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手,一件一件往柜台上搁。
黄克武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明白老掌柜为啥手发抖。这些买卖古董的人,要把自己心头肉交出去,那比剐了他们还难受。但大环境在那里摆着,也由不得他们选择。那时候已经解放,全国都在大改造,古董界也未能幸免。五脉都要改组学会,更别说是普通古董店铺了。这些铺子有两个选择,一是合并到文物商店去,公私合营;二是把东西都卖给文物商店。这老掌柜选择的显然是后者。
黄克武拿眼睛一扫,老掌柜带来的货色不错,明中的斗彩瓷瓶、清代的铜炉玉佛、汉代的方印、秦代的瓦当,还有几幅书画,品类很杂,搁到市面上都能卖出好价钱。
负责收购的是个小青年,老掌柜搁得特别小心,他却不当回事,随手拿起来乱看。等到老掌柜摆完一箱,小青年拿着笔一点,说一件五块,一共二十件,那就是一百块钱。老掌柜当时就急了,说同志你不能这样,文物哪能这么报价。小青年眼皮一翻,说我这规矩就是这样。老掌柜“唰”地展开一幅画,说这是孙克弘的《溪边对谈图》,从前要卖八十银元都不止,又拿起一块墨,说这是查士标亲笔题写的松墨,光这两样就得两百多银元。
小青年听得不耐烦了,拿手一挥:“那是旧社会,都是封建地主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钱。现在可不兴这一套。一件四块,你要还啰唆,就三块一件了,你自己掂量着看。”老掌柜气得要死,一跺脚,说我不卖了。小青年冷笑:“你不卖给文物商店还能卖哪儿去?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其他商店,让他们就按这个价给。看看你的脚程快,还是我的电话快。”老掌柜站在商店门口,放声大哭。
黄克武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小青年痛骂一顿。当时文物商店的很多职员都是五脉的人,黄克武站出来说话,这小青年立刻不敢吭声了。最后老掌柜的两大木盒子文物,总算结了一个相对公道的价钱。老掌柜对黄克武千恩万谢,从怀里摸出一个红丝绸包,里面藏着一枚铜钱。
黄克武一看这铜钱,眼睛顿时瞪大了,他认出来这是传说中的那枚缺角大齐通宝。老掌柜把铜钱放到他手里,说这东西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一直秘藏至今。现在世道变了,留着也没用了,您是识货的人,知道它的价值,请你收下它,求你善待这些宝物,可别糟蹋了。说完以后,老掌柜让那后生搀扶着,晃晃悠悠离开了文物商店。
“这是哪家古董铺子?”我问。
黄克武道:“我不记得了。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小青年。”
“叫什么名字?”
“他叫刘战斗,现在是上海书画鉴赏协会的副秘书长,刘家在上海的负责人。”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青年居然也是五脉的人,而且现在地位已经这么高了。我还想多问黄克武一个问题,可他说必须得走了,然后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我有点犹豫。自从《清明上河图》的事情爆发以来,五脉的产业在全国各地都遭受重创。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这场劫难的始作俑者。媒体把我捧得越高,他们就越抵触我。刘一鸣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建议我不要借助五脉的力量,自己偷偷调查。现在如果我去找刘战斗,等于是自己公开了行踪。
可随后我转念一想,那些记者肯定已经发了稿子,我实际上已经被曝光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能再顾虑那么多。
邮局这里有电话簿,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到了上海书画鉴赏协会的地址,立刻赶了过去。
这个书画鉴赏协会坐落在黄浦区淮海路上,是一栋蓝白相间的三层法式建筑,从前是某个英国商人的宅邸,街道两侧都栽满了法国梧桐,环境相当好。我赶到以后,对收发室的人说找刘战斗,然后亮出公安八局的证件。
方震给我的这个证件,真是相当方便。收发室的人一看那几个烫金的字,二话没说,立刻给我指了刘秘书长的办公室位置。我到了办公室,敲了敲门,里面说请进。我推门进去,屋子里的陈设和刘一鸣的小汤山别墅风格很像,淡雅简朴,墙上挂这几幅龙飞凤舞的书法,落款都是一些高层领导人。向阳的窗台摆了十来盆盆景。一个中年人正手执剪刀,在埋头修饰。
“您好,我是许愿。”我开门见山地说。
中年人一听这名字,立刻转过身来。这人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嘴唇薄得像两枚刀片,脸倒是很胖,不过不见一丝皱纹,下过工夫保养。他先深深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坐回到办公桌前,把剪刀放回抽屉,又拿起眼镜布擦了擦眼镜,晾了我足足两分钟,才冷笑着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许大名人。你来我这儿,是又发现什么假货啦?”
一听这口气,我就知道他的态度。我在301养病的时候,五脉的人差点冲进病房打我一顿,这个刘战斗没呵斥我滚出去,算是不错了。不过这也不怪他,整个学会都被我坑得不轻,我有愧于他们。
我忍气吞声,把来意说了一遍,说希望能查到当年那老掌柜的名字,或者商号,最好能找到他本人。刘战斗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黄老爷子让你过来,就是拿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来羞辱我?”我连忙说没那意思,我是在调查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这个信息非常关键。
刘战斗嘲讽道:“你的事情当然重要了,五脉这么多人的饭碗,都差点让你给砸了。我若帮了你,就怕你拿去写篇什么文章,掉过头来把我害了。”说完刘战斗把身子往椅背一靠,双手搭到肚皮上,“对不起,文物商店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
果然,他们现在对我的警惕性太高了,生怕说出什么来,又惹出什么乱子。我暗自叹了口气,说这事是刘老爷子安排下来的,事关五脉安危,如果你不信,可以直接去问他。
我本以为抬出刘一鸣的名号,他就会配合。可刘战斗眼睛一眯,仍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嘴脸:“你干吗?拿刘老爷子吓唬人么?我告诉你,我当时在文物商店时一天要处理十来笔收购,那种芝麻小事,我怎么可能还想得起来。就是刘老爷子今天亲自来问我,我也是想不起来。”
我一时无语。想不想得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刘战斗见我一脸尴尬,露出细微的快意神色,他一指门口:“你走吧,可别说我们刘家欺负你一个打假英雄。”
这个刘战斗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只得悻悻离开,琢磨着实在不行就给刘局打个电话好了。这个刘战斗身上的官僚气味很浓厚,刘局对他会更有办法。
刚一出小楼的楼门,我的BP机“嘟嘟”地响了。我低头一看,上头有一句话:“去找刘战斗了?”我抬起头,扫视四周,人来人往,梧桐树沙沙地摆动着叶子,没任何异样。但我知道,药不然肯定在附近什么地方偷偷跟踪我,只是不知警察是否会派便衣跟踪我,所以才没现身。
很快第二条又发了过来:“买一两栀子、一包红茶、十个橡子,再去。”
第七章 发现真相
一两栀子、一包红茶、十个橡子?
我莫名其妙,这是啥?中医药方还是什么饮品配方?这三样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靠这个就能打动刘战斗?不会是谁的消息发错了吧?
这时候第三条跳了出来催促:“时不我待。”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把BP机放回腰上。
这三样东西别看常见,凑齐了还挺麻烦的。我先在淮海路附近找了家中药铺,忍着人家鄙视的眼光要了一两栀子,然后去小卖店买了一盒袋装红茶(人家不单卖),最后在一家干果店硬着头皮数了十粒橡子出来。
我把这三样东西搁在一个小塑料袋里,再度登门拜访刘战斗。刘战斗正在接电话,正说得神采飞扬,一见我去而复返,嘴上不停,手势不耐烦地挥舞,让我滚出去。
我没吭声,把塑料袋往他的桌子上一放,几粒栀子和橡子滚落出来,还露出半个茶包。
说来也怪,刘战斗一见这三样东西,面色顿时大变。他对电话里敷衍了几句,赶紧挂断,看我的时候,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你确定想要我在这儿说出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故弄玄虚的意识还是有的。
刘战斗明显坐不住了,好像他的盆景全跑到椅子和屁股之间。我似笑非笑,从容淡定,保持直视。刘战斗无法承受这种目光,只得压低嗓子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听说这个药方能改善人的记忆力,所以特意给您送过来。”我斟字酌句地说道,这么说一来显得有底气,二来我怕我说多了露馅儿。
刘战斗腮帮子颤了颤,隔了一阵,白净的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许啊,你走了以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有点想起来了。既然刘老爷子让你查,总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我心中暗暗称奇。这药方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不会是什么武侠小说的巫蛊吧?不然没法解释刘战斗前倨后恭的转变。
“那您说吧,我听着。”
刘战斗掏出一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才发现是眼镜布。他晦气地甩了甩手,告诉我道:“那家商铺叫樊沪号,掌柜的就姓樊。这家铺子在上海算是个小字号,规模不大,信用还不错。”
“你为难的老掌柜就是他?”
“当时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他。那时候,越穷越光荣,谁会惦记着拿古董赚钱啊。我是受了……呃,你知道的,受了那谁之托,才杀杀价。谁知道黄老爷子出差来这儿。”
我见他吞吞吐吐,心中疑云大起,听起来这个刘战斗似乎和什么人有勾结,而且他认为我“应该”知道。我有心多问一句,又怕露出破绽,只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么樊掌柜人呢?”
“早就病死了,樊沪记的铺子也关了。”
“当时不是有个后生陪他去的吗?”
“哦,你说樊波啊。那是他侄子,进了一家工厂当工人,现在还在上海。”
“你们还有联系?”
刘战斗露出一丝苦笑:“有啊。前几年他来找过我一次,闹着说当初收购古董的价钱不公道,要求归还或者赔偿。我说那是国家文物商店的统一政策,跟我没关系。他不服,就一封封申诉信往上写,也不嫌烦。”
我问他信都在哪里,刘战斗起身从一个文件柜里翻出一摞信,交给我的时候语气还有点得意:“这些都是樊波的申诉信,上级部门一收到,就直接转到我这儿来了。他还傻乎乎地一封封写,能有什么用?”
我很不喜欢刘战斗这种口气,没接他的茬儿,拿起一封申诉信来看。这信皮我太熟悉了,我给我父母写申诉材料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封接着一封地写,信皮格式简直熟极而流。想到这里,我心中微微一疼。
我发现所有的信都没拆封,看来那个樊波一年年申诉的辛苦,算是全白费了。我拿着信看了一眼刘战斗,刘战斗赶紧说:“随你,反正都是扯淡的东西。”我把封口撕开,里面是三页信纸,除了讲述那次收购的过程以外,还有一张被强制收购的古董清单,缺角大齐通宝也赫然在内。不过这个樊波显然是个外行人,不仅把许多字写错了,而且还把大齐通宝当成件不值钱的玩意,列在清单最后头。
我心里一沉,心想麻烦了,线索可千万别在这里断了。这种事特别多,前一代明明留下许多好东西和故事,后一代不识货,又不舍得传给外人,传承就断了。从前有人专门收藏京城京剧名角儿的戏单,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