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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认真地梳理起关系来,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应该是罗琪的表舅。表舅时年三十岁出头,几年前与一位同乡去北方做生意,谁知碰上北方战乱,生意是做不了了。当时两个热血青年干脆就投了军,混入东北军的编制。
事情发生在一次外出侦察的路上,两人与其余五人编成一支小分队,去边关布防。在一路穿山越林之后,非常倒霉地遇到了一个日军的侦察排,双方开了火。七个人被打死五人,活下的两人只好四下逃窜。
在这个小分队里,表舅和同乡都负责狙击,可因为本来训练的时间就不够充足,本领未到家,同乡在匍匐的雪地里受了伤。表舅与他从小情同手足,于是扶着他开始后撤。日军穷追不舍,一直紧跟着两人,枪声不绝于耳,表舅在那时已经作好了与同乡一起赴死的准备。
翻过几人遇伏的雪山,同乡从表舅的身上挣脱下来,他告诉表舅,目前的形势如果两人一起,会彻底放慢脚步,被日军追上是迟早的事情。同乡说,自己不能拖累他。眼看日军越追越近,同乡将表舅推走,自己留在了茫茫的雪地里,给枪上满了子弹,准备与日军展开最后一战。
看着同乡决绝的目光,表舅艰难地迈动步子准备撤离。可刚走开了一段,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枪声,他最终还是抽回步子掉转回去。赶到与同乡分别的地方,只见同乡右腿中枪,倒在地上。几个小日本举着枪朝着他缓慢靠近,在离他差不多三米远的地方,有三个小日本已经被他了结。
眼看几个鬼子已经举枪瞄准了同乡的脑袋,表舅立马拉开保险栓,朝着举枪的鬼子的眉心放了一枪。这一枪虽然打偏了,可也中了对方的头部,将其左边脸颊打开了花。另外两个鬼子见状,立马端起枪杆掉头对准了表舅。表舅早已猜到会遇到此情形,此时他手中已经抓起了一大把雪花,在两杆枪头对准自己的时候,他伸手将那一把雪花洒在了两人面前。就在两人被雪花遮去视线的时候,表舅拉开枪杆上的保险栓,朝着两人的胸膛各自开了一枪。
当两人应声倒地之后,表舅上前将中枪斜躺在雪地里的同乡拉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除了腿部之外,同乡的肚子上也中了一枪。表舅见状不敢懈怠,连忙将他从地里扶起来,准备往背上扛。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步枪拖动时,刺刀在雪上滑动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可已经晚了,那鬼子扣动扳机,子弹从他左边小腿的肌肉上划过,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顺势就坐倒在雪地里。
表舅气愤不已,捡起枪一瘸一拐地上前,将枪口稳稳地对准鬼子的眉心,连开了好几枪,鲜血和脑浆将周围的一圈雪地染红了色。
表舅泄愤地将枪甩回到后背,然后将同乡扶起来背在背上缓慢前行。
这大雪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地面上的雪越积越厚,一脚下去就很难拔出来。又因为表舅的腿部受了伤,走起路来十分不便,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慢慢地,天色黑下来,视线里雪地的颜色变得不再刺眼,整个白色的山体渐渐被黑夜吞噬。如果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在雪地里是很容易走错方向的。于是,表舅加快了速度,想赶在黑夜完全侵占整个山头之前,找到可以下山的路。
表舅这样想着,速度不断加快。走了很长一段路程之后,他才发现了不对劲。自己身上明明背着身负重伤的同乡,可走起路来却十分轻快,好像背上什么也没有似的。表舅轻轻耸了耸肩,背上的同乡似乎完全变成了一堆空气,表舅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一丁点他的重量。
这样疑惑着,表舅轻轻将同乡放了下来,刚一转过身,表舅就惊呆了,他刚才走过的那段路程中竟然有三只脚印,那脚印印得很深,可也正在被天上飘下来的鹅毛大雪覆盖。表舅上前去,比对了一下那一排脚印,其中有两只是一对,正好是自己的脚。那另外一只左脚的脚印是……
表舅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大雪,就是渐渐沉下来的黑夜。表舅听着呼呼的寒风,不自觉地感觉脊背有些发凉。他连忙转身将地上的同乡拉起来,背上后背,然后继续赶路。
又走了很长一段之后,他缓缓回头,只见那第三只脚印还在跟着自己。他走一步,那脚印就多出一只。表舅再次弯腰仔细地看着那排脚印,这时他才发现那排脚印不是三只,而是四只,只是其中一只右脚脚印非常浅,很快就被飘下来的雪花所掩盖。
看到这里,表舅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去,目光落在了同乡那只受伤的右腿上。表舅在脑子里描绘了一幅伤了腿的人走路一瘸一拐的画面,这一瘸一拐之间,双脚发力不均,正好就能在雪地里印出那一深一浅的脚印来。
这多出来的两只脚印是同乡留下的?可同乡一路上都被自己背在背上啊,不可能双脚沾地的。这时,表舅回想起之前背着同乡丝毫都感觉不到他重量的事情。于是,他提心吊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此刻正一动不动的同乡身上,缓缓朝他移动过去,伸手推了推他,并不见反应。表舅伸出手指探到同乡的鼻前,这才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意思是说这同乡死了?表舅背着的是一具尸体?”曾银贵睁大了眼睛,两撇浓黑的眉毛却因为疑惑凑到了一起。
罗琪斜嘴一笑:“尸体不是比活人更重吗?”
“他背着的的确是尸体,不过他的同乡死后灵魂出窍,跟在他后面帮忙抬着那具尸体。”李伟因为过度寒冷,在旁边跺了跺脚。
他的话让爷爷突然感觉面前这片雪地有些怪异,他四下张望了一圈,脑子里浮现出那幅“人背尸体鬼帮忙”的画面,脊背都有些发凉。
爷爷发愣之际,身边莫晚伸手拐了他的胳膊一下。爷爷回过神来,见莫晚朝他使了个眼色。顺着她所示意的方向看去,爷爷看到了张七。
“张七这个崽儿真是个打不死的蟑螂!”爷爷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
几人听见这话,都纷纷从地上站起身来,朝着爷爷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张七正一瘸一拐地朝着几人走来。当他不断靠近几人,几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兴奋变成了疑惑。爷爷也蹙起了眉头,因为他也看见,从远处走来的除了张七,还有另外一人,那是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衣,留着一头白色长发,身体瘦长,几乎和飞舞的雪花一个颜色。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走到人群面前,张七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着他身后的女孩,曾银贵第一个开口发问:“这个姑娘是?”
“她叫雪儿,是她带我回来的。”说到这女孩的名字,张七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爷爷的目光扫过那个女孩,她这一身的白色与常人大相径庭。这是一种患有疾病的表现,爷爷曾经遇到过患有这种病的人。据说西方的洋人医生称这种病为白化病,整个身子的所有部位都呈现白色,像一只女鬼。不过面前的雪儿倒没有让爷爷将她与女鬼联系到一起,她和雪花一样,是纯洁的、干净的,除了透亮的白色之外的任何异色落在她身上都会感觉玷污了她。
当爷爷收回目光的时候,他注意到身边的莫晚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目光里有责备的意思,让爷爷不自觉地尴尬起来:“咋,咋子了?”
莫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柔声说道:“她很漂亮,比我漂亮。”
“我不是那个意思。”爷爷显得紧张起来,他转身抓住了莫晚的手臂。
莫晚轻轻一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张七看了一圈众人脸上的疑惑,于是给众人讲述了他迷路时的整个情形。
半个时辰之前,张七跟在曾银贵和罗琪的后面,见两人捡来一根树枝一人捏着一头,他心里就开始泛起了嘀咕。的确,在大家的印象之中,这两人平时见面就跟狗见羊一般,总会你咬我两口,我踢你两脚。当两人跟着大家走近这青龙山后,就不自觉地变得亲昵起来,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曾银贵。
张七想着,正准备上前找两人开两句玩笑。谁知他刚一开口,话音还没有从嘴边吐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刷刷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有人正在朝着他靠近,张七猛地回过头去,却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什么异常。
身后的茫茫大雪,似乎更大了一些。张七左右看了看,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谁知,当张七再次回过头来,准备继续朝前走的时候,发现曾银贵和罗琪已经不见了,最为关键的是,整个视线里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之前那座在远处若隐若现的青龙山此时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在那一刻,他完全失去了方向,连脚下的脚印也不见了。
张七开始悔恨自己在听到声音后转身过去寻找异样,这一转让他彻底在雪地里失去了方向。他扯着嗓子准备大喊曾银贵的名字,可谁知他一张嘴,夹在寒风中的雪花就扑打进他的嘴里。于是,他只好作罢,凭着直觉朝前走。
他行走的速度要比之前大部队行进的平均速度快上一倍,可他起码走了整整一刻钟也没有看到曾银贵和罗琪的身影,按照正常的速度来推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性就只能是他走错了方向。
“他娘的,这个破地方!”遇到棘手的问题,张七总是以这句话开场,紧接着是他的另一句口头禅,“妈了个巴子!老子不信就被困在这雪地里面了。”
咒骂了两声,张七想出来一个办法。按照之前他的速度,应该已经超过爷爷等人近两百米的路程。也就是说按照直线来看,张七已经超过了大家,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大家行进的方向,然后在同一条直线上等着他们。
可哪个方向才是大家正在行进的方向呢?张七这样疑惑着,他想到了一个妙招。他从雪地里挖出几根树枝,然后将自己布袋里备用的衣物拿出来,在每一根树枝上绑上一件小物件。他先以自己的主观判断出一个大致的弧线,然后每走一段就插下一根树枝,这样不断缩小弧线范围,就能将走丢的爷爷等人圈入自己的这一道道弧线之中。
就这样一道接着一道的弧线,很快张七捡来的树枝和袋子里的东西就都用光了。风雪呼呼地刮着,被稳稳插在雪地里的树枝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爷爷等人在张七的世界里消失了。张七站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回想着之前听说的那支在深山之中凭空消失的部队,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寒战。因为此时连他都不太确定,走丢的到底是爷爷等人,还是他自己。
这样想着,张七干脆找了一个土坎,躲在后面坐了下来。这茫茫大雪,如果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张七想了想,反正大家此行的共同目的是青龙山,只要上了那山,就有机会再与爷爷等人重逢。可青龙山到底在哪个方向呢?那座之前还在视线里的山脉好像一转眼之间被大雪所覆盖,隐没在了这了无边界的白色之中。
正当张七在为这个问题万分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刷刷”的脚步声,那双脚一前一后踩在雪地里,轻飘飘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张七惊喜地从地上起身来,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只有一片白雾。张七以为自己听错了,刚一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