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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连她得一举一动都不放过,君莫捏着电话很久说不出话来,终于轻松的说:“我下个星期就放假了。”
韩自扬正站在24层的落地窗前,俊朗的眉宇沉浸在一片金色之中,他极缓极缓的问她:“你打算干什么?”
君莫电话那头只是笑,却不答他。
“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去签一项技术转让。”他在电话里对她交代。
“去哪里?”君莫问。
“北欧。”
“真好,那边的极光应该很漂亮吧。”君莫淡淡的问他。
“君莫,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他微踅着眉问她。
“你这么紧张?”君莫突然止住了笑,认真的说,“我要出去旅游——敦煌,顺道去个新疆,我从小就想去了,真的。”
“你朋友的婚礼呢?”他惊觉自己竟然将内心最深处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细微的从未表现出的惊惧,却也不无期待。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那样好听,君莫恍了神,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正密密的将自己包围起来。
“礼物很贵呢。”君莫微笑。
玻璃澄亮且明净,清晰地看见树枝上的嫩芽在阳光中泛着淡淡的光辉,无限生机。隔了那样远,韩自扬却看得清晰明了。
突然听到她说:“等我回来给你礼物,请我吃饭吧?”她的声音这样轻松,韩自扬陡然觉得那么诱惑,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眉眼间舒展开得笑意,微带俏皮的皱着鼻子。
他沉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她答应他。
过了几日他出差,君莫也开始简单收拾行李,只背了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套了一件旅游风衣,自觉颇为风尘仆仆。
终于不再接到他的电话——韩自扬在欧洲,和她有着时差,于是总是给她短信——她觉得贵,据说用全球通发送短信的费用是她回他的数十倍,常常一早开机就是他的短信,寥寥数语,有时不过问个安。当然要回——她回得详尽,什么时候坐什么车,很想去哪里玩,她一字一句的告诉他,那样顺手,那样自然。
焦糖玛其朵咖啡(终杯)
I am because you are。
君莫买的车票是到西部的一个省会,再转车到敦煌。在火车上睡饱了,自然活蹦乱跳的下车,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出火车站吃最著名的牛肉面。虽然牛肉面馆如今遍布全国各地,她却觉得真是原产地的好吃——那样筋斗的手工拉面条,加上大片的牛肉,鲜美的汤汁,叫了一个大碗,却只觉得意犹未尽。
回到车站候车,只觉得候车厅虽大,却昏暗得叫人窒息——并不是客运的高峰,却还是人山人海,走道堆满了大包小包,充斥着方便面的味道。君莫却打心眼的不讨厌,学生时代总是这一刻的等待最让人觉得温馨,待到上了火车,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每次父母都要去车站接她,君莫却耍着脾气不愿意,总是在脑中期待自己拖了大箱子在家门前按响门铃的那一刻——既可以给家人惊喜,又堂堂正正的表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可惜了四年的时间,每次总是有家人来接她——谁让自己零零碎碎的东西多呢?一个箱子也装不下——父亲老是担心她一个人拿不下,其实君莫偷笑,每次在车上她甜甜的喊别的大叔帮忙,总会应者云集——长得甜美,又叫得欢,甚至有人帮她一路提到车下。
这次自己的负担只有背后的旅行包,她觉得得意——以前羡慕极了那些行囊简单的旅行者,可是一旦轮到自己,就无论如何也没法给行李减负。于是无怨无悔地随着大部队一步一挪的向检票处前进。
找到了自己的卧铺,将东西收拾妥当,便倚在床头,嘴唇微微有些干燥的裂皮,双手似乎也是粗糙的带着沙砾的摩挲感——西北的天气到底是不同的,干燥的超乎自己想象,就连头发都带了静电似的僵直起来。
她倒不觉得不妥,相反,总觉得只有这样方才当得起豪迈粗犷的西部之名。总是呆在细雨飘零且温润的江南水乡,只怕再强悍的英雄也能给潮气泡得酥软了去。
车身晃动了一下,列车广播已经开始了。一摇一晃的节奏缓慢而柔和,很像摇篮——于是裹上了略带消毒药水味道的被子,闷头大睡。
却不知错过一路的风景。
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她探头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居然真的有大片大片的如白云絮状的羊群,再绚烂的霓裳奢靡,却远敌不过大自然中纯净的金、绿、白三色组合,协调的一如飞驰的电影外景画面。
她近乎贪婪的用眼睛吞噬窗外一切,从未想象过戈壁荒野的贫瘠中居然也能水草肥沃的牧区,实在是该行遍了万里路,方才觉得之前的自己眼界狭小。只是连连可惜将大好的时光用在睡眠中。
西部大省地形狭长,火车行走的这一段恰好便是最人迹稀少的一段,风景却出乎意料的好——从车窗往后望,好几辆火车在一个转弯处汇合,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平原上,远处的雪山叫人想起了梁羽生的《冰川天女传》,既感慨人力的无穷,又叫人仰望自然的浩淼。
直到星光点点,再也望不清窗外景致,君莫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胡乱吃了点东西,这才看到韩自扬的短信,今天上飞机,明天就回到A市。
给他回短信,却试着发了一次又一次,总是失败,大约这里太过荒凉,移动信号没有覆盖——只得气馁的放弃。睡前给自己倒一杯水,火车上的热水漂白粉味道刺鼻,她也将就着喝了几口,不禁皱眉,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下车,其实距离敦煌还远——据说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小站名字却是惬意,叫做柳园——想必当年折柳相送之风极盛,边塞要道更是如此——这才留下了这样的名儿。西北的清晨很是清冷,呼出的气都结成白雾,于是匆匆上了一辆小巴士,车子有些脏,却不妨碍雀跃的心境。
三小时的车程有些长,只是君莫看到一路上的瓜园果园,又不免睁大了眼睛,惊诧万分——旋即笑自己少见多怪,初中课本就学过新疆瓜果甲天下,必然是温差大而糖分多的缘故。
敦煌只是一个小城,找到酒店也不难——到了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预定酒店,现在还不到旺季,离五一也尚有好几日,处处清冷,倒似为即将到来的黄金周储备能量一般。
痛快地洗个澡,决定下午就去莫高窟——亦是此行最期待的一站。干燥的地方头发也是干得快,君莫才出了酒店,只觉得一阵清爽,坐了散客的车去莫高窟,临走前倒是酒店前台小姐主动地问她要不要帮忙订去乌鲁木齐的车票,于是付了定金,坐车去莫高窟。
一路坐车,天气有些沉闷,乌云黑压压的停滞在头顶——司机笑着说:“没有关系,这样子的天多了去,不会下雨。”
驶到一半,一旁的游客纷纷指着窗外,满目的惊艳——万道金光从云层中密密洒下,折射出利剑一般的清辉,而将整个黝黑色土壤的平原切得凌厉破碎。
史书记载的乐尊和尚也是因为见到“状似千佛”的金光万道,方才在此处开凿第一个石窟。君莫心中不由念了一声佛,这一眼世间的壮景,便足以不虚此行。
她默默下车,先在旅游纪念品的专卖店要了一套明信片,一一写给父母和朋友,也算是纪念。恰好分完,并没有留给他——君莫边排队买票,便给他短信:“正要进莫高窟!”
韩自扬下飞机,技术部总监正忙着准备立刻召开会议,于是陈姐和费欣然来接机。远远看着韩自扬走来,助理推着行李车,两人低头讲话。
费欣然向他俩挥手,韩自扬亦向他微笑点头,片刻后表情舒展,手中的电话终于震动提示有短信。
他放慢了脚步,助理停下等他,韩自扬微微扬了杨下巴,示意他先出去。
电话中她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兴奋和张扬:“我刚刚从莫高窟出来!”
“下一站去哪里?”韩自扬低声问她,嘴角漾开笑意,一旁好几个候机的女孩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嗯,我还想再看一遍。你知道么?今天的导游居然是一个历史系的硕士生,真漂亮的女孩子——她说她喜欢这里,离家背井在这里讲解工作了两年了。”君莫拿着电话眉飞色舞的讲,“真像传奇,她说喜欢看这些壁画和雕塑……”
她第一眼就喜欢带她的导游,清瘦的个子,长发扎起,带着柔柔的南方口音。
一毕业就来到这里当景点导游,所谓的桃花源,不过带着梦想生活,如此而已。
她讲的兴奋,却不意电话那头,韩自扬的声音也开始清冷起来。
“你很喜欢那里?”他含笑问,只是这笑容简单的挑起了嘴角,倒显出了几分凌然来。
“是啊……不是不是,不是那种喜欢。”君莫转了念头,终于察觉出了不妥,只怕他又以为自己一时间转了念头,闷声不响的跑到了大西北当一辈子的导游——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她哪里是这样子任性的人。
他心中带着微恼,听到电话那头轻轻微笑,却不好发作,无奈的皱了皱眉,低沉着声音:“什么时候回来?”
“我订了明天去乌鲁木齐的车票,总要过几天吧。”其实她心中殊无计划,随身倒是带着一叠自助游的资料,打算走到哪里算哪里,实在累了就转身回来。
陈姐冲他扬了扬手表,示意时间紧迫,一屋子的人在等他回去开会,只能匆匆挂断电话:“我再和你联系。”
君莫挂了电话,笑容明媚的对导游小谢说:“留个电话给我吧。”两个年轻女孩,专业又一样,彼此倒是投机。
“男朋友么?”小谢已经下班,反正无事,带着她又走了一遍石窟,这一次将好多平日里不对游客开放的窟龛都打开了让君莫好好看。
君莫细细俄看壁画上工笔细致的千佛或者舞艺翩跹的飞天,连连咋舌,一时间也没听小谢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旅游?男朋友不担心么?”
君莫的脸几乎凑近了壁画,不敢大声呵气,片刻才转过头来:“男朋友?现在还没有,说不定回去就有了。”她笑得暧昧,小谢也觉得有趣。
“为什么这边缘是黑色的?”君莫指着一个小飞天的衣袂问小谢。
“氧化了阿,想想,都多少年了。”
君莫脚踩着西夏时代刻的莲花砖,只觉得时空流转,古意盎然。然而第二遍还是走得快,转眼间又立在栈道下,小谢笑着提醒她:“你再不走可真没有回敦煌的车了。”顿了顿,“今天连看两遍,便宜占得挺大了。”
小谢微笑抱抱她,大声对她说:“再见了!”那样聪颖的一个女孩子,短短的数个小时,竟然似乎认识了她数年一般,她的眼睛就像大漠夜空中璀璨的星子,带着探究看她:“你呀,心太小,眼太大。”又略带着自豪:“每个人都像我这样,世界都乱套了。”
君莫说:“如果来南方,一定要找我。”
她笑着挥手,心中默念:什么才是心太小,眼太大?原来这就是,明明眼前的很好很好了,还是忍不住羡慕旁的,她想,这样真是不好。
于是回望渐行渐远的三危山,笑眯眯的给韩自扬打电话,却关机,便蹲在路边摊上给他选礼物——一只软软的白色的小骆驼,想来他收到时一定就会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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