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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你差点儿就成功了,”那人以同样疯狂的声音对我耳语道。他怪异地笑着,那笑声就像是用指甲刮黑板时发出的声音,“哦,你很快就会看到……”
他随后便不见了。整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现在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空气显得极为凝重,大厅里充斥着一股橡皮烧焦了的气味。
我疯狂地四处张望着,然后迅速跑到了电梯旁,这时电梯门还没有打开。我将整个工作区扫视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显然罪犯并不是因为没人看见才得以逃脱的,实际上他彻底消失了。我匆匆返回到柜台后面,雷正躺在地上。
急救医生来到了现场,对雷实施了紧急救护,并立即将他送往医院。但是他还没有离开楼梯时就断气了,他们已经对他无能为力。
雷被谋杀后,我变成了公众注目的焦点。警察来到了案发现场,为那把椅子拍了大量的照片,并为我做了笔录。当我叙述谋杀全过程以及我所目睹的~切时,所有的人都簇拥在我的周围仔细地倾听,不愿错过每一句话。然而同样是这群人,当我指着杀人犯大声尖叫时,他们却置若罔闻,完全漠视了我的存在。
我回忆起那个小丑对我说的话:“真可惜,你差点儿就成功了。”
这话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说,我在汤普森这座被冷落之城中又一次沦落为被冷落者了。
因此我的境况其实跟他一模一样。
我变成了置身于被冷落者之城中的一名被冷落者。
这一次我受到了所有被冷落者的冷落。
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经在迪斯尼乐园乘坐过一种叫做“太空冒险”的游乐车。在乘坐的过程中,你会感觉到自已被一架超强的显微镜缩小,并进入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与有形世界和谐共存的无形的原子世界之中。
也许那个杀人的疯子其实是个鬼魂。
我急于知道真相。多少个世纪以来,有成千上万的人都说自己见到过鬼魂。也许他们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跟小丑同样的被冷落者,他只是因为在被冷落者族群中进一步受到了冷落而最终变为了隐形人,这种人比起一般的被冷落者距离恐怖主义者更远了一层。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也许人类从来没有什么来生,也许人们死后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也许人们关于人死后的所有概念其实全部来自于对被冷落者族群所产生的误解。
但愿能有一本被冷落者族群的历史,以及那些在被冷落者族群中进一步受到冷落、因而蜕变为隐形人的历史。
拉尔夫走出了电梯,急匆匆地来到我跟警察谈话的地方,“我正在银行办事的时候听到了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警察。
正在询问我的那个警察把这里刚刚发生的谋杀案简略地告诉了他。
拉尔夫看着我,“你是惟一看见整个过程的人吗?”
“这正是我的猜测。”
“我们需要你,”市长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你是推~能够看见那个家伙的人。你可以帮助我们抓到他。”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我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被它吓坏了。我就像得了某种慢性疾病一样,情形变得越来越糟糕了。我曾经跟恐怖主义者交过朋友,参加过恐怖主义者的社交活动。但是我后来逐渐蜕变,并加入到被冷落者的行列之中。现在我的蜕变程度似乎已经发展到了愈发严重的地步。我暂时还能够在普通被冷落者和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家伙之间起到桥梁作用,可是我最终会变得像他一样,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成为无影无踪的隐形人。难道我真的会变成那种人吗?詹姆斯、简以及所有我认识的人再也不会想念我、不会注意我,总有一天再也找不到我、看不到我了吗?不,我对自己说。事情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不会变得没有人能够看见的。我不会让自己彻底隐形,从此消失掉。
“他疯了,”我忧虑地说,“这是个完全精神失常的人。”
“别担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我们会派人跟你在一起。
你不用抓住他,只要找到他的线索就行。“
“我并不为这一点犯愁。”
“我们会抓住他的,”警察说,“他再也不能杀人了。”
“我也不是为这个而担忧。”我又说。
“那你到底还在为什么担心?”
我用目光将周围的人扫视了一遍,不愿意让他们了解我真正担忧的那件事情,“我不知道。”我撒了个谎。
第46章 教堂谋杀
一个小时以后,他又来袭击了一次,在教堂里杀死了特迪。
霍华德。主教大人拖着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的身体在圣坛上垂死挣扎了很久,就像一条腹部被刨开的鱼似的胡乱扑腾了一气,直到死神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他的生命。
第47章 再次隐形
城市的气氛突然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了。每个人都变得恐慌不安,神经几乎紧张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感到好像又回到了加利福尼亚那种昼伏夜出的日子里。汤普森城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系列杀人案。尽管存在着一定的犯罪率,强奸罪和家庭暴力始终保持着全国的平均水平,但是目前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当警方根据我的描述发出的通缉令刊登在各种报纸上、并在汤普森电视台播出以后,恐惧的骤风席卷了整个城市,连任何一件小丑服装都会引起人们的万分恐惧。一个受到了被冷落者们冷落的疯子,在这座被冷落者们聚集的城市里重新上演了受冷落者自发杀死自己的老板的悲剧,这个事实令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甚至连简都感到了害怕,她现在临睡前总要将一根垒球律放在身边。
然而……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我跟别人一样找不到那个杀人的疯子。我曾经看见过他,我知道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但是令我烦恼的并不因为他是个杀人凶手。
令我烦恼的是,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他,而我却能够看到他。
“你差点儿就要成功了。”
也许不仅在自动化界面公司和加州大学,也许我的整个一生都注定要受到人们的冷落。我能够容忍这个结论。我能接受自己不同于恐怖主义者的事实。但是我却不能接受自己不同于其他被冷落者的事实。
我的情况正在变得日益糟糕起来。
第二天我刚一上班便注意到,平日向我点头微笑、招手致意的市政厅同事们今天却个个变得毫无表情。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难道说我早已蜕变成为了隐形人,而自己却始终没有意识到?
我试图回忆我跟同事、朋友们谈论过的话题。难道比起我跟其他人的话题更枯燥更乏味吗?我在自己的城市比在别的地方更容易遭到忽视吗?受冷落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心中。
我想,也许并不是因为我受到了冷落才变得如此平庸;恰恰相反,正是由于我的个性太平庸才使我受到了人们的冷落。因此,眼前的一切其实都是由我自己所造成的。假如我能做些事情,例如改变我的行为方式或者个性,也许还来得及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我从计划部临时被调到了警察局。我在这里没有被人忽视的感觉。在市长和局长的眼里,我成了重要的破案人员,他们把我当成了阿加沙。克里丝蒂小说中的男主角——著名的比利时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
惟一的问题是,这一案件至今没有任何进展。我们没有想出任何一个办法,能使我们尽快抓住这个精神失常的家伙。我只能在城里到处搜寻,两名侦探紧紧跟在我身后,试图在大街上某个地方碰巧看到他。整整过去了一个星期,我每天在办公室。
商店、购物中心等处转来转去,我的目光努力搜寻着每一个跟小丑外形相似的人。我和巡警们开着汽车在周围的街道上没完没了地寻找那个家伙的踪影。我查阅了一本又一本罪犯的照片。
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了。当我走大街上时,我发现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注意到我了。在我最初发现自己又一次受到冷落的时候,当时的感觉简直糟透了。我想起了保罗。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赤裸着身体,疯狂地、声嘶力竭地对着行人狂呼乱叫。难道那个小丑遇到了跟他同样的情况吗?难道杀人只是他处于无法忍受的孤独和压力下的一种宣泄吗?
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你差点儿就要成功了。”
我知道我正在向那种类型的人转变。我的恐惧从来没有对简流露过。我很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不应该告诉她。尽管我应该跟她分担一切,共同面对所有的困难,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把这个情况告诉她。她可能比我还要惊慌。如果我非下地狱不可,就让我一个人去。我不想拉着她一起去。
可是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我克制不住地想这样做。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
我告诉她说,我亲眼目睹了谋杀的全过程,而且我是谁一看到杀人犯的人。但是我没有告诉她其中的原因。我没有告诉她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那个星期里,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情就是我跟史蒂夫的会面。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名很成熟的陆军中尉,局长让他负责协调市政厅的安全。为了防备杀人犯再一次袭击上一次的犯罪现场,按照局长的要求,办公大楼中无论什么地方发生情况,警察必须在十秒钟以内做出反应。他估计用这种快速反应的办法一定能够当场抓获罪犯。
史蒂夫受命去完成这项任务,他跟我谈了一次,希望尽可能准确无误地确定,第一,罪犯从电梯步行到雷的办公桌所需要的时间,第二,办公室的人为什么会对他视而不见,以及第三,他被发现之后又怎么会迅速消失,等等。星期四,他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跟我通了一个电话,丝毫不带任何开玩笑的意味。他请求午餐前在计划部跟我见面。我整个上午的时光都在大街上跟巡警们一起搜索,到11点半钟,我准时回到了办公大楼。史蒂夫已经在等我了。然而他居然没有认出我。
我当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尽管又花了几分钟时间以便得到最后的确认。
他竟会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一起在恐怖组织中呆了那么久,我们不仅是伙伴、朋友,而且还亲如兄弟,可是他居然想不起来我是谁。他以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而我只是市政厅里的一个普通的无名之辈,一名小官僚。当他表现出根本不认识我的样子时,我甚至没有勇气告诉他,我们曾经有多么亲密。我想告诉他,提醒他,并且激发他的回忆,可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他直到离开时也没有意识到他一直是跟谁在一起。
谋杀案再也没有发生。没有武力袭击,甚至连一点儿类似的迹象都没有。警察局逐渐对我失去了兴趣,我又回到了市政厅。他们要我保持高度警惕,有可疑情况随时向他们汇报,之后便很快将我忘在了脑后。我返回计划处一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我回到计划处后又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我看到市长穿过大堂向我走来。我向他招了招手,“那件案子进行得怎样了?”
我问道,“有什么新线索吗?”
他的目光虽然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他继续向远处走去,终于离开了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