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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真的是他这一生当中最艰难的时候。一个人身在异乡,漂泊无依,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思乡情绪像汹涌而来的海潮将他一遍又一遍的淹没。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候那么地想念家里,那个地方虽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念想,但好歹还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起码那里的人说话,他一听便能够明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留在异国他乡,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陌生语言。
后来很久之后,许蹇墨都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他心里没有装着一个陶诗序,恐怕他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因为一个人,是那样的孤单,他没有目标,也没有目的,像是一只在大海当中失去方向的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往何处,也不知道何时应该靠岸,何时应该停泊。
他无比地清楚,他如今能够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陶诗序的失去上面的,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的妈妈,陶诗序的家庭可能还是完好无缺,而她早已经出国留学,不可能身陷牢狱,将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那两年都浪费在监牢里面。所以,他更加没有理由荒废,也更加没有道理将她失去的东西浪费掉。就算将来要把她失去的还给她,他也要尽他所能地,给她一个清明盛大的未来。
只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他愿意费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将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奉到她的面前,只为了她的一个笑容。他想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双手捧着献给她,甚至,只要她愿意,他连自己的心都可以掏出来给她。
他的爱,便是翻箱倒箧,自己粗坯衣裤,也要给她锦衣玉食。
当时他和夏暮回抱着的是一种不成功便成仁、背水一战的心态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机会也终于被他们拿到了。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其实是他们自己没有负自己。
C市的冬天还是有点儿让人难受的,更何况许蹇墨在少管所大门外面站了那么久,穿得又不厚,浑身上下早就被外面飘来的雨水给打湿了,仿佛隔着大衣都能够感觉到雨水带来的冰冷。寒风不能说不刺骨,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许蹇墨的背也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的弯曲,像是雨雪中的一株劲竹,劲节而清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外面站了有多久,第一次陶诗序过生日的时候,他也是在这里站了许久,最终也还是没有进去。那时候是他胆小,怯懦,不敢去面对她,可是到了如今,他依然没有勇气去见她一面。
想到这里,许蹇墨心里不由得微微生出一丝涩意来,他对自己的心思无比的清楚,他爱她,想要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是,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多年痴恋,换来的也不过是她和他的咫尺天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排出去,像是要将胸中的犹疑全都排走一样,做完这些,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勇气,迈开脚下早已经僵硬的步子,朝少管所的大厅走去。
大厅正中央是一个问询台,还有负责一些接待事宜。许蹇墨走过去,正在想着应该怎么开口,原本那个低头写东西的年轻女警察见到是个样貌清俊身材清瘦的男孩子,原本板得跟块菜板的脸立刻绽放出一朵笑容来,抬起头来朝许蹇墨轻言细语地问道,“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许蹇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先是“哦”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陶诗序的。。。。。。女犯?”
那个女警察想了想,对他笑道,“那你稍等,我查一下。”说着就十指飞快地在手旁的键盘上面查询着,一边查询着一边抬起眼睛来偷偷地打量站在她前面的这个年轻男孩子。
大概是因为在外面站得太久了的关系,本来应该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苍白,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又不自主地微微探出身子,想要看清楚电脑屏幕上面的结果,双手一直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看样子,有点儿紧张呢。
那个女警察正在想着这个男孩子跟要找的那个女犯究竟是什么关系的时候,电脑上面的查询结果却已经显示出来了。她抬起头来对许蹇墨嫣然一笑,说道,“哦,你说的这个人,早就在半年之前出狱了。”
许蹇墨放在兜里握紧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但马上又被他攥得更紧,不知道为什,他整个心凉了大半,下意识地便提出质疑,“怎么会呢?她明明应该是这几天才出狱的啊,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有重名的?”
那个女警察脸上依然维持着她自认为最美的笑容,对许蹇墨耐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我们整个少管所就只有她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不要说重名,连谐音的都没有。她确确实实已经在半年前出狱了。”
像是他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被人抽走了一样,许蹇墨只觉得长久以来紧张了许久的身体蓦地一松,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既有为她提前出狱而感到的欣喜,也有因为见不到她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对他们两个人再一次的失之交臂而怅然。他们两个,再一次地错过了。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去看她的时候,她却先他一步,离开了。原来从来都在原地等待着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表情在他脸上一一闪过,纠结在一起,让看的人都忍不住心中一酸。那个女警察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许蹇墨脸上露出一个苍白而单薄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却好像是沉重无比一样,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便转过身往外走去。
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转过身来朝那个女警察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他也不过是突然想到了才这么一问,根本就没有去思考人家一个警察,又怎么会知道一个犯人的去向。可是他想到了,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给他带来一点儿希望和生机。
那个女警察也看出来了,可是她也确实是不知道,脸上难得的露出为难的神情,默然地对许蹇墨摇了摇头,将他这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掐掉了。尽管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当那个女警察亲口对他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里蓦地空了一块,原本就站在悬崖处的他,脚下一空,就这么掉了下去。
他就这么一路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连到哪里都不清楚,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被吹过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冷战,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却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他站在马路中央,身后是大声吹着哨子的交警,他却恍若未闻一般。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潮和车潮,原本一团乱麻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个疑问,他回来之前才给陶诗序寄了东西,让唐蜜转交,可是为什么她却对陶诗序已经出狱的事情绝口不提?究竟是陶诗序不愿意让她提起,还是这中间有什么是唐蜜不能开口的?只要一想到这有可能是陶诗序授意的,许蹇墨觉得自己那颗掩藏在乱麻当中的心又像是给人猛地锤了一拳,一阵一阵的钝痛,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第四十八章对质
许蹇墨带着一团乱麻般的心绪回到了酒店里。
他没有回家,在他看来,那个所谓的“家”根本就不属于他。更何况,那里面的种种都有着他最喜欢的女孩子生活的痕迹,他已经不能见到她了,又怎么忍心再去用自己的生活痕迹将她留下来的东西覆盖住呢?
对于他回国也不回家来住的这件事情,他妈妈自然十分的有意见,只是许蹇墨从小就被宠着,况且他虽然孝顺但也不是那种什么都要妈妈来拿主意的人,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回去,任由他妈妈怎么说也没用。
陶诗序的爸爸也出面来叫过他,只是被他很礼貌地推辞了。这个男人,扔下自己的发妻女儿,却去讨好另外的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一对母子,纵然被讨好的对象是自己,许蹇墨心中对他也充满了鄙夷。只是总想着他是陶诗序的父亲,加上母亲又嫁给了他,他就算心里对这个男人再不以为然,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到底还是不算在世俗当中打滚多年的人,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尽管他努力克制,眼里面上,总有些疏离和冷漠,里面的那一丝鄙夷,已经被他很好的掩藏住了。
陶父自然不会明白自己的这番小心翼翼在许蹇墨眼中已经成了一种让人讨厌作呕的举动,反而自以为懂他地觉得,自己不算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如此冷漠疏离,也算是情有可原。却不知道,许蹇墨的父母从小便离婚,就算如今他亲生父亲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怕说到亲热,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未必比对陶父亲热多少。
他妈妈劝了他好几次,见他确实不肯回来,便也就作罢了。许蹇墨在C市没有待到几天,便去了美国。
这段时间他每天忙工作室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回到酒店之后倒头就睡,根本就来不及去想那天他想到的关于唐蜜为什么没有把陶诗序出狱的消息告诉自己这个问题,等到他想起来要问的时候,他已经回到美国都快一个月了。
因为基本上都没有和女孩子交往过,唯一交往的经历还是和陶诗序一起,他以前一直以为陶诗序既然能够和唐蜜那么要好,那两个人的性格肯定差不多,根本就没有想到其实她们那个时候所谓的“友谊”其实也不过是类似于玩伴一般,他连陶诗序的心思都猜不了多少,更何况还是唐蜜?只是凭着直觉感觉到,其实唐蜜并不像是他看到的那样无害。
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再打电话跟唐蜜交谈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多留了个心眼儿。
电话被接起来之后,入耳的便是唐蜜那甜得可以腻死人的声音,“喂?”
许蹇墨轻轻垂下眼睫,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是我,许蹇墨。”
其实就是他不说,唐蜜也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他。她一心想要让许蹇墨拜倒在她的裙下,明明喜欢他,将他的一切信息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偏偏就是不肯透露半分的口风。听见他这么说,唐蜜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你啊,我说这号码怎么跟我平常看见的不一样呢,没想到居然是国外的。”她这么说的意思无非是要让许蹇墨觉得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许蹇墨,这样忽远忽近,欲拒还迎,最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尤其是男人。她自以为什么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却全然没想到,其实此刻电话那边的人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又问道,“诶,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啊?是不是又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跟陶诗序带的啊?”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就让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开口的许蹇墨立刻找到了切入点。
本来,许蹇墨想到唐蜜也是为了帮他的忙,碍于人情也不好去过问,若是让她想歪了觉得他许蹇墨为了几件东西便来质问他,这样的事情他的确做不出来。
可是如今唐蜜自己开口说了这句话,他顿时便觉得开口容易了许多,“陶诗序不是已经出狱了吗?”
电话那边的唐蜜听见他这样的一句话,本来因为接到他的电话兴奋不已的心立刻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样,立刻冷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