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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进傍晚,土守形几人还没有回来。而朝歌这边也并无实质性进展。那个农妇用麻布皮包了几个馒头和一些粗菜过来,朝歌、阿光两人平生第一次享受了把这样的野餐、有点偷偷摸摸式的农家野餐。
一直到临近半夜,还是不见土守形一行人的踪影。朝歌望著已经没了半点灯光的小村子,心里忽然一动,他在想此刻的那个神婆又会在做些什麽呢?这个神婆现在的处境大概也同自己差不多吧,都只能是在掩人耳目下做些东西,不同是神婆在掩著村人之耳,朝歌是躲著神婆之目。
於是朝歌决定不等土守形先去村里探探这神婆的底,因爲如果土守形等人白天才回来的话,就又要浪费一天的时间了,况且费了一下午的劲没有任何进展,这种办事效率,是朝歌无法忍受的。
阿光本想跟朝歌一同去,但朝歌怕土守形一旦回来和他们联络不上,深更半夜的两夥人乱找乱撞,相反会坏了大事。
阿光也明白这个道理,於是他也很想说让朝歌留下,换他去。但短短几天他已经很清楚了朝歌个性,话一出口,定无更改。况且如果执意相争,似乎又有看轻朝歌的意思了。两下爲难,不免露出担心神色。
朝歌看出了阿光心思:“你认爲那神婆会是术界里的人吗?”。
阿光明白朝歌的话意,如果神婆真是具备术力的人,也就不会用那种神神怪怪的人骨作祟了。但一想到诸多未解的怪异处,还是担心道:“不管怎麽说,这神婆的确有点邪,你多小心!”。
朝歌翘起嘴角笑了笑:“我从不信邪。”。
说罢就转身向村内走去,刚走几步似乎感到了什麽,又停住回过头对著阿光:“放心,我有办法。”。
这次再转身行去就再也没回过头,披著一身的夜月渐渐消失在村里。
阿光并不知道朝歌所说的这个办法指的是什麽,但他相信,面前离去的这个虽比自己小了几岁的牧氏後人,没有把握的话决不会出口。
朝歌按著白天就已经打听好的方向,很快寻到了神婆位於村西头的那间又小又破的毛瓦屋。朝歌也很奇怪,按理说这已经控制了整个村子的神婆,想住什麽样的房子都不是没有可能,却爲什麽偏偏住如此破旧的毛瓦房呢?
可很快,朝歌发现自己的观察有误。这房子小则小已,但谈不上破,之所以有种破的感觉,原来凡是有窗门的地方,都钉满了横七竖八的破木条,好象生怕房子里会有什麽东西会漏出来似的。现在正是夏天,很难想象,一个人睡在这样一个闷笼里会是怎样感受。
朝歌轻轻凑近了被封严严实实的窗前,隐约听到从细细的板缝中传出来的鼻息声,神婆就在里面。
朝歌围著小屋前後转了一圈,像前面一样,所有能漏光可以往里看的地方,不是被封严就是被堵死。越是这样朝歌就越是料定这房子里一定有古怪,钉的这麽严实,无非是怕人窥视。
说也奇怪,按朝歌以前的性格,对诸如此类的隐秘连听都不屑於听的。但现在不但不是不屑,反而越来越深迷其中。他有时候真怀疑,这种转变是不是因爲以前的太过刻意压制,导致一经开放便一发不可收拾,再或者是自己的个性之中,本来就隐藏著一些不可捉摸的东西。
夜越来越深了,可以感觉到升起来的潮气,正在一点点浸透著单衣。
朝歌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探知到房子里面的具体情况。正在低眉沈思中,忽然从窗缝里传出来的鼻息一减,接著就听到一阵衣服细琐声。似乎是神婆在翻身,朝歌俯耳凑的更近。但他很快发觉,神婆不是翻身,而是坐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忽然细琐声一促,神婆似乎很快的下了炕、走向门、抽开栓,吱扭一声门被推开了,神婆猛的探出头来。
但不知道爲什麽,朝歌明明没有躲闪,而只是顺著神婆视线奇怪的挪动了几步,那神婆却如同眼盲似的就是看不见。
没错,朝歌用的正是在坟局阵衍中悟得的隐身术,利用每个人的视角不同,每随著对方视线所动一位元,都站在看不到的盲点之中。这大概就是朝歌跟阿光说的那种放心办法了。
饶是这样,朝歌心中还是惊魂未定,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脚步声让神婆惊觉了, 所以她才故意让人不提防中猛的开门查看。
神婆精著一双眼睛四处寻望,伸出的头扭动在两扇门板中间,长长的黑发顺肩披下来,映著惨白月光,极不相称的一张皱脸,给人说不出的诡异冷森。
持了一会,神婆又轻轻的把门开大,然後迈出来,先是向前走了几步,看看周围并无异常後,又向房後走去,朝歌不及多想,趁著神婆走去房後的一短间,侧身闪进了神婆这间密不透风的小屋。
刚一进来,朝歌就立时感觉到一股湿霉之气迎面扑来,朝歌一阵反胃,快速用衣袖捂住口鼻,这才没发出声来。
朝歌先是靠墙站住,闭上眼,少倾才再睁开,因爲这样才能更快的适应黑漆漆的屋内光线。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情况,里面很简单,除了炕头的一排小木柜外,几乎连张椅子之类的摆设都没有。
不一会,神婆就从屋後走了回来。她先把门重新从里边栓起来,然後并没往回走,而是贴著耳朵在门缝上,静静听著外面的动静。
但她说什麽也不会想到,就在她的背後,朝歌的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著她。
第四十三章:遗址(上)
静静听了一会,披著一肩年轻黑发的老神婆慢慢转过身,又走回坐到了炕边。
朝歌几乎把呼吸细到了最小声,本来就静极了的小村,现在又加上这间封得严严实实的小屋,静得几乎让人以爲自己失了聪。
适应了一会,朝歌开始更能渐渐看出屋内的大概轮廓。
从窗板缝遛进来的微弱月光打在神婆的後背上,就著长发和乾枯的身形,老神婆就像一位瘦弱的年轻女子静静的坐在那里,而她对面的阴影里也正静静的对峙著一位冷俊的年轻人。此时此刻的情景,真是说不出的一种怪异诡味。
渐渐的,神婆的头开始慢慢往下垂,鼻息也伴著沈重起来,看样子在独坐间竟打起盹来。
朝歌也不禁爲之一松,刚想顺畅的喘几口气,却突然抽冷子听到神婆“嘿嘿”的笑出了声。
这一惊,几乎是朝歌出道以来最震骇的一次了。
“还想躲?我看见你了!”神婆阴恻恻的说著。
朝歌脑袋里飞快的转了几个弯:神婆怎麽会见我?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爲了把他引进来,然後再把门反锁,这麽间小屋子,窗门又钉满了木条,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有点是请君入甕了。
但朝歌又转念一想,如果真是神婆设的一局的话,刚才又何必装成打瞌睡的样子呢?
正惊惧猜疑间,忽然又听到神婆道:“大白天的,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这次的声音却说的很大,而且说到後来忽然含糊不清了。
朝歌不禁自嘲一笑,原来是这神婆在说梦话。而且也瞬间明白了这神婆的怪异行爲,一定是经常处在一种强迫猜疑中,总是怀疑有人在背地里偷看她,或是觉得有人在打著这间小屋的主意。所以连做梦都在紧张著。
但这更似乎证明了一点:这小屋内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黑暗中,朝歌的双眼更亮了。
神婆又含糊的说了几句梦话後渐渐没了声息,头越来越垂的更低,身子也跟著越来越向下倾斜,眼看失去平衡的时候,神婆一机灵从打盹中醒了过来。
朝歌重又屏住了呼吸。
神婆静了静,转头向窗子望了望又听了听,好象也分不清了梦境。直到清醒过来,才轻叹了口气。
朝歌此时的处境可以算是最明目张胆的旁观者了,究竟是什麽感觉,只有进来的人才能真正体验得到。
又是一阵细琐声,神婆并没有爬上炕,而是站了起来。
神婆每动一下,朝歌都要相应的变换位置,从而保证时刻站在神婆的盲点上,幸亏屋内黑暗之极,才弥补了因空间狭小又不能急步出声的障碍,否则恐怕朝歌踏位再快,也难免会露出踪迹。
神婆此时向墙角走去,虽然光线黑暗,但走起来方向似乎很明确,显然像是因经常如此而变得习惯非常。
神婆在墙角停了下来,低下腰像是拿起了一样什麽东西,然後往外放了一点。虽然朝歌与神婆的距离不长,但因爲房间内极度黑暗,所以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神婆的动作,再就是靠听声音判断了。
听刚才神婆放下那样东西发出的声音,似乎像是一个木盆。朝歌实在想不出,这古怪的神婆深更半夜的拿木盆做什麽。
接著神婆好像又把什麽硬石条似的东西放在了木盆里。朝歌真是越来越奇了,任凭自己在牧家村这几个月来的生活所见,怎麽也猜测不出这神婆此刻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接下来神婆所做的,就更加诡秘森人了。
只听到一阵像是石盖摩擦陶罐的声音,接著就在神婆影影绰绰身影前的墙根处,嫋嫋的竟冒出一团幽冥骇人的绿火来。
朝歌的眼睛也瞬间被染成了可怕的绿色。
朝歌的第一反应:难道这神婆小屋里真的有邪?
更让人心跳欲爆全身僵血的是,映著那团幽幽漂浮在空中的绿火,神婆诡异而又乾枯的身影向前探出,一支手慢慢的伸进刚才冒出绿火的一个坛状容器内。等神婆的手再慢慢收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中竟赫然抓著两根被冥火映的暗绿惨白的人骨!
孤立的小村,深夜的诡屋,怪异的神婆,幽冥的绿火,再加上慢慢而赫然眼前的惨白人骨,此情此景此地,恐怕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几乎难以承受。
朝歌却相反的镇定起来,看到人骨的一刹那,他便知道了这鬼气森森的绿火,无非是人骨中的磷质罢了,而且可想而知,白天用来驱邪的那种骨粉,也很可能就是这坛中人骨所制了。
只不过这人骨又是哪里来的呢?
轻轻的咣当一声,朝歌看到神婆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只小木凳坐了下来,像平时村妇洗衣一样,低下腰握著一根白骨在木盆中的那块应该是磨石类的石板上搓了起来。
随著“搓搓”声响,骨粉生出了更多幽幽绿绿的磷质,加上四处漂浮的那朵鬼火,整个小屋都笼罩在一种萤绿之中。
神婆每搓一阵,就会停下来,静静的听一听外面的声音。看神婆的样子像是极怕被村人知道她在做些什麽,朝歌看到这心里一动,看来这老神婆也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普通人了,否则如果真有什麽邪道行的话,何必把自己封在这样一个比坟墓还不如的一座活棺材里。
朝歌嘴角微微一翘,计上心头。
第四十四章:遗址(下)
朝歌趁著“搓搓”的磨骨声,暗暗在墙上扣下几块土皮来,然後两指一弹,“当”的一声,把其中一块射到了墙角装著人骨的罎子上。
这清脆一声,在“搓搓”的磨骨声中显的特别清晰,神婆立时像是抽了筋般停了手中动作。石化中的枯瘦全身,只有惊惧的一双老眼在颤动。
可等了会并没再发现有什麽异常後,老神婆长长出了口气,正当在她认爲是场虚惊而再次准备磨骨的时候,人骨罎子又发出了“当”的一声。
老神婆这回吓得差点坐倒地上,粗急的呼吸声喘满全屋。
朝歌不等神婆回过神来,紧接著又弹出了一块。
神婆向著人骨罎子一下子跪倒了,头磕的像鸡钳米一样,嘴里不停的念叨著什麽大神大仙求饶保命的胡语。
朝歌本不是恶作剧之人,这样做也无非是爲了想知道真相,看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便压了压嗓子缓缓道:“只要回答几个问题,我不会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