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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必须面对。”唐亦天认真地说,“我知道很难。但是我们都会陪着你。”
“可是我不想知道。”韩念一眨眼,泪水就滚落在浅蓝色的被单上,深了一小块。“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想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她接受他是一个坏人,但能否别让她去了解细节,她怕还要知道更多。
“你不一定追究什么,但你应该陪他到最后。”他收紧了手掌,像一个沉稳的兄长,给予她坚强的后盾,却也要让她学会独立面对。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你会一辈子后悔和痛苦。”唐亦天看着她,深邃的眼像星河一样璀璨,在那里,慌乱得想要逃离一切的她也平静了下来。浅浅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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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韩念曾不止一次想过死亡,却从未真真切切体会过死亡。那种在生与死之间走一场的感觉,她无法想象。
是像白天突然变成黑夜,还是像沧海化作桑田?在一瞬间,看透一切?
韩复周醒来的时候,眼前不再是灰墙铁窗,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亮白、浅蓝,像天空一样素净。
头还隐隐地疼,鼻腔中的导管和身侧的仪器告诉他,他最后的记忆并不是梦,他是真的在一瞬间,头痛欲裂,然后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他稍稍侧脸,就看见坐在病床边的韩念……和唐亦天。耀灵在唐亦天的怀里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爬来爬去,看到韩复周醒了,他是一个叫出声的人。
“外公!”那声音清脆极了,像是有无限的活力。
韩复周努力牵动嘴角,让自己笑了一下。耀灵从爸爸怀里跳了下来,小手扶着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老人,关心地问,“外公,打针疼吗?”
“不疼……”韩复周张口,接着呼吸管,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却多了一分慈祥。韩念不知道,她还能否用“慈祥”这个词来形容他。
“外公真勇敢。”耀灵竖起大拇指,“妈妈会表扬外公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吃炸鸡……”
唐亦天笑着起身,一手把耀灵夹到腋下,俯身对韩念说,“我先带他出去,太吵了。”
病房门关上,一室安静,只剩下沙沙的呼吸声。韩复周像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那双锐意的眼眸变得浑浊起来,瞳孔中的亮光消失了。
韩念知道,那是他曾经有的、即使在深牢大狱也不曾放弃的——野心。它终究如流星一样陨落了,韩复周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希望,起码他不可能再从她这里得到希望。而除了她,他在这个世上,还能依靠谁呢?
“我的病……很严重吗?”韩复周问她,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想知道。
韩念无奈地点点头,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孩子,没有范心竹的果断,也没有韩复周的狠心,她只是一个伪装坚强的人。
韩复周看向白净的天花板,这里太过干净,竟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小念。小念不是她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并不完全是她。虽然我思念她,但是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我承认在一开始,我只是想蒙蔽自己,又或许是连你都不会相信的愧疚……很多时候我看到你,确实会想到了她。”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的女儿还在,她一点点长大,会是什么样子。”韩复周说着,侧目看她,“谢谢你,帮我实现了。但是……对不起。”
韩念只是平和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滚动,没有掉落。她咬着牙,让自己不掉眼泪。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话还能信吗?”韩复周深吸了一口气问她。韩念不知该不该点头承认,她不怕承认自己不再信任他,她怕的是眼泪掉下来,就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她真的、真的不想听到他向她坦白一切。
“你不信,也是对的。”韩复周叹息,“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不信其他人。因为不信,才能一步步走下去,但是……我好像错了?”
“你真的认为你错了?”韩念趁他没注意,抬手抹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冷镇定,“还是你只是为了骗我……”
韩复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是继续说自己的,像是一个撒谎太久的人,即使没有良心谴责,也会有想要倾诉的时候。“我没相信他们,可他们也没相信我。就像你妈妈,如果她不是被人挑唆怀疑我有情妇,她就不会去监听我的电话,也就不会知道她本来不该知道的事……又或是唐凯,被骗有什么不好呢?非要知道真相,为了什么?小念,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信任我,信任我的,只有你一个。”
“曾经。”韩念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不会再有了。”
韩复周一点也不意外,似乎也不悲伤,好像从地狱走了一遭,便再没有什么可怕可想的。“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你的父亲——我,绝不是最肮脏的那个人。”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也不是好人。”韩念回道。
他苦笑一下,没有否认。
韩念犹豫了一下,主动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原来叫什么名字吗?”
可这唯一一个问题,韩复周也没能回答她。“我不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你没有人认领,被确诊大脑震荡丧失了记忆,我才会收养你。”
也许韩复周真的不知道,又或许他知道也不会告诉她,因为她不仅不记得,也没有亲人活着。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一个虚假的身份,她也活了这么多年,换上一个真实的,也许反而不习惯了。
“逼死了妈妈,害死了唐叔叔,你有过一丝后悔吗?”韩念看着他,她最熟悉的父亲,却像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人,她问他的问题,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
“有过,你信吗?”韩复周反问。
韩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她发现自己的问题其实很幼稚,有过又如何?他已经那么做了,没有又如何,他身上的血债也不差那一两个。
她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离开。韩复周叫住了她,“你还会来看我吗?”如今的他,是彻彻底底孤家寡人,他的身边,再无一人。
韩念替他把被子掖好,淡淡地说,“会。唐亦天告诉我,我应该陪你到最后。”
“够了。”韩复周笑起来,虽然一双眼黯淡无光,但那笑容里确确实实是一种满足。“临了到老,有人送终,有人叫我一声外公,就够了。”
****
病房外,唐亦天抱着耀灵坐在长椅上给他讲故事,耀灵听得很认真,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都在闪光。
安静的走廊上,偶尔有护士走过,但脚步声并没有打断他低醇动人的嗓音。
“……然后,猎人剪开了狼外婆的肚皮,把小红帽救了出来……”
韩念轻轻靠在墙上,闭上眼,聆听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故事。她想到了小时候,她问韩复周,“爸爸,我是从哪里来的?”
韩复周曾笑着对她说,“你是爸爸捡来的!”
她笑起来,唐亦天抬头,看见了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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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电影;司机贺东言又任劳任怨地开车把唐亦天和耀灵送回家。傍晚时分;韩念正好睡了午觉起来,替他们开门。
耀灵明显是最开心的那个;不过韩念好奇;就算两个大人陪小孩不可能像小孩子那么开心,但是起码也没那么糟糕吧。耀灵也不算是个熊孩子啊!
但无论是唐亦天还是贺东言;看起来心情都很不好,尤其是贺东言,简直是怒不可遏。两人并肩进门时互不相让,唐先生腿长一截就是不一样,先一步把贺东言挤在后面。
“小念!”贺东言悲怆极了;只能在韩念这里求安慰;“你家唐亦天欺负我!”
其实唐亦天欺负贺东言,韩念是不怀疑的,但她觉得一般来说,唐亦天不会主动欺负贺东言,多半是贺东言先招惹了事儿。
不过这一次,贺东言真是冤枉死了!“你看啊,他说要带他儿子出去玩,让我做司机我就替他开车!他说带耀灵去吃披萨我带他们去了那家披萨店!他说不知道点什么吃,让我点单我也点了!哎!最后别人误会我们俩是GAY,他竟然还说他是攻!我是受!”
“唔唔唔……”韩念听完贺东言控诉的血泪史,掰着手指替他算功劳,“他让你开车你就开,他让你去披萨店你就去,他让你点单你就点,那贺东言……你确实是受啊!”
韩念靠在丈夫怀里,别说此刻有靠山,就是没靠山,欺负一下贺东言她也是毫无压力的。得了妻子的肯定,唐先生更得意了,舒展了双臂靠在沙发上,有老婆就是好!
“你们、你们……”贺东言明白了,什么叫夫唱妇随!什么叫胳膊肘向里拐!就连一旁的耀灵不明就里,也跟着点头,“受受受……”
但是再弱的受被逼到绝境还是会逆袭反攻的,何况贺东言绝不是受!“唐亦天,你得意什么!你别忘了,你还没娶到小念呢!”
一句话利索地把唐先生从高台上拽了下来,贺东言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你们现在还是非法同居!哼,没有结婚证的亲亲我我都是耍流氓!”
耀灵仰着小脑袋问爸爸,“爸爸,什么叫非法同居?”
唐先生沉着脸,目光阴鸷。贺东言撇过脸不看,极傲娇对着一旁偷笑的韩念说,“我今晚在你家吃饭!吃完了我正好送你去医院。”
“你准你在我家吃饭?”唐亦天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贺东言昂着头分毫不让,“我偏在这里吃!难道你家没有我的饭吗?”
“有也不够!我一个人要吃两碗。”唐先生幼稚地反驳,“因为我比较累。”
“你累什么?”贺东言啐道,“一路开车的都是我好吧!”
唐亦天耸肩摊手,“谁让我是攻呢!就是比较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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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唐亦天当真吃了两大碗,他饭量其实不大,今天故意和贺东言较劲,吃得自己都觉得有点撑。
韩念默默给耀灵夹菜,懒得搭理幼稚的男人们。不过耀灵看到爸爸和贺叔叔抢着吃菜,不知为何小孩子觉得挺新奇的,不知不觉也吃得小肚子滚圆。
饭后贺东言送韩念去医院,唐亦天在家陪儿子看动画片。
五月的夜晚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的闷热,为了走路方便,韩念穿一双平底娃娃鞋。身上套着一件宽T恤和牛仔短裤,长发随意一盘。
贺东言和她一起走出大门,穿过幽深寂静的院子。此刻的天还未黑透,周身一片湛蓝,两人并排的影在小道上一高一矮。
“真像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贺东言突然提到了过去,“晚上溜出宿舍去吃宵夜。”
“你是溜出去吃宵夜,我是溜出去见人。”即使他不提醒,韩念也还记得那段遥远的时光。J大纪律严明,宿管每晚都要点名,唐亦天偶尔不定期回国,韩念就得想法子溜出去见他。主意多半都是贺东言想的,或是弄个梯子,或是扶她爬墙。
“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他感慨了一句,这么多年,自己辛苦替别人做嫁衣,竟然还一做就做了两次!“不过……韩部长的事,你真的要让苏姨在一个月后就……”
韩念打断他的话,同时也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