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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睡眠中惊醒,抹了一头的冷汗,却发现,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忆冬就站在我床边,黑糊糊的一个影子。
我刚想坐起来,一个巴掌就这么清脆地打在我的脸上,在这寂静的深夜,像巨石投入平静的湖中,注定要溅起无数的风浪。
我仍然还是爬了起来,坐在床中央,拿被子裹住了自己。
“我恨你!”她冷冷地说。
“季忆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恨我?”我轻笑了一声,反问她。
“是,我恨,千冬,你太可恨,是你,终于让我体会到,什么是恨。从小到大,我没有恨过妈妈,更没有恨过爸爸,甚至我都没有恨过林惠怡和她的一双儿女,你知道为什么?”
我脑袋轰隆隆地响,天旋地转。
“因为我受够了爸妈在一起时那种压抑痛苦的生活,就像一团永远不会散去的阴影,笼罩在我的生命中,那种不相爱而在死死捆绑在一起的感情,让人窒息,我庆幸我们最终还是解脱了,虽然日子穷点,苦点,但我们和妈妈生活的六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她浑若不觉地回忆着,跌坐在地,可是声音尖细得好像有人掐住她半边的喉咙。
“你疯了……”我喃喃,浑身已经不可抑止地发起抖来。
她手一挥,又哭又笑,“疯的是你,是你看不得别人幸福,是你,现在用又用那双我早已摆脱的手,掐住了我,让我觉得窒息,让我看不到希望,却又逃离不出去,你一边利用着我,一边又贱踏着我,你继承了妈妈的变态和爸爸的冷血,是你不肯面对现实,为了你个人的私欲,把我逼入深渊。”
她在抗诉,我没有想到,三个月来,最先控制不住的,竟然她。
我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拼命拍着脸,该死的,我竟然对她的抗诉无能为力,我竟没有任何的反手之力。
我确实利用了她,我确实,背叛了她。
以她爱我之名。
我变态而又疯狂。
她说得没有错。
“你成功了,你做到了!你厉害,季瑞国半死不活了,林惠怡声名扫地了,柯楚何的婚姻完蛋了,季元芷也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中,你像折磨她一样折磨我,摧毁着我的幸福,在你心中,已经没有亲情,爱情,你有的,只是你的私欲,这一切,你满意了?做了这么多,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睡睡,不管别人的死活,你知道,这几个月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可有感谢过我,跟我道歉,在你心中,我这个做姐姐的,我这个唯一被你认定的亲人,原来份量,和你的仇人一样,我太伤心了,太失望了,我怎么会以为找到你而庆幸?”
她如幽灵一样,跟我到了洗手间,站在我身后,开了灯,镜中,一前一后,二张一样的脸,她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下一拉,她另一只手便搭在我的脸上,“你就是这样利用我,先是阿坤,然后是赵云阳,柯楚何……”
“六年,你就用我的身份,我这个脸,和阿坤好了六年。”
我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反抗,如实回道,“是,没有你,没有庞坤的照应,那六年,我一定生不如死。”
“为了你,我一生都不愿意见的一家人,像恶梦一样缠着我。”
“是,是我让你做了你最不耻做的第三者。让我能纯洁地面对柯楚何,甚至拿你当借口,攻入香格里拉。”
她笑起来,眼泪溅到我脸上,冰冷冰冷的,“你都知道,都知道,你知道我爱你,几千个日日夜夜心念念就是想找回你这个妹妹,我为你着想,为你谋划,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去做,我一生不想害人,算计别人,为了你,我都做,我唯一的妹妹呵,虽然任性,偏执,但始终是我的妹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不帮?”
我咬紧嘴唇,再也做不到淡定,我想从她手中逃脱,我想继续躲回黑暗的世界里去,我想……
“别做出这副样子,你早就没有心了,你的心,在那场大火中,和妈妈一同死去了,我找回来的,只是一个魔鬼,我和她订立了恶魔的协议,输了一切。”
“不,你还有美好的未来,你没有输,我虽利用了你,但我押上的,只是我自己的一切,我没有为自己想好退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忆冬,这三个月,我珍惜我们相处的每一天,因为我不知道,我和你还能有多少时间这样在一起。”悔恨的眼泪汹涌地流出,是呵,这场游戏,她是最无欲无求的一个,我欠的最多的,就是她。
她一把揪过我,将我按在墙上,双眼怨恨地上下扫视我,突然冷笑道,“季千冬,你终于要说出来了,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连最后一个栖身之地,都快要没有了?”
我摇头,哽咽得说不出来话。
“这里已经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你在可怜我,一直一直,现在谁都知道,你季千冬回来了,回来取代我的位置来了,你能干,你聪明,你最能帮得了阿坤的忙,我在这里,只能碍手碍脚……”
我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挥了过去,然后拖开她,她摇晃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季忆冬。”我慢慢喊她,然后直愣愣地朝她跪下,“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比起让我死,还要痛苦,这场游戏,你原本就不在局面,但后来,我控制不住,毒在蔓延,我没有办法,如果我现在死在你面前,能解决问题,能让你幸福,我会毫不犹豫。”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肩膀轻颤。
我捏紧双拳,垂在冰冷的瓷砖地面,泪水已干,好像再也哭不出来,“这三个月,我没有哪天睡过好觉,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忆冬,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帮了庞坤,是,我确实能帮他,我也知道云阳会毫不犹豫地为我豁出去,但我不敢,我不能,忆冬,这也许会要了他的命。你也许会质问,我季千冬何时有这么仁慈的心。”
“这场游戏里,我不想谁死,我唯一想过的,就是我死!”我终于撕心裂肺叫出来,自从那日在雪儿那里,得到我的验证,我的心就再也没有安定过,我迟疑,再迟疑,不敢下手,尤其是到这一地步,在所有人当我是敌人的情况下,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竟然只有赵云阳可以救我,可以帮我,我季千冬,何德何能?
回想起,我与他的点点滴滴,虽有些飘渺,有些迷雾,但他,一直就这么帮着我,护着我,纵容着我,用尽他的所能,他不像柯楚何一样,清晰明了表达他的情绪,不管,他能做,或不能做,他想做,或不想做,他只是风轻云淡地笑,好像他永远不会受伤一样,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陪我玩这场游戏,他一早,就豁出去一切,所以他才这么镇定,淡然。
我若是一眼即看透的剧毒,那么,他更是杀人于无形的、无色无味的上等毒药,他也不过想像我一样,轰轰烈烈地玩一场。不需顾忌。
我抿心自问过,自己是否能承受有他参与的这场游戏。
“我欠阿坤的,总要还,我欠你的,更想还,因为你们,一开始就没有欠我。”
“你还得起吗,季千冬?”忆冬绝望地喊。
“如果你要的是阿坤对你的爱情,如果阿坤要的是我这颗心,忆冬,你知道,我还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还。”我惨笑,“你们连报复我都没有可能,我季千冬的爱情,早已经死去了。”
“季千冬,你狠。始终都是你狠,我骂你,打你,恨你,都是浪费表情,我心念念想要的,你弃之如履,我在乎的,你不屑,我要是再恨,都没有对手,我的目的,我的方向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好像整个人突然开化了一样,喃喃自语。
“离开她,忆冬,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她摇头,“不可能,我做不到。”
“他早已背叛你们的感情!”我恨铁不成钢,现在,只要她一声愿意,我一定能救她出去。
“不,季千冬。”她突然得逞地笑出来,“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让你一直欠着,挂着,我要让你后半辈子,享受这种痛苦。看你还有什么资格,什么本钱,什么借口,可以支撑你,这世界,全欠你,你要搅翻一切,你能颠覆一切。我要让那原先让你自傲的信念,转过头成为你的死敌!”
她路过我,没有停顿,一边走一边继续笑着,“你该尝一尝,欠着别人的债,要怎么活下去吧!”
我搂着自己,头脑一片空白,全身毛发都在颤抖,为着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庞坤的电话,接锺而至,“千冬,我们之间最后一个阻碍,我也替你清除了,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咬牙切齿,声音都打着冷颤。
“看来还是有效果的不是?季千冬,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他哈哈大笑。
“你变态!”
“千冬,原来中了你的毒,就只有你的痛苦才能令人缓解。”
“我真想杀了你。”
“我是你唯一的路,游戏一开始就注定的。你逃得了吗?来吧,千冬,和我一起,开创属于我们的时代。”
“庞坤,权势地位和我,在你心中,塾重塾轻?”
电话里的他,沉默半响,突然鼓起掌来,尔后他说,“千冬,你终算是活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乖乖听我发落。”
我算是默认,闭上眼睛,深呼吸。
“要达到你的目的,不争取,不谋划,不心狠,是永远不可能的,你早该知道这个道理才对。”
“就算我不打算遵守承诺,我要背叛你,置你于死地?”我冷冷道,看来,这场仗,我非打不可。
他打了个响指,呵呵笑着,毫不在意,“千冬,做这一行,没有死的觉悟,那可不行哦。你面前只有二条路。”
“别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否则就不好玩了。”
“你可以把这次事故,当成是我的危机,但我要奉劝你一句,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小看我。否则,你会输得很彻底。”
我心一凉,然后就狂跳了起来,他原来一早就看劝我在想什么。
我确信,我没在表露任何情绪,何况只是一通电话。
“你已经没得选择,现在要做的,先把武器给我弄到手。”他交待一声,即挂了电话。
要与他为敌,光是想,已经够可怕了。
何况,我有要与他为敌的必要吗?
过了几天,我终于决定要出门一趟。
陆浩南来接我,他已经穿起厚厚的冬装,顺手给我递来一件,“下午可能要下雪。”
我抬头望天,“时间流逝得好快。”
他嗯了一声,开了车上的音乐,轻松地说,“现在时局没这么紧张了,虽然三个月时间不长,但至少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你也是该出来透透气了。”
“暴风雨来前,也是平静的。”我叹了口气。
“我听说了忆冬的事,真是遗憾。”
“我和庞坤认识八年了。”我点了烟,一口一口吮着。
“千冬,一个人疯了六年,没有人会去苛求另一个人一定要等她,爱她,何况,那个人是庞坤。”陆浩南只能这么安慰我。
“浩南,其实人一直疯下去,是不是会更幸福。”
“千冬,这场复仇,代价,真的太大了。”
“我没有后悔过。”
到这个地步,我能说的,只有这一句。是非功过,我从不需别人评价。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千冬,纵然你百般逃避,但你这一辈子,已算完了。兴义帮就是你的坟墓。”
我平视前方的道路,不言不语。
“说真的,我也希望你放弃,认命,一直以来,你都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