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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总不见得家家公司都有这种人。”
衍波的头像静默良久才重新闪动:“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那种人也有天生直觉,闻得到肮脏气味。刚才群里提到职场骚扰,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长长的句子,打得很碎,看得出她的彷徨与挣扎。罗浅浅蹙着眉,指下如飞:“怎么能这么说?简直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这世界黑与白哪有那么分明?不过你放心,哪怕我是一只有缝的蛋,也有拒绝苍蝇的权力。”
黑色幽默令人更觉压抑,罗浅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衍波先说话:“跟你说说话,心里轻松多了。我还有公司文档要处理,先下了啊!你工作加油!”
“等一下。”在她下线之前罗浅浅打出最后一段话:“你每月不要打那么多钱到我卡里,起码自己要留足生活费!还有,下次再遇上那种王八蛋,叫上我们跟你一起去扁他!”
回复她的,是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是她知道,衍波现在的心情决不会那样明朗,否则她不会仓促离线。想到她当初热恋时焕发的光彩跟絮絮的话语,罗浅浅就忍不住心中怆然。上次还有不知情的同学说衍波变得稳重成熟多了,有谁知道她为这次成长付出了多少代价?
今天尽是不愉快的事,罗浅浅愈加憋闷得慌。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开门,看到靳辰,灯光下一张脸板得像被人欠了钱,唯一跟他的冷冽气场不搭的是他手中的酸牛奶:“晚饭有点硬,酸奶助消化。”
罗浅浅接过来,他却没有走,她也没关门,两人隔着门槛对望。
最后还是靳辰先开口,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说:“起用郑玄裳,确实有纪洋的缘故。但是她自身条件若不过关,我也不会松口,《行摄》那边,也是他们自己去谈。”他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终于还是说:“其实,我可以早些跟你说。只是名单没有最终确认……”
“是我反应过度。”罗浅浅低声说,长睫下星辉闪烁:“我不想你为我妥协。”
她认识的靳辰,从来不管不顾不受威胁。可是衍波刚刚还说,黑与白,哪有那么分明?她安然享受他羽翼呵护,又要求他在污泥浊世中独具风骨,何其天真、何其自私?
暖暖灯光中,她终于主动去握他的手:“靳辰,你能把这片子拍好,是不是?”
靳辰看着她,眼里冰雪消融,浩渺如长空碧波。
“不是我,是我们。”他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哪,哥哥也不是那么完美的~
模特儿
虽说在“辰枫”有了两星期的实习经验,但是外出拍摄对罗浅浅而言还是全新体验。在将近两个小时的飞行外加汽车中转之后,摄影组一行人终于到了旅顺。按计划他们将在这里逗留三天, Auro在米兰走秀,会在最后一天飞过来跟他们会合。
开始的拍摄非常紧张,为了抢早晨的天光,他们住在海猫岛的小渔村里,租了渔民的木屋来住。罗浅浅习惯住宿,难得出门觉得挺新鲜,也不嫌生活条件恶劣,倒是与她同屋的郑玄裳令人刮目相看。进屋时她还是穿着最新款Givenchy超短毛衣的时髦女郎,捋起袖子就成了铺床叠被打扫卫生的欧巴桑,罗浅浅跟她两人合作,灰扑扑的屋子很快焕然一新,擦干额头汗水的同时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不觉就亲近了几分。
“嗨,干得不错。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没做过家务的娇小姐。”郑玄裳利落地从旅行包中取出矿泉水,旋开狂灌一口。
“彼此彼此。”罗浅浅坐在新铺的床单上,微笑着说。
“我们走T台的,都是台上明星,台下民工。”郑玄裳拍拍手,毫不在意地脱□上的马鞍形短毛衣,露出窄窄的黑色皮革抹胸。伸展的动作拉伸了她柔韧的腰肢,蜜色的肌肤上细密的汗珠晶莹欲滴,跟那些骨骼纤瘦的同行相比,她看起来要野性得多、也健康得多。
“讨厌极了,我一动就出汗。”她随手将毛衣扔到自己的小床上,一笑,露出白亮亮的牙,像一头活力蓬勃的兽。
这两年复古风正刮得猛,T台上到处都是被重重蕾丝点缀着的英伦淑女,她们统一的脖颈细长,面无表情,每一根发丝都演绎着与世隔绝的高傲与冷漠,郑玄裳想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杀出一条血路,真是难而又难。对她来说,成为R&G的新款代言人是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可惜——
想到这里,罗浅浅不由有些走神,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脖颈上,在那里,紫水晶精工镶成的蔷薇花正散发着神秘璀璨的光芒。
“喜欢这小东西?”郑玄裳留意到了罗浅浅的目光,不自觉地碰了碰链子,说:“这是我的幸运物。”
“它……很特别。”
郑玄裳没有回答,她沉默着推开了床边的木窗,外面天光已经暗淡,腥咸的海水拍打着沙滩边的礁石,激起雪白的飞沫。极目望向更远的方向,夕阳下有点点渔船正在回航;灰蓝的天空中淡云舒卷,成丝成絮成花,一朵朵次第开放。
她们不约而同静下来,海涛声阵阵入耳,耳畔只有哗哗的海浪声中,这渔村如此安宁静谧,简直就像是神灵开天辟地时私藏的土地。不知什么时候,郑玄裳淡淡地说:“我的老家,也是这样一片渔村。”
“我从小在渔村长大,上山捉鸟、下海摸虾。书念得不好,家里也没人在意,女孩子长大了,结婚嫁人天经地义,村子里也有已经买了船的男孩,等着我再大点就来跟我爸妈提亲。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好还是不好,直到有一天,有个摄影师来村里采风,他称赞我的相貌和身材,说我是天生的模特儿。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是我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想看看外面的天地,尝试不一样的生活。”
“有人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厌倦城市的喧嚣和尾气,我会后悔我所抛下的一切。可是……”郑玄裳顿了顿,像寻求认同似的转过来看着罗浅浅说:“这种话,不是只有成功者才有资格说吗?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双开内页上,或者是某个豪华演播室里,穿着Prada,戴着Cartier,假模假样地怀念我在渔村的生活。”
罗浅浅趴在床上,托着腮沉思:“从前倒有个和尚说过这话……唔,‘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
郑玄裳没有接话,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再说。她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眼神悠远而空茫,怀想中带了一点怅然。就是这点怅然打动了罗浅浅,很久很久以后,当郑玄裳真的成了模特儿界的传奇,拥有旁人无可比拟的声望和荣誉,罗浅浅率先想起的,却还是她在渔村木屋中那一抹怅然的微笑。
成功与幸福,真的有必然联系吗?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解答。
海猫岛的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
罗浅浅虽然菜鸟,但是配合度很高,毕竟掌镜的人是靳辰。而郑玄裳已经入行一年,更是敢拼敢熬,清晨的海风沁骨的凉,两人又是单衫戏水,又是赤足攀礁石;居然全不叫苦。本来预计要两个早晨的活儿,一半时间就完工了。
剩下的时间无所事事,靳辰抚着相机向两位模特儿说:“要不,我给你们俩拍套写真,当做员工福利?”
罗浅浅还没什么,郑玄裳已经忍不住欢呼雀跃,要知道靳辰这种级别的摄影师出场费动辄以六位数计,轻易还请不动,这员工福利着实慷慨。私人摄影的时候更容易放松,罗浅浅平时表情不算丰富,这时候玩得兴起,娇嗔薄怒样样生色。随行的工作人员起了玩心,不敢作弄罗浅浅,却在沙地上挖了坑作势要把郑玄裳埋进去。靳辰将相机调了个角度,皱眉喝止:“别闹太过分了!”众人刚停了一停,他又补上一句:“埋一半就好。”郑玄裳半身埋在沙坑里,仰面做绝望痛苦状,她似乎天生就有演艺细胞,拿捏表情分寸极好。
玩到午后收工吃饭,一群人嘻嘻哈哈,螃蟹壳蚬子壳眨眼堆满了桌。气氛正好的时候杂志方的随行人员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半天,末了一脸为难地看向靳辰:“刚刚来的消息,Auror小姐米兰的通告延时了,明天赶不过来。”
大家一下子都静默下来,大牌碰大牌,谁不赶档期?要是互不相让的话这事还真不好收场。靳辰仿佛压根儿没觉察大家的眼光,慢条斯理地剥着蟹脚,说:“她那部分回去再补吧,反正机票也订好了,干脆玩一天再走。”
于是拍摄中途意外得了个假期,回了市区,众人呼啦啦做鸟兽散。罗浅浅泡了半天海水,当晚就有些不舒服,到市里时已经有明显的感冒症状,头痛脑热,还不停地流清水鼻涕。窝到下午她不肯再留在酒店休息,拿着靳辰的相机满世界溜达。靳辰拗不过她,只好抱着纸抽跟在她后头。
两人都不喜欢热闹,专门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这城市有太多古老的建筑,历经岁月的洗礼,沧桑中自有一份威严,仿佛迟暮的美人,每一道皱纹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只要有心,哪一个角落都是景,哪一幅画面都迷人。罗浅浅举着相机拍了个不亦乐乎,拍那些带着俄罗斯风情的绿窗尖顶,也拍那些行色匆匆、表情各异的路人。街角的白栅栏后,有安闲的老人在下棋打盹晒太阳,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镜头里的风景。
靳辰在罗浅浅又开始留鼻涕的时候递上纸巾,带着点无奈与纵容地说:“等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欧洲,茵斯布鲁克、哈尔施塔特……随便哪个小城镇。乘早晨第一班电车看城镇苏醒,逛到下午在街头的露天咖啡馆喝茶,街巷里疾行车过,身旁风穿树梢,梧桐树叶子掉下来,不需要任何修饰;就是一副极美的片子。晚上我们可以爬到山顶看星星,灯火蜿蜒都在脚下。”
“吓,我以为你只会照相,原来你还是个诗人!”
“怎么,听着很矫情?”
罗浅浅做了个鬼脸:“像旅游杂志的广告内页。”
两人嘻嘻哈哈地继续前行,偷来的假期,仿佛游离在日常时光之外。靳辰跟罗浅浅不约而同降低了心智,每一个街景都要看一看,每一种小吃都要尝一尝,不知不觉逛到了日落。
在街角上他们看到一个穿长衫的老头在摆摊算卦,正好是下班时分,大家都赶着回家,他生意寥寥。罗浅浅一时好奇,探头问他:“你这里怎么算卦?
老头看到有生意上门,精神一振,小眼睛里直闪光:“卜筮、测字、看相、求签,样样都行。”
罗浅浅忍了笑,悄声对靳辰说:“看来是个十项全能。”
靳辰同样鬼头鬼脑附在她耳边:“一个吻,赌他是个江湖郎中。”
老头看出了门道,连忙说:“姑娘算姻缘吧,我这边算姻缘最准。”一边说一边眼明手快地将签筒递到她手里。
罗浅浅不好意思再说不算,只好摇了摇签筒,抽出一支竹签来。拿来看时,是一支中平签,正面刻着:“古人占验,孟浩然寻梅。”反面是首诗:“岭南初放一枝梅,片片晶莹入酒杯;却遇骑驴人早至,儿意背负占春魁。”
老头看了签文,摇头晃脑地解释:“这支签,是孟浩然在岭南寻梅所遇。把梅花花瓣放入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