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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你误会了!这期间,我大腿上长了一个恶性的疮,怎么也治不好,真愁人哪!所以才用这种抗菌药,还没好利索呢。”
“是吗?”
章二没有反对。他感到这个家伙在巧言掩饰,但总是给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谈话就此结束了。
章二还想步步穷追不舍,只差最后一把劲了。那么,怎样采取最后的办法呢?当然,早就打算把多惠子撵出去了。伹,就是撵出去,对人掩饰住自己受辱的痛苦烙印,也难消这胸中的怒火啊!
六
那天下班后,章二一边考虑对策一边往家里走。不论是步行还是坐车,他都为自己那达到目的的最佳方案而尽力思索着。
回来从外面一看,家里是全黑的,两邻的电灯都亮着,唯有自己的家埋在黑暗中。妻子又到哪里去了?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又去看医生了吧?不,也许是事先约会片仓商量治病去了。可那个家伙是和自己一同下班的啊。
平日,多惠子总是急忙回家,说明晚归的理由;冷静地赔不是。这时,她出去该是一种什么情形啊?章二边想,边转到后门去取钥匙。
没有钥匙!
真奇怪,用手推推狭小的后门,门自自然然地向里开了。
真不加小心!不锁门就出去,大概是因为事情很急才慌忙出去的。他立刻走到厨房旁边脱了鞋,邻家的电灯透过玻璃窗,淡淡地照进家中。
忽然,他的脚哧溜地滑了一下。从厨房到房间,有一条木板过道。想来,多惠子是泼洒了一地水,就这样出去了。有那么急忙出去的必要吗?不,不,作为那个女人,想必是去走最后一步棋了!
袜底上到底是粘满什么又湿又粘的东西呀?打开厨房的电灯,瞬间映在章二眼里的,是一片血海!
通房间的隔扇倒了,那上面吊着多惠子的和服。血从和服里面到过道,像带子一样地流曳着。
见到红色和服边端的煞白的手,章二的眼睛眩晕了。
杀害多惠子的附近肉铺的年轻老扳向警察自首了。
他也用自家切菜的刀抹了脖子,是在未死之前向警察自首的。
警察署把章二传去,让他看了肉铺老板写下的遗书。
“……一年以前,多惠子就和我坠入情网之中了。那时我向多惠子传授烤肉等牛肉菜肴的制作方法,不知不觉间就爱上她了,她也接受了我的爱。”
“自从结成这种关系,自己和多惠子之间,都互相对自己的家庭(对我来说是妻子,对她来说是丈夫)采取了无视其存在的态度,我专心倾注地把爱献给了多惠子。从此之后,为了对她持续那种纯粹的爱情,我和妻子断绝了肉体上的关系。多惠子也向我做了同样的誓言。这样做,女人方面当然比男人远为困难,但她说为了我保证坚守这个约束。作为我自己,想起她委身于自己以外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嫉妒不禁发狂似的涌进心头。总之,我对她的许诺很高兴,因为我相信她的爱情,也相信她的话。”
“但是,最近我才知道那是虚伪的,我被出卖了!倒不是在哪里取得了确证,而是从自己的身体方面知道的:在一周前,我染上了那种可鄙的病。我在这一年里,和多惠子以外的女人没有任何肉体关系,知道自己患了淋病,就清楚地判出她的不贞(对我来说,多惠子的行为是不贞的)。直到现在,她是怎样在欺骗我呀!事情就暴露在把那个可鄙的病传给我了。她自己也一定是从她丈夫那里背上的包袱。”
“我为了她,在这一年里和妻子断了关系,只把爱情捧献给她,而她却把爱情蹂躏了。我应当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再没有比多惠子的不贞更使人不能容忍的了。两三天后,我责备了多惠子,她哭着请求原谅,我不能容忍。如果我失去了她,自己就没有在世上生活的勇气了,我决心和她一起去死。”
“但就在这件事上,我也被欺骗了。一起去死也好,把这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上的她,一旦听我严肃认真地这样说,就从我身边逃掉了。但我不能让她逃掉,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也要永远归我所有,不愿再交给那个古怪的、阴郁的男人。在世上,自己干的也许是强迫对方去死的事。但是作为我,始终相信她常说的那句美丽动听的话,相信她那乐于殉情的话。拼身一起去死,也是为了不能容许多惠子再有不贞的行为……”
《乡村医生》
一
松山良吉乘午后的火车,从广岛站出发了。
艺备线,从广岛北上,迎面被中国山脉挡住,便沿着山粱,迤逦向东驶去。从广岛到备后落合,乘普通客车约有6个小时的旅程。
良吉头一次走这条线路。已是12月中旬了,连续乘坐3个小时来到三次,才开始看到积雪。
三次是一个盆地,四面被山包围着。过午发出的火车开到这里,已是薄暮时分了。在三次下车的乘客很多。白色盆地的对面,可以望见街市的灯火。从火车下来的黑色人群,在厚云低垂的黄昏中,急匆匆地走去。
火车每站都停。这些站名中,也有从父亲那里听到过的,像庄原、西城、东城等站就是。车到这里,从广岛上车的乘客,几乎都下车了。车厢中除良吉以外,不过还有五六个人。
窗外,尽是连绵不断的暗色的山。线路前方,雪渐渐厚了起来。
这里位于中国山脉分水岭的尽南端,山多谷深是当然的。
火车到了冈山县的新见站。良吉在途中的备后落合换乘木次线火车,可是一看换乘通知,已经和木次线中断了联络,
晚上就得在备后落合过宿了。
良吉的父亲猪太郎,7年前在东北的E町死去。他年轻的时候离开故乡,在各地辗转流浪,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那是因为贫穷无力回家的缘故。
良吉经常听他父亲讲述故乡的故事。良吉是在父亲流浪前出生的,听了父亲的讲述,不知不觉间,也把那里看做是自己的故乡了。
猪太郎的故乡,在岛根县仁多郡葛城村。在木次线,越过中国山脉的分水岭,有个八川站,从这走上3里路,山深处就是葛城村。
良吉小时候,开始是无意中听父亲猪太郎讲述葛城村的故事的。由于无数次地反复着同一话题,在良吉的头脑里,便不由得把葛城村的形象固定化了。
村庄的名字,也一个个地印在了良吉的心头。
不仅如此,连父亲猪太郎亲戚的姓名,也刻在心头了。一提起某人的名字,良吉就像故人重逢一般,自己在头脑中描绘起他的音容笑貌来。
猪太郎直到结束他那67岁的生涯,也未忘记故乡。像这样怀恋出生之地的人是少见的,那是从未回归故土的人的一片殷情挚念。
说起路费,倒是微乎其微的。可是,连这点路费也筹措不出来,这使猪太郎从18岁离开故乡,就一直没有再回葛城村。然而相反,听到猪太郎描述的良吉,却在意象中把这偏僻的山村格外美化了。
猪太郎从故乡出走,是迫于他所处的环境。在当地,他生于一个数一数二的地主家庭,但幼时过给另一地主家做养子,其后那家破产,猪太郎终于被迫出走了。
猪太郎有三个兄弟,他是长男。由于次男死去,便由三男承嗣。三男从地方高等学校毕业后当了教师,接着去东京干某种事业取得成功,但在10年前也去世了。
总之,父亲猪太郎由于生性良善,终生陷于贫困之中。在良吉小时候,他就像口头掸一样的,常说带良吉一块儿到石见①去。可终于怀着这个梦想死去了。
①岛根县的石见银山,喻指故乡。
——现在,带你一块儿到石见去吧。
这样的话,恐怕是父亲猪太郎数十年来的怀乡梦,自己空想归去,只是在出神间吐露出来的思乡之情。
现在,良吉从九州出差回来,忽然起了在广岛站下车转道去看看的念头。事情早已完了,还有三天闲工夫。出差时未曾这样想过,可在归途中却想起访问一次父亲一生渴望不得归的葛城村。这是到岩国附近才产生的想法,所以立即选定了火车的行进路线。
良吉望着窗外山国之夜的雪景,觉得还是来对了。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自己也许一次也不能访问父亲的故乡了。
葛城村如今已无亡父的近亲,他们全都死去,只有一个叫做杉山俊郎的医生,据说是本家的后人。良吉访问父亲的故乡,不仅是想要看看幼时听到的山山水水的景致,也是为了期望能够会晤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人。和父亲有直接关系的已不在人世,除了杉山俊郎就不能再访问别人。可事前没有给他写信或寄明信片去,所以只能是贸然的访问了。
良吉那晚宿在备后落合,在燃烧着枝柴的地炉旁,与另一个投宿的旅客忙着做饭,这也是宿在别处所不能见到的。那个旅客说话乡音很重,有点儿与父亲相似,不觉又勾起良吉的怀念之情。
站在孤寂的站台上,山上的树木满披着树挂,像是到处盛开着鲜白花朵的山野。山深处行驶的汽车,现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啊,已经来到雪国的腹心了。
列车喘息着爬上中国山脉的分水岭,钻过隧道,一座大山便映在眼前。询问身边的旅客,说是叫做船通山。这也在意象之中。父亲曾经屡次提起这个山名,传说是个岫谷出云的所在。
左边,流着一条河。流水的飞沫高高扬向积雪的岩石顶端,水的流速相当快。
到八川站了。从葛城村向肉道、松江方面去,必须从这儿上车。当年,18岁的父亲出走,就是从这个站出发的。
良吉来到站前的杂货店前。当然,父亲没有提过这个店,可良吉自己却想在这里证实葛城村里有没有一个叫杉山俊郎的医生。良吉听到这个名字,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一直怀念故乡的父亲,是从谁那里听到杉山俊郎的消息的呢?
良吉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大致了解一下当地的风情。
杂货店是个兼卖种籽和烟叶的铺子。
二
良吉从杂货店主人那里打听到,杉山俊郎医生确实还在开业。
据他说,杉山俊郎45岁,妻子38岁。有两个儿子,长子在大阪进了大学,次子在米子高等学校就读。现在家里只有夫妻二人。此外,还有一个护士。关子医生杉山俊郎的家庭,他只知道这一些。
对于医生的反映很好。医生家在葛城村叫做桐畑的地方,那里几乎成了全村的中心。由于附近十里方圆内没有医生,杉山俊郎受到了村人们的尊敬和信赖。
良吉听父亲透露过分家出走的往事,提起的人名中就有知道线索的人。父亲在谈村中话题的时候,幼小的良吉便听到了这些人名。良吉虽说还未亲见过父亲的故乡,可仅凭杂货店主人的介绍,怀念之情就又涌上心头。
从站前到桐畑有12公里的路程,要乘公共汽车前去。那是一辆旧式的、肮脏的小型汽车。
汽车走在雪道上,沿途一片萧索景象。田野上铺着厚厚的雪;山上稀疏的林梢;在白色斜坡上抹出黑色的斑点。周围见不到村庄,只在前方有一个冻在山谷中的没有多少耕地的寒村。
村旁流着一条河。村名也是父亲说过的,叫做马木川。
一个小时以后到了桐畑,有十户人家排列在道路两侧,店铺只有两家。
杉山医院就在里面。从公路到山上,还要走1公里的平地。良吉只得在雪径中跋涉了。
田野中,医生的家和老百姓的家并建在一起。它作为医院的唯一特征,就是可以看见围着白色混凝土的墙,正房的瓦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