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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旁边,妈妈另一边是江世元,我另一边是萧缜。 他没有和江世元对局,估计是怕输了会没有面子吧,毕竟他们同龄,何况他们对局的背后,隐隐也有父亲和李昌镐对局的涵义。 “那你妈妈现在还好吗?”妈妈脸色严肃的样子让我有些适应不良,印象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我们这样特殊家庭主妇的生活很适合温柔又开朗的她。 江世元点头,嘴角的笑始终没有去掉:“她很好,她一直说要来看看您。” 妈妈却摇头:“她那样忙,不如我去看她吧,现在纽约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至少去去还是很方便的。” “啊?”半夏吃惊地看向妈妈。 “我打算暑假里去趟纽约,你们就跟着你们的老师住在北京的房子里吧,”她笑着转向我,“遥遥要去美国吗?” “哦,好的。”她没有问哥哥,是因为明白他一定不会去。 江世元放下碗筷:“妈妈和希真会很高兴的。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不多要一点了吗?”妈妈从不这么问我们。 他笑着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中午一向不习惯吃太多,今天阿姨的菜很好,已经多吃了不少了。” “师母,棋士中午一般都不吃太多的,老师最近没什么比赛,您忘记了。”萧缜突然插嘴,他也在笑,不过那笑容比江世元的腼腆就显得缥缈多了。他的五官又是比较洋气的类型,难免让人感觉有些虚浮不诚恳。 妈妈这才想起来,然后看到我也不吃了,就说:“那遥遥去给世元倒茶吧,我记得你妈妈最喜欢君山银针和祁红。” “是的,我们从小就不喝咖啡,一直是喝茶的。不过,不用麻烦遥遥了。”他起身,走向电视机。 父亲讲解的比赛是他的老师李昌镐对阵宇宙流创始人、日本超一流棋士武宫正树九段。那棋局,坦白说以我的阅读能力根本看不出多少,却看到江世元并没有露出很担心的表情,就从一边拿出茶叶,为他倒好水。索性也坐上另一边的沙发,看那本被我扔在一边的简明中国古代史。 “遥遥,我的妹妹比你大两对,如果你去纽约,我想你们会成为朋友的。”他看了一会,大约是和父亲说的一样,他的老师基本上胜利在望了,索性与我讲话了。 我虽然喜欢管自己看书,但还是明白大人面前不能失礼,只好合上书,面带微笑地附和:“是希真姐姐?” “恩,下午你来对局室吧。”他应承了一声,却又忽然向我发出邀请。 “对弈?”我惊讶了,他应该是知道我的棋力的,何必折腾我。 “遥遥过会要去午睡了,她还小,你以后再和她下好了。” 萧缜忽然坐到我身边,靠得很近,好象有维护的意思,近到我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洗发水味道——那是种很好闻很熟悉的兰花香味,我最喜欢的,好象——“你为什么用我的洗发水!” 他讪讪地笑了笑:“那味道很好闻啊,夏天快来了,想用清凉点的。” “你怎么这样的拉!”我怒了,最讨厌人家乱用我的东西。 妈妈这时候果然又开始偏袒他:“遥遥,像什么样子!小缜要用用有什么不可以,这也是他从日本给你带回来的啊。” “给我就是我的了啊!”跟我说一下会死!硬撑住,我没有说出来,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平时脾气很好的妈妈会爆发——她从不说重话,但我和哥哥犯错的时候,她会要我们跪到反省出错误为止。 我和哥哥一直是很犟的脾气,经常跪到都是淤血也不肯起来,到后来,妈妈又会哭着给我们擦药水,好象是她在痛一样。 我不是不肯让人家用,虽然喜欢,但没有吝啬到不愿意与人分享,可是这样不告诉我就随便用——他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我用的! “师母,没事的,我不应该没和遥遥说就用的,遥遥,哥哥跟你道歉了。”他笑,摸了摸我的头发。 “没关系,我不应该乱叫的。”虽然父亲喜欢我的刚烈,那也是内在的坚韧,而不是我现在这样毫无气质的乱叫。 强撑起笑容:“那我去睡觉了。” 没有等待他们的回应,我就回了房间,把门锁上,让自己无声地哭——我一直强迫自己成长,是为了什么呢?别人家10岁的孩子都在你追我赶地乱跑吧? 我和哥哥,哥哥就像苦行僧一样地修行,我不希望被他抛下,所以要成长到足以照顾他、接纳和承担他的脾气为止。 哭了一阵子,发泄了,擦干眼泪,听到妈妈果然在外面低声说:“小缜,要不要紧啊?遥遥的脾气太硬了,回房间去又要哭了。” “师母,没事的,下次我出去的时候,再多给她带几种回来应该就好了。遥遥心胸很宽大,不会为这点小事记恨的,哭过就好了。”他刻意放响的声音让我有些懊恼,我不记恨,说得容易,从小到大他让我吃亏得还不够,每次妈妈总说他出身好,我们家惹不得,人家又是从小就投到父亲门下,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很辛苦要多让让,也没有要让到被他欺负的地步吧?! “臭枕头!”把他送的机器猫抱枕往床边一扔,写日记发泄。 我觉得我可以在平时维系自己早熟冷漠的面具,或许天生有些子自私冷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阅读癖和写日记的习惯吧。 最早的时候都是很多错别字,然后再是小小的段落,熟练地用成语,最近开始用英文记一小部分日记,所有的事情都记录在案,昨天的江世元,却让我难以描述。 日记写完,乱写了一通,一边擦眼泪一边写,写到最后看了看前面,发现很多很多都是因为和那个人还有半夏吵架的事情,结果又想哭又想笑,索性捧出对局古谱,摆谱来平复心情。
打了周览予对过百龄的谱到一半,有人敲我的门:“他们都出去了,要来一局吗?” 江世元,忽然有一种他比臭枕头还麻烦的感觉,打开门,有些不耐烦:“为什么要和你下啊?” 谁知他居然揉了揉我的头发:“现在才比较像小孩子……我的老师一直说喜欢打古谱的女孩子,中盘一定非常强大——女棋手原本就是靠中盘乱战取胜,下法不凶狠是占不到便宜的,你又一直学习强大的古人的中盘,所以我想见识一下。” “那让几子?” “我让你先,你黑,最后我再贴你三又四分之三子(常规的分先,因为黑棋先下有优势,按照中国惯例,黑棋要补贴给白棋三又四分之三子也就是七目,被称为贴目。让先就是主动将先手的机会让出,强者对弱者经常这样)。”他笑着转身走到对局室。 我就说这个人阴险,欺负我年纪小不懂得,他的贴目再多,也不如下让子棋的时候让我先占据要津的意义来得重大。可是他很了解我,我本性的刚烈和骄傲让我不允许自己退缩,尽管冷静的自己又在一边嘲笑:靳遥夜,你肯定要被他杀到连拿棋子的勇气没有为止。 何止没有拿棋子的勇气——我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和言语的能力。我对面的这个,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他怎么可以有这样强烈的战意,强大到将我生生压制在地狱,给我永世不能翻身的感觉。 望着眼前破碎不堪的黑棋,面前咄咄逼人、毫不退让的江世元,我放下了棋子——在棋盒里——“我输了。” 再也忍不住眼泪,趁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没有变调:“谢谢你的……指点。” 不再理会他的反应,只是将自己囚禁在哥哥房间。 那浩荡的、生生不息的压迫感,直到我进入了哥哥的房间,才被卸去。 痛苦让我根本连安慰性的自言自语都不能做到——我的自信心,我对古棋的自信心,已经被他完美的布局和强大的中盘摧残殆尽。 那不是父亲那样飘逸灵动的流水开局,可是他那样层峦叠嶂地布置,却让我感觉到了渊停岳滞般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浑身发冷。 蜷缩在地上颤抖的时候,忽然见到了哥哥的书,那是一本施襄夏的《弈理指归》,当我把这本类似古代围棋的启蒙读物拿起来之后,却又发现下面是《桃花泉弈谱》——才华甚至略胜施襄夏的范西屏一生的精华所在。 哥哥在一边的注释上说,江世元那绝对不符合常规的作战方法,一定是来自于范西屏。 可是从4岁起就几乎不间断打谱的我很明了,如果他师法范西屏,又怎么可能有这样旷达洗练却又无处不在的开局? 中国古代的围棋开局是比较死板的,被称为“座子”,顾名思义,开头强制性固定地要在围棋四角的星位各放上两黑两白的棋子,开局简练的结果就是棋手们会立即进入厮杀的环节,大大加强可观性。 可是这个人的变化啊…… 现代围棋有句流行谚语:金角银边草肚皮。围棋在角和边上的变化,也确实被研究得很透,然而,一代棋圣吴清源却曾经提过这种假设,越是能够利用中腹越能在后来的争夺中占据上风。这种想法,我把它称为“天元说”。吴大师也凭借本人非凡的实力实践过这种走法,他在开局尝试第一手下在天元或者三之三。 我是以自认为稳妥的二连星对应他的星小目的,可是为什么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原本的优势就不见了?尤其中盘被他疯狂缠绕攻击的时候,明明他的棋会有能够让我攻击的薄味,我却硬是看不出来。 抽噎着,看着眼前哥哥的分析,再想想脑海中那盘让我刻骨铭心的对局,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遥遥,怎么在我房间里?“哥哥走过来,我们都是10岁,却都已经不像10岁。他是如此老成,老成到让我痛苦——双生的兄妹,或许真的是心连心的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为什么江世元要这样不留情面地跟你下棋?以你的棋力,不要说让先再贴目,他最起码应该让你三子,这样指导棋才能维持下去。” “我不知道……哥哥,我不想下棋了。”不想下了,再多看、再多想我都会回忆起那双阴鸷无比的眼睛,不如什么都不看、不想。 “那也好,妈妈一直在说,她希望你跳级,杭州和北京的学校都联系好了,她希望你读完5年级之后直接读初中。”他摇头,显然是对妈妈有时候的行为很难理解。 我明白她是为我好,对于枯燥的小学,我平时上课并不听讲,反而是在疯狂地阅读。 我走出去的时候,江世元和萧缜正神情严峻地看着电视机,那里正好是一条新闻:石佛不堪巨大的体力消耗,在比赛结束之后晕厥。 “老师的颈椎和胃部都不好,也许我应该尽快回道场去……”江世元喃喃道,看到我出来,又转成另一副嘴脸,“遥遥,对不起。” “什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不过把我从一个迷梦里敲醒了而已——我凭什么认定,我从古谱里学到的疯狂攻击,能够胜过实战磨练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强大实力。 “我……”他脸上的腼腆和游移让我说不出来的反感。 我忍不住将视线下意识地转向萧缜,看到他有些疑惑的表情,我笑了,忽然发现自己很有冷静地打击别人的喜好:“我从今以后,不会再碰围棋一次。” “你说什么?!”他果然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你别开玩笑。” 江世元的震惊显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顿时以极其歉疚的口吻道:“对不起,我今天下午不该那样下的,那有违棋士的风度。” “你们这些韩国的乱战派有什么棋士的风度可言?”忍不住嗤笑了一句,看向萧缜,“我决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