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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雷拓的话十分受用,的确,能够这样毫无负担、真情率性地交往,才称得上朋友。
过去,她总以为要避免所有可能伤害别人的言语,要压抑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才叫成熟、才是应有的礼貌,却忽略了「坦诚相待」。
还有,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太脆弱、太缺乏自信,以至于多心地曲解放大了别人的敌意?
会不会,问题一直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满是笑意。
「想到自己以前好蠢。」她吐吐舌头。「谢谢你点醒了我。」
这个男人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一遍又一遍地爱上他,不只是他出众的外表,还有他数不清的迷人特质。
「通常觉得自己蠢的,都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别误会,我刚好是那个真的蠢的人。」她故作惋叹。
他看了大笑。「蠢也是蠢得可爱的那一种。」
两人意外地愈聊愈开心,梁夙霏不为人知搞笑的一面全被雷拓给挖掘出来,他逗得她乐不可支,而她的机智反应也频频令他刮目相看。
从喜欢的人身上得到自己同样被喜欢、被欣赏的讯息是件多么鼓舞人心的事,连带着,也让自己更加有自信,更加喜欢自己。
梁夙霏便在雷拓的笑声中渐渐地放开拘谨,放下层层顾虑,显露出她性情中原本就存在的乐天知命与悠然自得的灵秀气质。
第一次来到「芊园艺术中心」,梁夙霏便被这里独特的气息给吸引。
这栋六层楼高、占地逾千坪的建筑本身已是艺术,建筑中心是一座有着浓浓南洋风味,挑高的庭园简餐咖啡,环绕着庭园餐厅的玻璃回廊展示着画作,所以,只要坐在餐厅里,无论哪个角落与方向,都能欣赏到艺术家美丽的作品。
在这里,艺术是如此可亲,没有距离。
而且,餐厅里高朋满座。梁夙霏意外,艺廊原来也能这么热闹。
当梁夙霏从满满的赞叹中回过神来时,才惊觉前方有七、八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吓——
虽然,她对于站在雷拓身边就无可避免连带着成为目光焦点这事已习以为常,但是,被如此近距离、毫不避讳的打量还是头一遭。
不过,这些注视并没有让人感到不舒服。
她微微一笑。
没想到,得到更多笑容的回报。
接着,那几双眼睛的视线移到站在她身旁的雷拓身上。
「你老婆?」有人出声问道。
「不然咧?」雷拓答道,意思颇有除了他老婆外,他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如此亲近的意思。
这回答,实在很窝心,任谁听了都会认为他的老婆必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说是女朋友也可以啦!」雷拓补充,说完,低头看看梁夙霏。
她回视他,灿然一笑,没有异议。
这种眼神的交流、这种不须言语的默契,会让人的心忽地一阵酥麻,像是感觉到对方的爱意,顿时暖热了起来。
「结了婚,感情还能像热恋中的男女朋友……啧啧,难得,我喜欢。」其中一个朋友说。
「是经过三年婚姻的摧残,还能保有一双这么清澈的眼睛,这才难得。」另一名留着及肩长发、外貌落拓不羁的男子凑近梁夙霏,直视着她说:「我喜欢你的眼睛。」
如此直接的赞美不免令人难为情,但那男子的表情实在太夸张、太戏剧化,像在演歌剧似的,梁夙霏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雷拓,你老婆居然把我的赞美当笑话,完全无视我的男性魅力耶!」那男子哇哇大叫。
「对不起……」梁夙霏忍俊不禁,咬着唇道歉。
她知道那男子当然是开玩笑的,因为与雷拓交情够深,爱屋及乌,逗她开心。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小看女人的智商。」雷拓很维护地将她揽进臂弯,以一种沾沾自喜的口吻说道。
这动作令她感到被细细照顾着,很安心、很踏实。
「我突然想到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为什么爱情带来灵感,婚姻却扼杀灵魂?当初是哪个王八蛋搞出婚姻这套规矩的?」这群人当中有人突然提出问题。
「肯定是一个拥有权力但自卑到极点的男人,为了绑住他爱慕的女人所使出的计谋。」一个头发半白,但声音铿锵有力的女士发表看法。
接着所有人都被这题目吸引,转移了对梁夙霏的注意力,热烈地讨论起究竟该不该废除婚姻制度。
梁夙霏虽没有加入讨论,但她对每个人发表的观点都感到十分新鲜,听得入迷。
「这些人就是这样,除了创作,其他时间都像个动儿,很容易分心。」雷拓向梁夙霏介绍,「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平常没事时大家就泡在这里哈啦抬杠,我晚上也经常来这里。」
「我喜欢这间艺廊,也喜欢你的朋友,都是很率真的人,而且个性鲜明。」她全凭直觉,直觉的喜欢这群「过动艺术家」。
「不只鲜明,而且多变,需要时间才能理解他们跳跃式的思考跟反应,不过,很多时候也是屁话一堆,所以,他们说的话不必太认真当一回事。」
「这里是个让人感到很轻松自在的地方,所以才可能毫无顾忌、畅所欲言,而且,我发现这里的氛围真的很特别,彷佛能隔绝现实世界的纷扰,让人不知不觉地感性起来。」
「谢谢。」她说得太棒了,这就是他想要的气氛。
「咦……是你经营的艺廊?」她后知后觉的问。
「你对你老公的事业也太不关心了!」他忍不住敲她额头一记。「连老公平常在哪里鬼混都不晓得。」
「你不晓得管理的最高境界是无为而治?」她开玩笑说。
「这种管理丈夫的模式倒是对了我的胃口。」他称许道。
以往不觉,现在才知道自己过去在婚姻里多无理、多任性;她让他享有与婚前无异的自由空间,而他却还要说回到家便觉喘不过气来。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想起了那段灰暗失败的婚姻生活,但也很快便一笑置之,抛诸脑后。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比起悔恨当初的不足,不如把握当下,计划未来。
「我带你去参观这期六位女性画家联展的画,主题是『城市风华』。」
「好。」站在艺廊中心的中庭餐厅,眼角频频被回廊里的画吸引,她早已迫不及待。
「喂,老婆!」刚才那名戏剧化的男子见他们要离开,急忙顺道:「有空常来坐啊,我们都在这里。」
「好的……」梁夙霏感激他的善意。「谢谢。」
「下班后还是放假都可以过来,不管我在不在这里。」雷拓也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楼上有好几间工作室,免费提供给作者使用,你直接跟画廊的经理拿钥匙就可以。」
「真贴心……」她觉得提供这样的工作室实在太棒了。「不过,我随便画画的,不需要特别的工作室,那些应该留给专业的创作者。」
「这里的工作室没有限制谁才能使用,就算是小朋友想要来这里做美劳作业也欢迎,艺术作品的好恶是很主观、很私人的,不要妄自菲薄,像我就很喜欢你的画。」
「谢谢……」她此时似乎又更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对他一见钟情,且无怨无悔。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曾在意过两人身家背景的差距,无视雷家许许多多反对的声音,坚持娶她。
或许,这场婚姻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与他母亲抗衡,但他绝非故意找一个与雷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孤女来搞革命,而是他脑海中根本就没有「门当户对」的观念。
他是在遇到了她,决定娶她之后,才知道原来对雷家人的某些人来说「门不当户不对」是个问题。
就像这间艺廊,设计得如此别出心裁,不管懂不懂得欣赏艺术,不管喜不喜欢艺术,都欢迎进来喝杯咖啡、吃顿简餐,让「美学」自然而然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一点也不给人压力。
她尤其喜欢他说的,就算是小朋友想要来这里做美劳作业也欢迎,多棒的一个男人,无论内在外在,都教她倾心。
「我在顶楼还提供一个更贴心的服务,你猜是什么?」
「顶楼……」她思忖。「游乐场?」
「为什么猜游乐场?」答案虽然不对,却引起他的兴趣。
「我想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对艺术创作的人应该很重要,而且,如果大众带孩子来游乐场玩,从小接触艺术,长大就不会觉得有距离感,所以……」
「哇,你的想法真棒!」他惊喜连连。「结果,是我思想太『大人』了,搞错服务方向。」
「我乱猜的,没有什么错不错的。」
「没有,你的建议很棒,我应该把楼上的露天酒吧拆掉,换成游乐场。」
「露天酒吧,很棒啊!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创作累了,半夜上去顶楼上酌一番,望着夜空,欣赏月光,远离尘嚣,惬意又浪漫……」她急着表达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觉得露天酒吧才是真正贴心的服务。
「我发现……」他捧起她的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方纔她说的那些就是当初他设立酒吧的用意,完全吻合。
这个女人太了解他在想什么,以前,他竟以为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像现在,我就很想到顶楼吹吹风,欣赏夜色。」她由衷地说。
这夜太美好,她舍不得结束。
「同感。」他点头,不过,他想多看几眼的不是夜色,而是眼前这个善解人意、体贴聪慧的女人。
第七章
梁夙霏每个月有六天休假,不过近几个月已通通被雷拓预约了。
他对她展开追求,却不着痕迹的小心呵护,那份细腻与用心,犹如第一次谈恋爱,拥有用不完的热情与活力,永不知疲累。
等着她下班,期待她放假,兴致勃勃地安排每一次见面的活动。
带她钻遍大街小巷寻找美味小吃,带她逛街添购新装,带她去看秀、跳舞,休假日两人开游艇出游,他教她游泳、教她钓鱼、教她骑重型机车……
而梁夙霏就像个才刚学走路的幼儿,对于雷拓的世界充满好奇,急于探索。
他喜欢看她学会新玩意雀跃不已的模样,喜欢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绽放出惊奇的光芒,喜欢她因喜悦兴奋而绯红的双颊。
她是个绝佳玩伴,是个超捧场的粉丝,让安排活动的他产生极大的成就感,在她闪闪发光的崇拜目光中,他彷佛神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整个人都骄傲膨胀了起来。
其实,他明白,十三岁失去双亲、失去家人照顾的她,为了活下来已经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情风花雪月,所以,尽管这个世界多彩多姿,对过去的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他今年已经三十岁,年少时的那股热情冲劲照说已经不复存在,或许是梁夙霏的善良与体贴,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因为心疼,所以更希望她加倍快乐。
难得的是,在那样艰困的环境中长大,还能保有纯净的心灵,不争不求、不自怨自艾,就像他在过去的婚姻里曾是个最糟糕的丈夫,自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