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更长时间地盯着员工们看,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显得异常忙碌和疲倦,看不出这些员工们有什么别的特点。
可是他已经不敢近距离接触他们。
有一个夜晚,他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一个人开车去一家著名的酒吧,准备喝上一杯。
一进门,他就呆住了。
一大群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大声谈笑谈笑。每张面孔都很熟悉——林燕,小郑,公司的前台……全部是公司的员工——但每一个人又都那么陌生,他们和白天上班时严谨专注的模样完全不同,男人们神色松弛,抽着烟喝着酒,女人们服装华丽,神态悠闲,淡淡的妆容在昏暗的灯光下迷离诱人。
文翰紧盯着他们,不知为何,竟然不敢靠近,甚至产生了退出酒吧的念头。
“小郑”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他,他低声朝其他人说了声什么,所有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大家定定地盯着他。
照他以前的性格,一定会上去大声质问他们为何如此轻松,但现在,他却浑身冒汗,仿佛逃避加班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自己。
这真的是他的员工们?
为什么每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走出门外,冷风吹来,他颤抖着拨通公司里的电话,前台招待甜美的普通话想起——“华力软件……”没等对方说完,他就烫着了一般把电话挂了。
他疯狂地把车开回银华大厦门口,12点还没有到,12楼的灯光依旧灿烂。那里有许多人在加班,第二天他能看到加班的成果,可是,加班的,真的是他的员工吗?
或者说,加班的,真的是人吗?
为什么每天一到12点就会准时熄灯?
为什么从来不见他们在熄灯后从门口走出来?
每天在公司相处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文翰心中有无数疑团,他很想上去看看,却没有勇气。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保安身上。
“能陪我上去走走吗?”他问。
保安疑惑地看着他;“你们公司不是有人么?”
他摇了摇头:“我怀疑那是小偷。”
保安的目光警惕起来,回头跟另一个保安打了个招呼,拿了条警棍,就跟他一起上楼了。
两台电梯都停在一楼,到了12楼后,另一台电梯仍旧停在一楼,这说明只有他们两人乘坐了电梯。
华力软件公司的大门是敞开的,门内灯火通明。
公司里一个人也没有。
所有的电脑都开着,上头显示着做了一半的工作,但却看不到一个人。
安静得可怕。
他们到处搜索,什么人也没有。
文翰额头冒汗,问保安:“你看见过我公司的员工下班吗?”
保安点点头:“每天12点以后,他们就会从这里离开。”
文翰的汗水更多了:“你们保安室不是有监控录像么?给我看看。”
监控录像显示,每天12点,的确能看到华力软件的员工们离开银华大厦。
“你们都能看见?”文翰盯着屏幕,颤抖着问。
两个保安都点点头。
都能看见,录像也能录下来,为什么只有自己看不见?
文翰头脑疯狂旋转,脸色越来越青,终于倒了下去。
两个保安把他送到医院,经过抢救,他终于醒了过来,但精神完全崩溃了,什么人也不认识,只是喃喃念叨着:“他们,他们都在加班,都在加班……”
几天后,华力公司的全体员工去精神病院探望他们的老总,同时去的,还有一个陌生人。
“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林燕看着目光呆滞的文翰,内疚地问。
“也许吧,不过他留在这里,总胜过我们留在这里。”另一个人说。
他们留下一束鲜花就走了。
那个陌生人停留了更久的时间,他盯着文翰,说:“文总。”
这是小郑的声音。
“文总。”他又喊,这次是林燕的声音。
他变换着各种声音喊文翰的名字,嘴里发出打字声、桌椅挪动声、电话声,甚至能发出许多人一起喊叫的声音。
文翰听到这声音,全身颤抖,抱着头缩成一团。
“文总,你还记得赵小梅么?”这人换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问。
如果文翰头脑清醒,他一定会记得赵小梅。
赵小梅是文翰公司的一个程序员,因为长期加班,精神极度紧张,最后终于崩溃了。她现在也住在精神病院里,就在文翰的隔壁。
也就是在赵小梅疯了以后,华力软件的员工们决定改变加班的状况——没有人能经受这么长时间的压力,人必须要放松,必须要有享受生活的时间,况且,那加班的8小时完全是无偿的——即便是有偿的,生活也不能全部让工作占据。
他们想到了赵小梅的弟弟赵小海。
赵小海是个出色的口技演员,姐姐疯了之后,他一直很苦闷。华力软件的员工找上他时,他正好在极度郁闷下辞去了杂技团的工作。华力软件的员工们,每人每个月拿出100元,全公司一共50多名员工,总共是5000多块,这笔钱交给赵小海,算是他们雇用他的工资。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在白天下班之后赶到公司,守着,只要文翰打电话查岗,他便运用出色的口技来为员工们掩饰。
员工们离开时,所有的电脑都是打开的,这是为了防止文翰万一亲自来查岗,能看到一个工作的场面,至于工作场合没有人,这个问题,员工们决定让文翰自己去想,他们觉得他一定想不通,重要的是,他们第二天能交上足量的工作成果,让他无话可说——实际上白天的工作已经能够完成全部的工作,夜晚加班,只是文翰自己心理的不平衡,他想占据更多的属于员工们的时间。对于这种不必要的加班,大家愤怒已久,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果然,从工作量上,文翰看不出大家其实并没有加班。
楼下的保安也是受过加班的苦的,华力软件的员工们打了个招呼,他们便帮着照看,每当文翰在晚上亲自上楼检查时,保安便会电话通知赵小海,他便从公司溜出来,走楼梯躲到13楼,直到文翰离开。
文翰守在大厦前的那几晚,保安通知了赵小海,赵小海关灯之后,静静地坐在13楼,一直没有离开。
至于那些录像,都是事先录好的,如果文翰仔细观察,他会发现录像里显示的员工们穿的衣服和当天白天穿的衣服不一样。可惜文翰从来不关心员工,也就没有发现这一点。
因为预计到有可能在娱乐场所遇到文翰,大家商量好,如果遇到了,就装作不认识,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文翰认识的那个人。
如果文翰愿意去了解工作时间以外的员工,他就会知道那个在休闲场所悠闲自在的人和他所熟悉的员工其实是同一个人——每个人都需要放松,谁也不会在休息时还端着一副严肃的面孔。
赵小海把一切都告诉了文翰,文翰翻着白眼傻笑,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赵小海离开精神病院时,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笑声,回头一看,赵小梅正站在文翰面前,笑着拉着文翰的头发:“加班去,快,加班去!”
文翰流着口水说:“加班,他们都在加班!”
赵小海忽然觉得眼睛一酸,转身快步离开了。
第23章 妻子的臆想
将近黄昏,我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东西,从603路车下来,沿着马路朝前走。
再朝前走几百米,就是我刚搬进去的画苑小区。我放慢脚步,左右两腿一步一挪,低着头数人行道上的地板砖。我的影子拖在前边,每一步都踩在影子上。我的速度慢得有些离谱,这从路边人们诧异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们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经过,有些好奇心特别强烈而又不知道掩饰情绪的人,瞪大眼睛看着我,几个刚放学的女孩聚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这些女孩的留海都盖过了眼睛,宽大的校服上顶着一张雪白的脸,让我想起日本鬼片里的主角。
经过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时,从玻璃门上看到自己:前倾的身体,一手提着一大袋东西,要死不活地朝前挪动。不怪别人觉得奇怪,连我自己看了这副样子,也觉得很不正常。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我站在大门前,那门上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阻止我进去。我站了很久,从我身边的经过的人都回头看我,保安从狭小的玻璃房里走出来几次,似乎想问我什么,又回去了。
站的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自己不能进去,于是又转身,沿着来路走去。
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两只手已经被沉重的塑料袋坠得失去了知觉,人们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沉重地来回行走,从车站到小区门口的路边或许被我碾平了不少。
又一次往小区走去时,我忽然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仰头一看,正看到我家的窗口。它本来拉着窗帘,关得紧紧的,现在完全敞开了,沈湘的上半身出现在窗口,穿着绿睡衣,头发披在脸的两边,露出一张很窄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加快脚步朝前走,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把两只塑料袋集中到一只手上,朝沈湘挥了挥手。沈湘一言不发,随着我的行走,她的身体也在转动,像风向标一样,始终把一张狭窄惨白的脸朝着我。
暮色已经很浓,衬得沈湘的脸更白。别处的窗口早已亮起了灯,只有我家的窗口,依然浸泡在黑暗中。想到我即将进入家门,便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然而我无力逃脱,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套在我的脖子上,窒息,但我很顺从。
进了小区的门,走出沈湘的视线,身上磨盘压顶的感觉消失了。我略微放松了一下,把脚步放慢,低着头,拖拉着往前走。
走到花坛边,我忽然觉得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便放下塑料袋,自己坐在石椅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猛抽起来。烟头忽明忽暗地燃烧着,陆续有人从外边走进小区,有人在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听着这声音,我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那种磨盘压顶的感觉又来了,我慢慢抬起头,在厨房的窗口,一张脸浮现在黑暗中,看不清容颜,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和黑暗融为一体了,不过我知道那是沈湘。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坐在一棵柳树下,浓密的枝条垂在我的头上和身上,遮住了我的大半个身子,不妙的是我在抽烟,烟头在黑暗中是个醒目的红点。我匆匆掐灭烟头,提起地上的塑料袋——塑料袋是白色的,这又是一个醒目之处,何况沈湘会计算时间,她一定能算出我进入小区后曾经在这下面逗留了很长时间。
我又打了个寒颤。
客厅里没有开灯,我小心地把灯打开,没有看到沈湘。走进厨房,她仍旧站在窗口前,背朝着我,一头漆黑的头发直得仿佛做过离子烫。绿色的睡裤有些短,露出她白色的脚踝。
我深深吸了口气,酝酿了一会情绪,飞快地走到她跟前,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轻快地说:“看我买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反应,两边的脸颊被头发遮住,只露出中间狭窄的一条,仍旧凝视着楼下的什么地方。
我硬着头皮,继续欢快地道:“过来看看。”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餐桌边。她没有抵抗,直接跟过来,木然站着。我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蒙牛的大颗粒酸奶,特意买给你的——芒果,你不是喜欢吃芒果吗?我买了很多……”我絮絮叨叨,一刻不停地说着——说这些是安全的,不会出现意外,我被紧锁的喉舌得到了充分的释放,我尽量让它们恢复弹性——不仅如此,我也害怕停顿下来会陷入可怕的沉默。
“唉……”沈湘毫无预兆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背后一凉,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