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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睁开眼,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宫儿,这段时间过得好不?”
宫儿听了,吓得张大了嘴巴。
老师把桌上一只倒扣的干净杯子翻过来,递给她:“坐吧。我们师徒两个喝口茶聊聊。”
趁着老师去洗手间的当儿,宫儿小声地质问我们。我们连忙摆手,哪里敢供你出来,我们都老实本分着呢。宫儿想想也是,于是自言自语地说:“老师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不了解我。”
一个下午,宫儿都待在茶庄里学茶道,姚姐教她,我也在一旁偷着学学。老师依旧是看书,饮茶,或者闭眼沉思。
我送宫儿出去的时候,顺便替老师去买桂花糕。我问她,你这样一个性子的人,能在老师身边待那么久。宫儿眨眨眼,笑了起来。我看见她的表情,纯洁而真挚,同她往常嘻嘻哈哈的笑容完全不同。
来到Tina的店里,看见他们两人都在。Tina给客人包装,穆则站在一旁,扶着她的腰,温柔地看她做事。两个人像连在一起的雕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自然美好。宫儿佯装打了个冷颤,大声地说:“受不了啦!”他们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招呼我们。
Tina边给我拿糕点,边和宫儿说:“你表哥刚刚来过。不过……”她突然止住了话头,犹豫地看看穆。宫儿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们。Tina想了想,又低下头,随口说道:“撒加身边的女孩子很多啊。”宫儿说,还好啊,这两年都是拉斐尔,他们也快要结婚了吧。
Tina又停了停,接着换了个话题:“加隆呢?一直看他一个人,年纪也不小了。”
宫儿从穆的手提袋里翻出一大包巧克力,于是高兴地叫唤着:“先生,我要了啊。卡卡,过来,我们分着吃。”穆笑了:“你这小鬼。”店里一个小服务生着急地说:“那不是先生给Tina姐买的吗。”穆忙叫住他:“没事,我再去买。”宫儿凑到Tina跟前:“你爱吃?”Tina点点头,吃了会让人心情开朗。
我们从店里出来,宫儿回家去了。我在路上遇到了加隆,一个人插着裤子口袋,晃晃悠悠的。我叫他,他回头,看起来很愉快。听说我要回茶庄,他欣然地陪着我一起走,边走边拉家常。加隆的话比较多,谈起他去在希腊住的一段,他感慨很多。我说,我也很想去那儿玩。前些年雅典奥运会的时候,这条旅游线路很火,不过我囊中羞涩。加隆看看我:“下次我邀请你去。我在那个国家有长期居留权。”我听了很高兴,至于是否真的成行,我也觉得无所谓了。
(七)
我们回到茶庄的时候,姚姐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了,下了闸门,只等着宵夜回来,吃过了才走。我跨进门的时候高兴地跟他们说,看看谁来了。但是里面没人应我。身旁的加隆轻轻地喊了一声“拉斐尔”,我才注意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半耷拉着脑袋,手撑在椅子上,感觉沮丧极了。
老师仍旧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拿着书,一言不发。茶是新斟的,还冒着热气。
姚姐低声地对我们说:“她来了。她心情不好。”
我把桂花糕递给姚姐,然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加隆走过去,坐在她跟前,小声地和她说了什么。拉斐尔起初没有应答,后来渐渐会动脑袋了,点头摇头了几次,突然哇一声哭出来。
老师用很平稳的声调对我说:“卡卡,过去给她续茶。”说完之后,又埋头在书里。
我走近了,听到拉斐尔抽泣,她好一阵才平复了气息,咬着牙说,凭什么我要那么委屈,他撒加成天在外头风流快活,凭什么我……加隆没有说话。我在那一刹那突然产生了很深的焦虑,担心拉斐尔会抱着加隆要他代替他哥哥。很快我就回过神来,猛笑自己傻。
我放下了茶杯,坐到古筝前面,认真地听姚姐弹琴。姚姐的琴技略胜于宫儿。她今日弹的是《紫钗记》,我不觉跟着哼唱起来:“姑爷,未写盟心,你要先问良心……”加隆很怪异地望我一眼。
拉斐尔在茶庄里待到了半夜。老师一直不说话,就这样坐着,热水和茶叶添了很多次,手里的的书卷薄了又厚了。我和姚姐都不敢说走。加隆自然也就在她跟前,不时搭几句话。拉斐尔突然把手机丢了过去,加隆,你打电话,用我的手机。加隆愣了一下。跟他说,你在茶庄,晚点儿回去。拉斐尔似笑非笑了一下。
加隆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最后还是照做了。他把拉斐尔的话说完了之后就挂断了电话。“走吧。嫂子。”加隆说。拉斐尔站起来,往外走去。加隆却没有跟上去送她,她也不回头。我松了口气,可是又不自觉地好奇起来。加隆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卡卡,我们顺路,我送你。”然后不由分说地替我拿了挎包走了出去。我匆匆和姚姐、老师道别,姚姐只是做了个赶我快走的手势。
夜色中,加隆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卡卡。
嗯?
你刚才唱的什么歌,那么奇异。
紫钗记。
男人后来寡情了吗?
我点点头。姚姐故意弹这一段。海誓山盟一点作用也没有,在爱情里的人不知道。突然这样想,我就有些凄凉了。
加隆对我说:“卡卡,你唱得很好听。虽然,不那么专业,可是,声音很软。”
(八)
第二日上班,看到桌上有穆和Tina的请柬。姚姐蹭蹭手上的水,拿起帖子来看,边说,这么快定下了日子,真好,这对璧人啊。我也得到一张了,高兴地拿着翻看。
卡卡!我们今天再去找穆要巧克力,他买的那些都是好家伙,我在商店里看到,好几百。宫儿说着话跨进房子里来。
“宫儿,”后面冒出来一个人,是加隆,“你要吃,表哥给你买吧。穆最近在筹备婚礼,又没有工作,手头可能会紧些。”
宫儿撅撅嘴:“那他还买,对自己老婆这么大方。”
加隆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丫头!这是自然。”宫儿不经意地瞥了老师一眼。
“吃巧克力可以抗忧郁,”宫儿随手抄起桌子上一包花生,用力地捏捏,“我现在就是有点忧郁了。”她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怎么了?花生软了?
Tina从前得过忧郁症,我这一下子倒是想不起来了。宫儿低下头。真可怜,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精神恍惚。那阵子把先生给吓坏了。
“忧郁症”这三个字对我来说很不愉快,许多年前我的一个同村的堂兄投湖自尽,就有人说他得忧郁症想不开。
加隆说:“巧克力和香蕉都可以抗忧郁,穆的书包里长期备着这些,能守着Tina的时候绝对不让她吃过多的药。”
我还想问下去。可是拉斐尔又进来了。加隆一见她,就转过身去,佯装没看到。拉斐尔倒是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宫儿过去喊她“嫂子”,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拉斐尔拿出一把小螺丝刀,递给加隆:“弟弟,替我开了手镯。”加隆没有作声,半晌了才很不情愿地转过去替她开了。拉斐尔把手镯取了下来,交给加隆:“给你哥哥。”说完了拉起宫儿,迈开步子边走边说:“妹妹,我昨天在Tiffany看中了一条手链,可好看了,你陪我去看看。”
加隆把镯子放到桌子上,脸上升腾起一股怒气。
我说,怎么了?
他恨恨地说,无聊的两个人。
只是最后,他还是把手镯放在的口袋里带回去。
(九)
我无意中看到孪生兄弟在吵架,就像一个人在和自己的影子争吵一般。路灯下面的两个人都黑糊糊的一团。
一个说,你个混蛋,抢我女人。
另一个说,你滚开点,你以为我是你吗!
我很快在两人的对话中分辨了兄弟两个。
撒加对着他弟弟挥了一拳,加隆一低头,避开了。加隆怒不可遏:“滚!”说完了转身就走。突然看到了站在街角的我,愣住了。
我说:“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这样磕磕巴巴的接话让他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加隆拉着我的手,大步往前走:“走吧,别放在心上。我们两兄弟从小就是这样,为了屁大的事都可以闹一顿。”说完,他拧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渐渐地也汗津津了。两个人的影子平行,一路走了好久。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去想,忽然希望可以一直走下去,然后月亮也永远不要落下。
然而,我是谁?
(十)
宫儿说,Tina找她去做伴娘,于是拉了拉斐尔去挑衣服。
加隆约了我在shopping mall的咖啡厅里见面。我坐在那里,可是总觉得心神不宁。加隆准时来到了,可是身后竟然跟着撒加。我笑着站起身:“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心里闪过一丝失望。加隆解释说,“撒加约了人,一下子就走了。”我忙摆手,说无所谓。
每人点了一杯咖啡。我看了看,撒加要的浓缩的黑咖啡,不要糖不要奶,苦涩得一看就叫人感觉胃发酸。撒加两口就喝完了,望着窗外不作声。
我们也有些尴尬,彼此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面突然窜出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嫂子,你眼光真好。”
呵呵,还可以吧。那个慵懒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你说,宫儿,他还会戴吗?”
“当然啊!限量版的手表,还要是黑色的,适合大表哥。”
呵呵。她又低低地笑了一下。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在意了。她这样说着,我感觉她在扭头望着窗外出神了,然后叹一口气:“宫儿,下星期我回去了。”宫儿那边自然大呼小叫了一番。她又说:“也没什么的,你可以过来看我。要常来……看着你我就可以想很多的东西。”
我忍不住转身去看。拉斐尔今天将头发拢在了脑袋后面,一些散落下来的碎发勾着她的影子,身上穿的紧身短装后背镂空,缀着一个心形的坠子。我知道,撒加的眼睛也追了过来。
有人悄悄地拉起了我。我不小心踢了桌子一下,都不能惊动沉默的撒加。
她也觉察到了身后的人。于是他们对望着。我惊讶地发现,拉斐尔的眼睛流出了眼泪。她的脸颊曲线曼妙,泪珠点缀在粉似的皮肤上,可怜动人得很。
“走吧。”加隆在我耳边轻声说。“今晚我打电话汇报进展。”我们都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在商场的走道上小跑了起来。
卡卡!
我刹不及脚步,几乎要撞到他身上。卡妙!外头下雨了,他被淋了一头一身,站在商店的橱窗旁。橱窗里是一个穿着婚纱的模特,真美。
(十一)
“卡卡,你好啊。”卡妙走过来,眼睛也许捕捉到了我们牵在一起的双手,可是他抬起头,让目光只落在我的脖子以上的位置。
我还没回答,加隆就笑了起来:“卡妙!你这家伙!”他没有放开我,但是挥起另一只手和卡妙聊了起来。
说着说着,加隆忽然停住了,回头对我说:“我送你回家吧。”卡妙愣了一下,笑了起来,然后拎起书包,迈开脚步往前。我喊住了他,问他住在哪儿。卡妙耸耸肩:“四海为家。”我毫不犹豫地说道:“住我那儿,像从前那样。”我感觉加隆的手松了一松,可是随即又抓紧了。
他们一道陪在我身边,走得很慢。
我想要气氛缓和一些,就问他:“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