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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一张桃花脸,头上还顶着天才学长的光环,稍微放点电,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姑娘就纷纷转了口风,将出主意恶作剧的那个女生卖了个一干二净。更有女生承认,说是回来看热闹的时候躲在树后亲眼看见周正对罗浅浅图谋不轨,只是怕挨处分不敢站出来指证。
周正掉了两颗门牙,本来捂着嘴悲悲切切地在装受害者,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蔫了。他老妈护犊心切还想胡缠,碰到个严沁如比她还泼,血红的长指甲直接往她脸上划拉。两个女人在教导处打成一团,校长跟主任额头上青筋直跳,三下五除二地做了决断:周正记大过留校察看,如有再犯立即开除。罗浅浅无辜受害,校方对管理上的缺陷表示歉意,请她身心平静后立即复课。
种种精彩细节,罗浅浅都没有亲见,她不过休养了一天,这件事就已完美落幕。靳辰实现了他的承诺,周正在班导押解下,低着头满嘴漏风地向她道了歉。
罗浅浅一战成名,在师中人气飙升。有不少女生主动跟她发展友谊,一厢情愿地将她视为未来小姑。校摄影社热情邀请她入社,为的是曲线救国,好让靳辰抽空回来做社团指导。
浅浅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靳辰在外面原来这么受欢迎。不过他全无少女偶像的自觉,收到罗浅浅代转的情书从来不回,把合口的巧克力吃掉却记不住人家名字。更夸张的是,有个女孩子别出心裁地送了他一卷胶片,还含情脉脉地附上一张卡片:“希望这卷胶片能铭刻下我们的未来……”靳辰浓眉一挑,不耐烦地对浅浅说:“转告你同学,用胶片记录的未来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见光死’!”
罗浅浅觉得他简直毫无情商,可是事实很快推翻了她的偏见。
靳辰的摄影作品“海岸”在国际大赛中获了奖,据说Cartier…Bresson在这幅作品前沉默良久,感慨说:“其实东方摄影师缺少的不是才华,而是机会。”这句话被评论家多方解读,认为大师一语中的,道破了国人在英语体系中的窘境。一番热议之后他们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靳辰身上,一时间“天才少年”“未来摄影大师”的美誉不绝于耳,好像他就是能扭转乾坤的明日之星。
靳辰平时臭屁,关键时刻倒很淡定:“这么个小奖项能证明什么?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得普利策跟荷赛新闻奖!”
靳中邢比儿子兴奋,美术馆给靳辰办了个人摄影展,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领去看。靳辰气得跳脚:“又不是开演唱会,还要拉粉丝团助阵。你们这么多人一哄而上,人家还以为这儿在开展销会!”
靳中邢不睬他,领着亲友团浩浩荡荡的杀进了美术馆,用从儿子那里批发来的专业术语:什么“景深”“视野”“定焦”给大家扫盲。
罗浅浅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一副一副作品看着,耳边的人声渐渐淡去。她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进入了游离于现实以外的另一个世界。
海浪与岩石、河流与山川,原来世界还能呈现出这样的姿态。
她穿过小巷,踏着幽暗的青苔和荒凉的石板路;她走过大漠,看到长河落日风化的石墙;她驻足海岸,看到浑浊的海水阴霾的天空,呻吟着死去的海岸……
她在他的镜头里徜徉,触摸到他心脏的脉动,分享他的喜悦与哀伤、无力与愤怒。
最后,她看到本次展览中唯一的一张人像作品。
虚化的背景,挂着泪珠的小小面庞,一世界的阳光都倒映在清亮的眼底,连悲伤都如此简单明澈。——这张照片的名字叫《光》。
罗浅浅长时间地抬头仰望,满心迷惑。这是她,又仿佛不是她。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是靳辰眼中的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靳伯伯恍然大悟的感叹:“怪不得这小子刚才那么别扭,原来是怕自己丢人现眼!”
那天靳辰是偷偷打车回去的,之后几天看到罗浅浅都绕着走。后来不见她提这件事,他才渐渐举止如常。
可是在浅浅心里,分明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曾经的那些隔阂就像湖面上覆盖的薄冰,照过初春的太阳吹过和暖的微风,终于“咔啦”一声轻响,碎得无迹可寻。
很多时候,环境本身没有任何改变,但是你换了心境,望出去便处处都有不同的风景。
早上吃到周妈做的烧卖,忍不住偷偷藏两个,留待课间细细品尝。
看到妈妈一天比一天年轻快活,为她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当靳伯伯粗糙的手掌温和地抚过头顶,在心里悄悄地模拟“爸爸”的发音。
靳辰假装无意地将新获的奖项晃过她眼前,她孩子气地撇嘴不屑,又莫名有些骄傲。
…………
一天天成长,一天天成熟,学着像同龄人一样微笑。
上学、放学,考试、毕业。跨进新的校门,开启新的篇章。
以为生活会沿着明亮安稳的轨迹行进,哪想到在前头拦截她的,不过是又一次的颠沛。
在昼与夜的平淡交替中,时光流水般悄然逝去。逐渐正常起来的生活假象,终止在高一的夏天。
那是很寻常的一个中午。
吃过午饭,罗浅浅猫在课桌里看漫画。有人嘻嘻哈哈围着教室疯跑,一群男孩子聚在讲台那边扳手腕。剩下几个女生,挤在她前面的位置上说着悄悄话,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得前俯后仰。
后来不知怎的,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她转过头,看到年轻的班主任站在身后,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教室外,走廊空空荡荡。
班主任说:“刚才得到的消息,你母亲跟你继父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见她茫然没反应,班主任小心翼翼又重复了一遍。
风很大,她觉得自己的哭泣声很远。
办丧、落葬,机械地向来往宾客答礼,每一天都浑浑噩噩。
最后一批探丧的客人刚走,债主就迫不及待地登门。
原来,靳伯伯的生意没有表面上风光,周转的资金很大部分来自于民间借款。他放出去的钱没有账目,可是他向人家借的款子倒是白纸黑字张张分明。
到了结最后一笔欠款的时候,他们连房子都没保住。
搬家的那天是笼着薄雾的清晨,靳辰姑姑陪着靳辰取走了行李,罗浅浅却是无处可去,傻呆呆蹲在门口。
六年的生活,有太多点点滴滴……
清晨空气寒凉,水汽凝在细密的睫毛上,终于变成小水珠滴滴坠落。
不知谁的脚,轻轻踢在她蜷曲的小腿上。她吃惊地抬头,看到靳辰去而复返,低头望着她:“蹲在这里做什么?房子我都租好了,你想偷懒不用打扫?”
“我、我可以去住宿。”她磕磕绊绊地回答。
“你去住宿,那谁给爷做早饭?”他纠结着浓眉,满脸不耐。
“……”
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罗浅浅被靳辰拎小猫小狗似的拎回了家。
阴暗的亭子间,比罗浅浅从前的家更加窄小。如果去住宿条件也比这里好得多。可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便好歹是个“家”。
说是让浅浅给他做早饭,但是真正早起的却是靳辰。浅浅喜欢喝粥,配清清爽爽的小菜,然而靳辰一开始做的粥总脱不了一股焦胡味。他大少爷既然动了手,就绝不允许人不吃完,忙碌的一天往往在靳辰的横眉怒目,浅浅的愁眉苦脸中拉开序幕。
罗浅浅也曾提议这活让她来干,但是靳辰总有理由:“去去,你还要高考,读好书就成了。爷是大学生,有的是时间,现在拿你练练手,将来泡妞用得着!”
然而靳辰的时间终究没有用来泡妞。偶尔他给杂志社拍拍照片,其余都用来打工。白天当家教,晚上摆地摊,白天罗浅浅要上课,晚上常常翘了夜自修跟他去摆摊。
每一天都吵吵嚷嚷,每一天都充满期待。
有一次月考罗浅浅人品爆发,冲到了班级前五。靳辰很高兴,重重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丫头好好念,将来送你出国留学。”
见罗浅浅笑得不行,他斜睨着她问:“笑什么?”
“你刚才那口气,好像我同学她爹。”
“什么爹不爹的?我是你哥!”
这句话出口,两人都愣了。相处六年,罗浅浅从来没有一本正经地叫过他哥哥。
最后靳辰桃花眼一瞟,诱哄地说:“来,叫声‘哥’听听。”
“我、我去看书。”罗浅浅将试卷顶在头顶,红着脸遁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日子,一点儿也不苦。
病房里,罗浅浅追忆着往事,唇角微微挑起一点笑意,但是那抹微笑转瞬就凋谢了。她的目光透过深深的夜色,落在遥远又虚无的某个点。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
是靳辰姑妈找到她,愤怒地谴责她耽误了靳辰前途开始?
是久无音讯的父亲找上来,结结巴巴地表示想要将她接回去一起住开始?
还是她无意中发现了靳辰拍的大量情|色照片,伤心失望之余口出恶言开始?
往日一切都已经模糊,事到如今,连罗浅浅自己都说不清,她当初的断然离开是不想成为他的负累,还是出于自己内心的畏怯:
畏怯自己对他日重一日的依赖,畏怯有朝一日他用悔恨的口吻说起当初的选择。
如果没有能力当他世界里的那道光,不如默默地目送他远离——这是她小小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篇终结了,下章开始回到正题。还有接到编辑通知,接下来要入V了,感谢所有陪伴轻舟一路写文的朋友,我会尽可能送分的!
☆、变色龙(本章补完)
像是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灵魂一半清醒,一半沉湎。那些过去的、已经遗忘的记忆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令罗浅浅整个夜晚都不得安眠。
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被人轻轻推醒。睁开眼睛看见靳辰,一张脸沐浴着晨光,依稀是年少时候的模样,眉目清隽,英气勃勃。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置身在旧日的阁楼,这些年的分离不过是大梦一场。她要是絮絮诉说,靳辰就会忍笑呵斥:“想什么呢?还不起床洗脸,早自习要迟到了!”
可是她还没开口,靳辰已经俯□摸了摸她额头,狐疑地说:“没发烧啊!想什么呢?赶快起床洗脸,医生要来查房了。”
一瞬间,她从虚妄跌回现实。
机械地起床,进卫生间洗漱。
靳辰倚在门口,推开一道缝,递进一个全新的包装袋:“我想你不会喜欢病号服,所以叫助理送了几件换洗衣服。”
罗浅浅顾不得换衣服,先到流理台前洗脸。冰冷的水流洗过肌肤,纷繁的思绪微微沉淀。
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新装,天蓝色的针织连衣裙更衬得她文静而内敛,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再配上副黑色的粗框眼镜,什么心事也遮掩得稳稳当当。
靳辰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这种巴掌脸,不适合这样的装扮。”
连衣裙是一字领,若隐若现地露一点肩,罗浅浅不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拉。
靳辰叹了口气:“罗浅浅……”
他难得连名带姓叫她,她的动作一下子僵在那里,刚才整理好的思绪又开始紊乱。说到底,她还是怕:即怕他突如其来提起往事,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