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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灰色的长摆风衣,静静立着,让周围空气都静止。在那片静谧里,可以嗅到淡淡的,好闻的烟草香气。
“你怎么也出来了?”开口小心问道,只是此时的心,没来由跳得飞快。
仲流年仍旧不发一言,默默打量着那副手套。良久,哑声道:“有些不太舒服。”
显然是醉了,吐气时,可以闻到些酒精味道。语气里,也带一点神志恍惚的迷离。女人思量着那句不太舒服,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托词。担心也不是,问又不敢。
就这么僵着,僵了一会儿。
莞尔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男人。仲流年却偏过脸,挥了挥手,向排队等在门口的出租车打个招呼。司机得了手势,忙发动引擎停到门前。
男人于是回转了身,向银白的的士走去。姜莞尔傻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像被丢弃在地上的毛绒玩具,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仲流年低头坐进了后座,回首发现女人居然没有跟着,不禁有些微怒。又探出身来,冲莞尔低声叫道:
“你是要回家,还是要回里面去?”
欸?莞尔蓦地回了神,才明白他是要送她。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女人小跑两步到了车边,有些为难的说:
“可是我的包……”
“上车。”仲流年仰面靠在车座上,轻合了双眼。声音拖沓着,逸出无限疲惫,“回头我叫李秘书给你拿上。”
Chapter 3 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很想牵着他的手,五指纤长,随意的搭在椅背上。姜莞尔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只环在背后的长臂,努力把注意力投向车窗外的霓虹。
黄黄绿绿,连成一道炫目的流水线。
仲流年仿佛是睡了,合上的眼睑,微微颤动着睫毛。从上车起,便是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不动,不说话,不发出一点声音。
姜莞尔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细小的蠢蠢欲动,轻转过头,看向双目紧密的男人。
冰雕般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明暗交替的车厢里,仍旧炫目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这个男人。
曾经一无所有的他在她额头印下滚烫的一吻,用神圣而不可动摇的语气宣誓道:“莞尔,我一定会给你全部的幸福。”
那时的他,在她心里,已然是最完美的王子。
如今贫儿王子终于穿上了他的华衣,头顶皇冠,光华四射。
他以一种傲视一切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然沉沦为庶民中的一个。对他,唯有仰视。
伸出手去想要碰触那张熟睡中的脸,却僵住在半空。仲流年左额上的刘海,微微向下散去,光滑的额头上,一弯小小的、新月状的疤痕隐约显了出来。
粉红颜色,像一枚纪念徽章,隐藏在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
抽回手捂住嘴巴。女人蹙了眉头,很努力,才没有让眼泪滴下。
仲流年突然微“哼”了一声,莞尔以为他要醒了。可是男人只是稍偏了脑袋,仍旧平稳呼吸着,安静沉睡。
面对这样卸下防备的他,似乎又回到了两人亲密无隙的从前。姜莞尔轻咬嘴唇,暗自祈祷这段车程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是再美好的东西,终究还是走到终点。
出租车缓缓停了,司机伸手打开了头顶的灯,偏着脑袋报道:“地方到了,25块。”
仲流年本就睡的轻,刹车的时候已然缓缓睁了眼。坐起身来,看到姜莞尔已经下了车,正聚精会神的找钱付给司机。
男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莞尔敲敲后面的车窗,等着仲流年将玻璃摇下一半来,轻笑道:“今天谢谢你救我出来。”
仲流年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回过身去又倚在靠背上,有些沙哑的开口道:“师傅,去锦绣山庄。”
头痛欲裂,明明没喝多少,却让他眩晕的睁不开眼睛。一波一波的呕吐感袭来,男人几乎怀疑自己要吐在车上。
姜莞尔就要离开,突然发现仲流年的脸色越来越差,苍白有如死人。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渗出,是忍受着巨大痛苦的证明。
司机已然开始发动引擎,姜莞尔猛敲了几下车窗让他停下。车里两个男人都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姜莞尔直接把手伸进了窗缝,探上仲流年的额头。
男人浑身僵了一下,没有躲开。
“不烧啊。”姜莞尔自言自语的抽回了手。她看仲流年的症状,像是发烧的样子。可是一试才觉得,他浑身冰凉的惊人。
“你干什么?”仲流年费了很大力气,才制止了晕眩。硬邦邦吐出几个字来。
“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那不舒服?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姜莞尔急急的问,脸色显得有些慌张。明显感到了男人话里的吃力,要说不难受,那必然那是说谎。
“没什么,累。”仲流年偏头不去看她。莞尔眼中的关切,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扯动。很别扭,很不是滋味。
男人就要招手让司机开车,姜莞尔却一把抓住了车门:
“不对,你现在状况很不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回了家,有人照顾你吗?”
话一出口,姜莞尔就有些后悔。
万一他说有,万一他说有的话。姜莞尔,你真的还演的下去?
仲流年有些惊疑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没有,我一个人住。”
何必告诉她自己一个人住?自找麻烦,简直多余。
虽然不太应该,但听了这话,姜莞尔还是长舒一口气。握了握拳,女人很肯定的说:
“去医院看看吧,我……我陪你去。”
这下仲流年更是睁大了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呵,事到如今,她终于知道关心他了么。
摇摇头,男人冷冷的说:“不用,我只是头疼,大概最近酒喝得有点频繁吧。”语罢,突然干呕几声,却没有真的吐出来。
一直强压耐心等待的司机突然开了口:“我说小伙子啊,人家小姑娘关心你嘛,你就别逞强了。你这个样子,等车开到家,还不得吐的我满车都是啊。”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有些愣住,仲流年目视前方的眼神有些茫然。姜莞尔看他发窘的样子,心中蓦地轻松了些,放柔了语气道:“还是去我家里休息一下,醒醒酒吧。”
司机笑的有些暧昧,姜莞尔却浑然不觉。单纯如她,倒是一点也不认为大晚上的请个年轻男人去家里,会有什么潜台词。
她只是不放心他。
带着这种脸色自己回去空无一人的家里,万一真的病起来,又没人照顾,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仲流年皱着眉头,伸手想去上衣口袋掏烟,但一口干呕又涌了上来,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轻吐一口气,男人淡淡的说:
“好吧。”
当年,与仲流年交往的事情,莞尔的妈妈极力反对。
姜家有一门世交的亲事。莞尔的爸爸与那男孩的爸爸,是一同在商界白手起家的战友。一个生意做到美国,另一个公司开到了法国。
都是身价不菲的人。
那个人,那个命里和她有一段因缘的人,叫安宸。比莞尔大五岁,长居法国。
小时候,两家的别墅楼连在一起。两间红砖的洋楼,葱葱郁郁围着各色的花木,养着两个千宠万爱的孩子。
印象里的宸宸哥哥,漂亮像个女孩:睫毛长长,瞳孔乌黑,头发细腻而柔顺。对着莞尔微笑时,暖的花谢了也能再开回来。
第一次见面,三岁的姜莞尔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小手牵住他衣裳的下摆,叫的奶声奶气:
“漂亮姐姐。”
这一声,说不定是她生命里第一个加了形容词的句子,听得安宸“呵呵”笑个不停。男生弯下腰来,书包里的文具晃当着发出些响声。
他捏捏莞尔红扑扑的脸蛋,故意皱起眉头:“傻瓜,叫我安宸哥哥。”
安宸哥哥,宸宸哥哥,哥哥。
就这么叫了十年,或者十一年。
女孩从凳子那么高,长到了冰箱那么高。男生个头窜的更是飞快,乍眼已是一米八几的样子,褪却了孩童时乳臭未干的稚气,俊朗眉目间隐约透露出英气来。
他的高中,她的初中,中间只隔窄窄一条车流稀疏的小街。他早下课,逃了晚自习,买一两样热乎乎的吃食站在校门口等她。
那时的姜莞尔,浑身上下还残留一点婴儿肥的影子,肉呼呼的小脸算不得胖,但绝不像现在这般线条分明。
与同学拖着手慢慢走出来,看到安宸,孩气的脸上绽出两个深深的靥窝。三两步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上的零食,甜兮兮叫一声:
“宸宸哥哥。”
男生依旧揉揉她的头发,习惯性的动作,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然后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急步跟随,隔着半步的距离,夕阳在背后投下两条拉长的影子。
不坐家里招摇的私车,是他们心有灵犀的默契。
于是他接着她,一起坐公车回去,是几年如一日的例行。
时不时的被好友八卦:“姜莞尔,你男朋友好帅呀,是对面高中的?”
她就傻里傻气的否决:“什么男朋友?他是我哥,我哥!”
偏偏母亲的眼神更加暧昧,隔三差五的把安宸往家里拉,还每每摆出一副岳母的架势,语重心长的交待:“宸宸啊,平时老麻烦你照顾我们家莞尔,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她很麻烦不成?
姜莞尔不乐意听,捂了耳朵在一旁兀自皱着眉头。男生斜瞄着她,不动声色的笑。
可是有时候也想,嫁给这样的人,是不是还不错呢?
数学考试之前,会熬夜给你辅导,一道题一道题,一个概念一个概念的讲给你听。明明困得哈欠连篇了,还会一个劲儿的问你:“明白没有?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你打坏了家里价值连城的古董瓶子,他跑去义正言辞的道歉。然后你一脸愧色的跑过去,冲着被母亲罚了站的他苦着张脸,他反而要好言好语的安慰:“你不陪我做戏,我下场更惨。”
你早晨不好好吃饭,课间胃痛得难受给他电话。他会翘掉下节课的小考,借了热水袋跑过对街,到学校医务室里看你。然后假也不请,打了车,一路送你回家。第二天被老师训到眼神都是怏怏。
女生脑子里缺一根筋。想的累了,索性不想。
第二天见面,依旧没心没肺的“哥哥”长,“哥哥”短。
安宸也就无知无觉的应着,仿佛还很受用。
直到初二结束,高考临近。
那一天,姜莞尔从安宸家吃了晚饭出来,五十步不用的距离,门挨门的长度。男生偏要送她到门口,她就乐呵呵跟着他走。
夜空很晴。鹅黄一轮月亮,星星都藏着,看不见影儿。
姜莞尔一手扶上门把,一手朝身后的男生招招,习惯性的喊了声:
“宸宸哥哥明天见。”
安宸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应声转身。他静默着伸出手来,温热的掌心牵住她柔软的手腕,拉扯在半空。
也不是第一次牵手,姜莞尔不觉的异样,偏了头等他开口。
安宸的脸背对着路灯,只描摹出一个黑黑的轮廓却看不出细节。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只是面无表情,声音低低的,他问:
“莞尔,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哥哥?”
不叫哥哥?姜莞尔抽一口凉气,仔细想想,最近她都本分做人,没惹他生气啊。于是小心翼翼的回问:
“不叫哥哥,那叫什么?”
这次,男生一定是笑了,语气中带着点迁就式的甜味:“我名字是什么,你就叫什么呗。”
隐隐约约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女生突然觉得脸上发热,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抽出手来,还想再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