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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浦有把自己的情事隐私向别人夸耀的毛病。和女人上床干的事,他特别详细地加以描绘,大大地吹嘘一番。这半是使听者艳羡,半是听别人戏嘲。
可就是这个杉浦,对和上滨楢江的事,向谁也没说。如果坦白了这件事,一定会遭到人们的嗤笑。迄今为止,他所搞的都是颇有姿色的女人,值得自夸。而上滨楢江却要伤害他的自我炫耀,所以是不能说的。
杉浦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必定去参加赛车赌博,他所关心的,是一年中间赛车都在哪里举行。
每逢那时,杉浦就要叫住上滨楢江,死气白赖地借钱。
但这不是经常能够办到的,并非是杉浦断念了,而是只靠上滨楢江早就不够杉浦去挽救他的厄运了。
然而,杉浦的外在表现,却没有灰心丧气的样子,他还是快快活活地胡吹乱侃,逗朋友们发笑。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
公司的会计科掀起了轩然大波,科长苍白着脸跑到上司那里去开会。会议最后,请来了警察。
杉浦淳一从金库里盗出现金8千万元逃走了。他是出纳股的人,从金库盗出现金是很方便的。
派人到他住的小旅馆去,了解到他从星期六早晨出去,一次也没有回来,微暗的6叠房间里,乱扔着报道赛车消息的报纸。
星期六窃出现金,是他有计划的犯罪行为。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可使行窃的发现晚一天,偷窃者就赢得了一天的逃走时间。警方立刻向全国做了部署,并以星期六晚上杉浦的行踪作为调査的重点。
中间隔了一个星期天,到发觉失窃就有30个小时的漫长时间,杉浦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选定了星期六的。推断他星期天晚上就潜去东京,到星期一发现竞已逃向远方去了。但是,出事的星期六晚上,杉浦淳一却落脚在上滨楢江的公寓里。
“喂!”
午后8时许,他轻声招呼着,打开门,像往常一样地自己脱了鞋,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型旅行包。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旅行?”
上滨楢江站在铺地板的房间里,男人用一只手扶着墙脱鞋。明天是星期天。
“啊,请等一会儿!”
杉浦红着脸,向楢江滑稽地露牙发笑,喷着酒气。
他坐在席铺上,要水喝。
楢江端着倒满水的杯子走来,他一口气喝了下去。拿进来的皮包,随随便便地放在旁边。
“到哪儿出差去?”她撇着腿坐在男人身旁问道,“远吗?”
“远,九州哩!”
“时间长吗?”
“长!”
杉浦顺着楢江的发问回答。
窗帘挂着,从微露的间隙可以看见那夜暗的天空。
“什么时间坐火车出发?”
“什么时候都可以。非常麻烦啊,就在明天走吧,因为是个星期天。”
“出差吧,那事不错呀?”
“不管它……今晚,我在这住可以吗?”
杉浦向楢江照例送去一个眼波。但和往日不同,他眉头释皱,偷眼望着楢江的脸色。
“早晨不从这里出去可不行!因为附近有人哪!”楢江答应了。
“没有啤酒吗?”男人说。
“啊!还要喝吗?”。
“还没喝够呢!家里没放着啤酒吗?”
“没有那东西!”
“那可不好!去买行吗?”
杉浦拿出钱包来。真新奇呀,平日总是命令楢江,自己一文钱也不出。不,那是拿不出来呀!
楢江略微向钱包里看了看,5千元一张的钞票,成叠地放在那里。
“啊,光景好了哪!领了出差费,随便浪费可不行哟!”
“当然。喂,拿这个去买吧。”
他拿出一张5千元的钞票。
楢江到附近的酒铺去,买回来三瓶啤酒。杉浦解开领带,只穿一件衬衣,随便躺卧在席铺上,头下垫着提包,代替枕头。
“买来了!”
杉浦蓦地坐起来。
尽管把小型旅行提包当枕头,可并没有压瘪下去,里面装的东西还是鼓鼓囊囊的。
“里面装约东西真多呀?”
她看着小型旅行提包。
“啊,装满了。”
“那是你的事,把没有好好洗的内衣也装进去了吧?”
“不是内衣……喂,里面是什么,知道吗?”
杉浦很得意地把提包拉到自己身边:
“不是内衣,是什么呀?”
“猜猜看?”
“不知道啊!”
因为杉浦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楢江察觉了。
“什么?”
她开始知道小型旅行提包里装的不是寻常的东西。
六
过了星期一,杉浦淳一的行踪,也还是没査清楚。
警方虽以星期六夜晚为重点,进行了捜捕,但査遍了国营铁路、私营地铁、出租汽车、公共电车等所有驿站,也没发现任何疑迹。
窃款逃跑的人,大概是在最初的夜里,到温泉休养的地方过宿的。于是调查了全国的游览胜地,也没有发现杉浦的任何行踪。
从杉浦的性格看,不能想象他是那种把窃得的巨款不露形迹地慢慢花用度日的人。他产生窃取公司巨款的想法,本来是在赛车赌博中输得一筹莫展的时候,才独自决定窃款潜逃的。
杉浦是个享乐的人,也不能想象他是能在山里或者城市的一角节约用钱悄悄过活的人。可当局在这方面伸出调查的手,还是毫无结果。
杉浦在远方也没有朋友和亲戚。判断他窃出巨款是突发性的行为,所以也不会事先准备好潜伏的场所。
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捜查除了停止以外,已经别无办法了。
“那个家伙现在藏到哪里去了?发现他只好碰运气啦!”
关于杉浦的议论,在公司里一时没有停下来。8千万元现金,是普通职员弄不到手的巨款。干了30年的职员退休时,也只不过是领受180万元的退职金而已。
上滨楢江毎天照样早早上班,一丝不苟地从事工作。她在男职员未到的时候,就用桶打来水,从自己的桌子开始,把所有的桌椅擦拭干净,这是为了表现勤快亲切。在任何一个公司,女职员都是兼着半个杂役妇的。
在以前,上滨楢江这个老手,对于这种杂务经常鸣不平。现在呢,心满意足地干着,而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对年轻职员说话,也不是毫不客气的了,这也是最近的一个变化。她也许考虑到与其对他们僧厌不如对他们亲睦,单眼皮的眼睛里充满了满意的神色。
如果说性格的变化,还得说她不断地往自己的公寓里买进盆栽的花木。
那不是小的盆花,而是像在茶馆地板上置放的大盆大盆的花木。为了选购盆栽,她脚步频繁地到专门花店去。
花店的三轮卡车,不断地将棕榈、芭蕉等大盆栽植的亚热带观赏花木,运进她的房间。公寓里的人奇怪地询问理由,她微笑着回答:
“整天工作在灰尘很多的公司里,很想看到绿色的花草。最近见到盆栽的植物,真是换来了难以形容的愉快心情啊!”恰恰是在杉浦淳一窃款潜逃以后,她才焕发起这种兴趣的。她的房间充满了大型盆栽的绿色。
但她不是交际家。这样买进大型盆栽美化房间,决不是供别人观赏的。独自品味这翠绿的室景,她是十分愉悦的。
她照旧向职员们回收那一成利息的借款,生活越发显得安静平稳了。
有时,公寓里的煤气管道坏了,居住的人们就一齐向管理人提出抗议。
管理人领着煤气修理工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道歉,管理人也来到上滨楢江的房间。
“实在让你不方便了,现在已经修好,请放心吧。”管理人说,“可在另一房间的浴池还没修理,你看怎么办哪?”
管理人和煤气修理工,为了察看情况要进那房间。
“不,我这里没什么,满好的。”
上滨楢江站到前面去,拦住那两个男人。
上滨楢江最近总是在公司的浴池洗完澡再回家。她自从住进这所公寓,常常吹嘘自家入浴的舒适愉快,可不知因为什么,近来这种说法变了。这也恰恰是她频繁地买进大型盆栽的时候。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变化。当然,知道她在公司里浴池洗澡和买进盆栽的人倒是有,可谁也没有将这两件事眹系起来。特别是关于杉浦淳一行踪不明以后,她才开始改变习惯的问题,也没有人留心注意。
她买进的大型盆栽的数目,前后已达10个以上。小小的房间,俨然像座亚热带植物密林了。
不久,花店向在公司上班的楢江打来电话,她说:“已经很好,够用了。”就这样谢绝了。
她从来不引人到她家来,如果有事,就嘱咐在白天向公司给她打电话。
一年过去了。
A精密仪器股份公司没有什么变化,上滨楢江的情况也没有变化。她仍和从前那样放小额贷款,一文不错地剥取一成的利息。
她只是年纪大了,面貌显得和蔼起来。
但是,要说有什么微妙的事,那就是她每月都要到书店买走全部有关住宅设计的杂志。
还有,她常去不动产公司,遇有合适的土地出卖者,就一再恳求关照。她说想在那里修造自己的住宅。
她搬出公寓,购置了一座别处的房屋。为了实现修建公寓的最终理想,她先买下一座房屋住进去。这不是为了体面和自由才搬迁的,而是有她自己的设计和意图。
买的房屋在市郊。预料将来土地价格的上涨,就决定罄尽所有买下它。和地主交涉的结果,签定了一个1000万元的契约。她当时就付出了现款,等到土地价格上涨时,她已建好了自己期望已久的公寓。
公司里的人们,谁也不知道这件事,1000万元的巨款,她是怎么积攒起来的?如果知道,任谁也要叹服的。纵使她以一成的高利循环地向职员们借债的话,储蓄额也是可知的。或者是她具有超人的合理开支的储蓄才能吧。
新家的庭院是宽敞的。
她很快地在家屋周围筑起了花坛。花坛的边缘是用古旧的磁器碎片砌成的,那些陶器的釉彩还在发出好看的光泽。
如果有好奇心,看看砌边的磁片,一定会想到是花盆的碎片。绿色的,茶色的,黑色的,各种各样的暗色磁片装饰着花坛。
埋花坛的土,她没有从附近的田地和山上运取。因为搬迁的时候,连家里的土也装了好几个木箱带来了。那都是陈旧的土,特地从公寓运来,一看也许被认为是特殊的用土。不够的部分,她才用附近田地的土加以补填。
搬运的器物,也有两个奇妙的东西。
一个是煤气浴室的木桶。她向管理人说,那是她长时间使用习惯了的木桶,就决然用高价买了下来。其实,那木桶里侧附着一层臭垢,再仔细看看,同一木桶里侧,附着的却是一层厚厚的泥土。那是因为一度在木桶中填满了土,而且搬迁时又把它掏出来,移到别的容器里,因而留下了痕迹。
另一个是用卡车搬运的憔悴的亚热带花木。棕榈、芭蕉等都被用绳子捆着那已经干枯了的枝干。
“还留在家中已经不行了。”她向附近送行的人说,“花木只能放在外边,不能在公寓的房间里培育了。”
现在搬去的地方没有煤气设备,只好烧这些木头用。她又加以说明。
从新家去公司交通很不便,可环境却是很美的。田园在附近伸展;红屋顶和蓝屋顶的文化住宅,以森林为背景矗立着;住宅区像城堡一样围着白墙。早晨,映在曦光中;傍晚,夕阳照得田野通红。
她搬到新家立刻干了两件事。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把枯干的亚热带花木烧掉,粘着泥土的洗澡桶也被砸碎,同样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