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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用心开车。”心里甜得很,方思慎柔声道,“你知道我几乎没进过电影院。你要是想看,我陪你去看。包场就不必了。”
洪大少心说,我只想回家看你。嘴里却道:“那今天先兜风。”他经常夜间应酬,自然知道哪里最好看。方思慎从没晚上特地出来看过夜景,一路转下来,居然颇有看头。跟着他在五彩缤纷繁华夜色里穿梭,车外盛世霓虹,华灯似海,车内笑影依稀,浓情如醉。不觉靠着他肩膀,痴痴望向窗外,脑中放空一片。
人生至此,再没有光阴荏苒,岁月蹉跎。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直至回到小公寓,那股莫名的情愫仿佛还在周遭流动。方思慎被洪鑫垚轰到浴室去洗澡,洗到一半才觉得奇怪,那家伙居然没跟进来。洗完出来,洪鑫垚一个电话正要结束。挂了电话,接过方思慎手里的毛巾替他擦头发。两人身高差半个脑袋,洪鑫垚坐在沙发上,把方思慎往腿上一带,抱在怀里,甚是方便。
已经是夏天,还不到最热的时候。方思慎随意套了件圆领T恤,白净清透,简直就像个高中生。水珠从后脖子往下淌,没沾上空荡荡的衣裳,倒是顺着脊柱把内裤后腰洇湿一片,贴在后边那人暖乎乎的肚皮上。洪鑫垚掀起他T恤下摆,毛巾伸进去擦背:“你这习惯真不好,总不肯把后脑勺多擦几下。”
“嗯,我下次记着。”
方思慎很小就自己打理自己,但是何慎思会记得洗澡时帮他擦背,顺便擦干后脑勺,然后再把毛巾扔给儿子,所以他向来只擦前额嘀嗒淌水的刘海。自幼养成的习惯,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从没想过费心去改。故而说是这么说,柔软的干毛巾在背上移动,根本没往脑子里去。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DVD播放,果然还是那张古文明新发现的纪录片碟片,停在上回看到的地方。
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般过嘴不过心的敷衍,除去应付父亲方笃之某些不以为然的教训,也就身后这个人有机会领教。
洪鑫垚趁着他身子前倾的当儿,一路擦,一路往上啃。
“别,痒,哈……让我看完这点儿,就一点儿,真的,快完了。”
洪大少撇撇嘴,起身去洗澡。洗完出来,正好听见纪录片沉郁顿挫的结束语:“历史是无情的,无论多么灿烂辉煌,都可能灰飞烟灭,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历史又是有情的,总在某个神秘的角落,留下种种迷踪线索,让人类去发现,去探求,隔了遥远的时空,与自己的过去脉脉相望……”
方思慎盘着一条腿,陷在沙发里,表情茫远,明显魂儿还在纪录片里没出来。忽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屏幕不见了。
“阿尧,别挡着。”
洪鑫垚在遥控器上摁一下,电视彻底没声。
一条腿跪到沙发上,把他整个罩在身子底下:“已经完了。”
“啊,也是,已经完了。”
方思慎刚想叹口气,头上的阴影迅速扩大,嘴被堵住了。那力道却又马上放松,只剩下一片柔软温暖,浅啄轻弄,密密绵绵,与心中茫远的惆怅相应和,仿佛七魂六魄都散向了混沌涵虚,似有还无。
“嗯……”梦一般轻悄的声音泄漏出来。
洪鑫垚俯下身,隔了衣裳从脖子往下咬。原本大半灯光被他挡住,这时直打到方思慎头上。好似才明白过来什么处境,脸色绯红,推了推身前的人:“去房里。”
“不。”
看他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方思慎只好咬牙道:“去关灯。”
洪鑫垚瞅瞅拉好的窗帘,被方思慎使劲拍了一掌,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关灯。
再回来,却好似冷不丁转了性,坐在地板垫子上,脑袋枕着方思慎盘在沙发上的那条腿,无比乖顺。
“哥。”
“嗯?”
“时间长了,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待一块儿没意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比方这片子,好不容易才买到,我也没工夫陪你看。其实就算有工夫陪你看,那也是你看门道我看热闹,再加上你看我笑话,是吧?”
方思慎乐了。想一想,拍拍他脑袋:“你要这么讲,话反过来说也一样。”
“什么意思?”
“比方你做的事,我根本帮不上忙,甚至大部分一点也不懂。你会不会觉得,时间长了,跟我待一块儿没意思?”
洪鑫垚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找副手过日子。”
“所以,道理是一样的,我也不是找研究搭档。”
“可是……不都说两口子想长处,得讲个那啥,志同道合,志趣相投什么的?”
这问题有难度。方思慎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志同道合,应该不仅仅局限于个性习惯、专业职业、兴趣爱好之类,应该还包括更高更远的东西,比如……对感情的基本看法,对彼此的认可和包容程度……”
洪大少恍然大悟:“那个,床上和谐肯定算!”
方思慎抬起另外一条腿踹他,却被他顺势抓住了脚踝。
洪鑫垚一手握住一边脚踝,慢慢屈起他的双腿,扣在怀里。眼睛在黑暗中光焰灼灼:“哥,我不会喜欢别人,你也不许喜欢别人,好不好?”
方思慎回望着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嗯,不喜欢别人。”
不提防脚趾被舔了一下,浑身都跟着缩了缩。朦胧夜色里,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第一〇六章
“哥。”
“嗯……”
方思慎累得睁不开眼,鼻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因为身上总有东西作怪,无法踏实入睡。换作以往,直接就发脾气了。然而今天察觉到对方不同寻常的情绪,不由得比平日更加纵容。迷迷糊糊想着,反正下周没课,除了自己教的四个班,这回一门多余的监考也没排,破天荒考试周这么轻松,他要折腾,就随他去吧……
床笫之事,洪大少启蒙早、练习勤,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他跟方思慎的师生关系,在这上头得彻底倒个个儿,正应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那句古话。自从在方思慎这一棵树上落脚生根,洪鑫垚孜孜不怠,日益精耕细作。只不过手段虽无穷,花样却不多。因为洪大少向来瞧不起道具药物之流,最喜欢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技术和实力,每每不把方思慎弄得神魂颠倒,筋疲力尽,不肯罢休。何况两个人并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每一次相聚,都伴随着离别,欲望和思念交汇而成的饥渴几乎就没有真正满足过。于是一个强势进攻,一个着意包容,造成了如今不知节制的局面。
“我去跟咱爸说,你搬过来跟我住好不好?”
“嗯……”长长的反射弧终于完成了传递信息的任务,方思慎陡然清醒,“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住一块儿好不好?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方思慎勉强转动着灌满了泥浆的脑子:“现在……恐怕不行……”一丝理智回归,“阿尧,现在还不行。”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语调里掩不住的沮丧。
方思慎想往他那边再靠近些,以示安抚,谁知身体软得丝毫动弹不了,无奈象征性地动动手指。仿佛明白他的心意般,洪鑫垚收紧胳膊一个侧转,让他完全贴在自己身上。
“哥,你说……是天天守一块儿靠得住,还是像他们说的,距离才产生美?”
方思慎脑子里的泥浆抽出去大半。这人怎么突然一副要当爱情专家的架势?还真是从来没有思考过此等具体问题,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爱情和婚姻,总该以长相厮守为目的。那些两地相思,应该都是迫不得已。距离产生美,似乎是现代人才有的想法。我觉得,不如理解成,即使朝夕相处,也要留给彼此一定的空间……说到底,是互相理解和信任吧。”
洪鑫垚狡猾地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所以分开太久肯定影响感情,两地分居的夫妻最容易劈腿了,是吧?”
方思慎并没有留意他话中有话,因为被对方挑起了探究精神,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阐述:“感情并不是孤立的一样东西,它与人的个性品质相关。有的人因为近距离相处,放大了彼此的缺点,变得无法容忍。有的人因为远距离分离,经不住外在的诱惑,背离了自己的初衷。虽然这些都是感情变质的原因,但归根究底……我想,还是在于当事人自己,把感情放在什么位置,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吧……”
方思慎终于睁开眼睛,仰头望着洪鑫垚。两人隔得极近,鼻息交错。
“阿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累得很,声音一直低柔而沙哑,这时才稍微大声起来。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哥,我舍不得你,我想天天像这样,永远像这样……”洪鑫垚很想问一声,你把我们的感情放在什么位置,你能为它坚持到什么程度,却不敢问出口。
方思慎困意全无,心中酸涩鼓胀,强自压抑:“会的。你不是说了,三五年以后,就会有大的转变?如果现在不注意,也许不但前面的努力白费,还要拖累家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与众不同的路,总要难走些……”
看洪鑫垚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他一下:“阿尧,别这样……太惨烈太沉重,都不是幸福。我忘了说了,感情的问题,我想,有个最重要的前提,是互相。理解信任,是互相的;重视坚持,更要靠互相努力。”笑了,“如果不是你那么顽固地坚持,我们……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洪鑫垚猛地翻身覆上他,嵌在双腿之间。
方思慎被骤然提升的温度和硬度吓一大跳,轻呼:“喂!还睡不睡了!”
洪大少收起满腹心事,笑得阴险无比:“你不是说了,要靠坚持?我这就好好向你证明一下,什么叫坚持不懈。”
这一夜究竟坚持到什么时候,方思慎完全失去了印象。中间被弄醒一回,窗外艳阳高照。洪鑫垚坐在床上咔嚓咔嚓吃饼干,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叫外卖。方思慎浑身酸痛,疲惫得一点胃口也没有。嘟哝一句:“冰箱里全是菜,再不做浪费了……”合上眼皮接着睡。
真正醒来,是听见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锅碗碰撞的声音,居然还有食物的香味儿飘过鼻端。
难道他叫了冯妈过来做饭?方思慎探出头,心想怎么连门也不关。两个人都在的时候,基本不叫钟点工。实在有需要,也会小心遮掩避嫌。暗暗抱怨他的马虎,挣扎起身,撑着床沿坐稳,这才发现屋里灯光大亮,竟然又到了晚上。不由得怔愣许久,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硬生生睡丢了一天。
这时洪鑫垚出现在门口:“咦,你起来了?正好,马上吃饭!”
他只穿了个裤衩,厨房里本来就热,加上手忙脚乱,胸前后背全是汗。说着话,手往额上一抹,立刻现出三道黑乎乎的酱油杠子,添一竖就成老虎头上那个“王”。
方思慎“噗”地笑了,半天也没收住。洪鑫垚摊开手低头看看,嘴角一翘,两步跨过来,趁他不及躲闪,伸出手指飞快地左一下右一下,在两腮各抹了三撇胡子。紧跟着捏住下巴,腔调油得不得了:“哟!哪里来的没本事的小狸猫,变了个人形,忘了变去胡子!待本少爷检查检查,尾巴是不是也露出来了?”也不管满手油腻,就往后边摸。
即便跟他鬼混了这么久,方思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