是吃不到它们身边那些果子的。
野果太诱人了,她饥饿的肚子太需要它了。
她又向大思想家身边挪。
大思想家蹲在那里动都不动,似乎与人类交流哲学思想的兴致,被刚才那几只讨厌的劝谏者打消了,又或者它认为它的哲学太高深,面前这位人类的代表根本无法理解它。
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向前爬了两步,拣了一个野果,一口一口,极斯文地吃,像个人类上流社会的绅士。
她疾速跑了两步,跳到大思想家身后,慌忙去捡野果。不料,刚拣了两只,大思想家就发现了。它大叫一声,向她扑来,一口咬住了她军衣的后襟,拽下了一块布片,许多大猴子小猴子、不大不小的猴子,也在大思想家的召唤下,从树上、从草丛中扑来了。她的脸上,手上,胸脯上,脖子上都被猴子抓伤了。
她惊叫着,逃到了路面上。
她捂着被猴爪抓伤的脸,坐在路边呜呜地哭。
她做梦也想不到,在生命的旅途中还要和猴子干一场,而且竞干不过猴子!她是人,是自然界的万物之主,万灵之长,她不能这么无能j 她得用人类的智慧,战胜这群愚蠢的猴子。
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又盯着猴子们看。
她艰难地回忆着往昔在动物园里见过的猴子,想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些宝贵经验来,对付面前这群猴子。她记得猴子是爱模仿的,人把吸着的烟扔给猴子,猴子也会学着人的样子,抓起烟在嘴上吸;人吃糖时,把糖果纸剥掉,它也会学着人的样儿,把纸剥掉,再把糖塞到嘴里。
学生时代,她把许多爱吃的糖果都喂了猴子,现在面前的猴子却对她这么不友好,在她饥饿难忍的时候还这么凶狠,这么吝啬。真可气!
想起猴子的模仿习性,脑子里生出了一个狡猾的念头。她不是抢来了两个果子么?她完全可以用这两个果子做诱饵,将大思想家它们的果子全像钓鱼一样钓过来。
她拿起一只果子,往空中抛,抛上去,接住,再抛……
大思想家很奇怪地看着她抛果子,看了一阵子,也抓起了身边的果子向空中抛了起来。抛了,接住,再抛,再接住,身边的同类们也抛了起来。
它们觉着这很好玩。
玩得却不成功。许多果子抛到空中便接不住了,一个个顺着山坡滚落到了那个来自人类的挑战者身边。
她悄悄移动着身子,一只手把果子继续向空中抛,一只手去拣落在身体周围的果子,拣了就装进军褂的口袋里。待两只口袋都装满了,她才假装一个失手,将那颗作为诱饵的果子抛到了大思想家身边,起身走了。
走在路上,她一口气吃掉了七八个果子。
果子甜中带涩,还有股土腥味。
身后不远处的树林草丛中总有什么响动,尚武强开始没注意到。后来,注意了,转身看了几次,却也没发现任何人和任何生物。
他又向前走。刚一走,响动声又出现了。
这真怪。
会不会有人跟踪他?窥视他挂在屁股后面的那一小条烤了半熟的狼崽肉?正是因为怕人分吃他的狼崽肉,他才固执地坚持一人赶路。
为了给那个卑劣的预谋抢劫者一个警告,他拔出枪,对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打了一枪。
身后几十步开外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响得更厉害,不知是那人中了弹在挣扎,还是转头逃了。
他没去管,又向前走。
没多久,响动声又像阴魂似的跟上来了。
那家伙没有死,也没有逃,他的抢劫意志是执拗的!
他被迫认真对待了,疾身闪到路边一棵大树后面,枪拔了出来,两只眼睛向那人藏身的方向扫视着,随时准备抠响手中的枪。子弹不多了,昨夜他数过的,还有五颗,刚才打掉一颗,还剩四颗,如果他看不到那个抢劫者的面孔,就一气把子弹打光,他就没有对抗能力了。
他得瞅准那人的脑袋再开枪。
那人狡猾得很,就是不把脑袋露出来。
他估计了一下距离,机智地抓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过去,扔完,马上躲到树身后去看。
石头落处,齐腰深的灌木一阵乱动,一块灰颜色的东西闪了一下,不见了。
不是人,像是什么动物。
他松了口气,身子靠在树干上依了一会儿,把身后的那~小条狼崽肉束束牢,放心地上了路。
他是太紧张了,昨天曲萍给他的那记耳光太可怕了。他认定,他内心的虚怯就是在挨过那一耳光之后才有的。他总怕有人暗算他——就像他曾想过暗算别人一样,他甚至想:暗算他的人也许会是曲萍哩!
身后的路上响起狗爪着地似的声音,尽管离得很远,他还是听到了,转身一看,吓了一跳——
一只狼,一只灰色的比狼狗还高大的狼在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他慌忙去摸枪。
狼“呼”地跳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他紧张地对着草丛打了一枪。
没打着。狼在草丛中一口气钻了好远,趴在一棵枯倒的树干后向他伸头探脑的。
他这才明白过来,一路跟着他的不是什么抢劫者,而是一条狼——也许是一条寻求复仇的狼!可怕,太可怕了!倘或这条狼是那两只狼崽的母亲,它一定是嗅着小狼崽的气味,或者是嗅着他的气味,一路找来的。
一身冷汗吓了出来,看看道路上依然空荡荡,天色又暗了下来,恐惧感愈加深刻了。
已忘记了手枪中还有几粒子弹——他以为还有四颗,刚刚打过一枪他转眼就不记得了。他双手握着枪,使枪口不致于因恐惧而发抖。他认定是瞄准了狼的脑袋之后,又抠响了一枪。
依然没打着。
狼顺着干枯的树身爬了几步,再次露出了脑袋。
他疯狂地把枪膛中的最后两颗子弹都打了出去,希望能制造一个奇迹。
奇迹却没制造出来,再抠抠枪,才知道子弹已全部打光了。
他恐惧极了,扔了无用的枪,转身就向前面的路上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