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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起布来,跟她一起擦车,汽油的味道很浓,我差一点就要呕吐,我仰起头来深深呼吸,却听到耳边传来两声:“砰砰!”我以为车爆了,吓得赶紧往后一退,恶作剧成功的夏花却哈哈大笑,把那张臭哄哄的绒布当道具在手上甩开了花,唱戏一样拖着嗓门指着我说:“小妞,今天谢啦,你胆大跟我有一拼咧。”
她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清理她的车。后面的事情她没再让我做,只是让我帮我看着路人,不要让抽烟的人经过。在门边,看她的一举一动,不觉厌倦。她真的太像她了,就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是谁要烧她的车,难道就连这一点,她也和她一样,有很多的说不清的敌人吗?
黄昏来临,阳光一点一点地褪去。等她终于忙完了,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谢谢啊,小美女,今天多亏了你,要不这里就是一片汪洋火海了。”
小美女?我记得她曾经讽刺我长得丑。
“找他?”她重重地拍我肩一下,朝我扬了扬下巴说,“进去吧,他躺那里呢,几天没吃了,像个死人。”
“为什么?”我问她。
“我知道为什么就去医院当医生了。”夏花扯着我进门,“来吧,站半天了,进来喝点水吧。”
我被她拖拽着进去了,走过院子里的小径,跨进了堂屋,堂屋里那张小圆桌还在,只是今天没有放火锅。地上除了一把她刚才扔下的菜刀,还七零八落地放着好几个花花绿绿的编织袋,看这样子,竟像是要搬家。
“我要带他回镇上去住一阵子。”夏花说,“或许那里的空气对他有好处。”
“他到底怎么了?”我问。
“估计是被人打傻了。八个打他一个,他真当自己是超人。还好没见血,但皮肉之苦也够他受的。哦,对了,”夏花说到这里,走到里屋,很快又走回来,摊开手心对我说:“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你上次要的东西吧,他就是为了跟人家抢这个才动粗来着。”
黄昏最后一缕光线努力地照射着,夏花手里的坠子却发出闪亮的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肖哲的小金佛。
我一阵晕眩。
“拿去吧。”夏花把它塞到我手里,“一看你就是乖小孩,快回学校去,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听到没有?”
我一把推开夏花就往屋里冲,门是虚掩着的,我进去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张大床上的他。他好像瘦了许多,脸颊那里完全塌了下去,闭着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我迈着很轻的步子走近他,我很怕惊醒他,却好像又希望着他会睁开眼睛来,对我大吼一声:“马小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我又看他一眼,看清了他嘴唇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宿舍里那一幕又不由自主的涌上我的心头,我的脸好像忽然被烫到了一般的疼痛。
那只吓过我的大黑狗,此刻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身边的地上,身体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此刻和他的主人一样,不知是醒是睡。
“好不容易才睡着。几天没吃了,吃什么吐什么。”夏花端着一碗水在我身后出现,“要是醒了,你替我喂他喝点水看。我还要去收拾一下东西。”
“哦。”我把水接过来,呆站在床边。
不知道是不是站久了的缘故,房间里的味道和光线都让我慢慢地适应。碗里的水渐渐地凉了,而他一直都没有醒来。我把水放到他的床头,从脖子上取下他的护身符,放在他的枕头边上,我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脸上的那些伤痕,问问他疼还是不疼,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想像中的动作,我冰凉的手只是背在我的身后,一动没动。又过了几分钟,我决定离开,我没有跟夏花打招呼,也没有惊动他脚边睡着的狗,而是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溜出了他的家。
再见夏泽,祝你幸福平安。
我发誓,我真的真的是真心的。
冬天越来越深。
信息课的时候,我在天中的校园网上浏览一篇作文,作文的名字叫《天中的冬天》,它的开头是这样:“天中的冬天,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一切的一切。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是为了寻找梦想留在我心头的那一丝绿色。但,我还是那个有”梦想“的女孩吗?在这个没有四季的城堡里,我看天使都是不愿意停留的吧?……”
这篇矫情的作文出自高一的一位女生之手,她有个很嗲的网名,叫“忧忧”。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毫不怀疑的是,她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长大,根本就不明白真正的“忧愁”会是种什么样的撕心裂肺的味道。
但是,我羡慕她。
像我羡慕天中其他所有的女生们一样。
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没法和她们一样。我不会她们那样的争奇斗艳的打扮,不会用她们那样的语气说话或是撒娇,我也永远写不出像这样的“诗情画意”的作文,就像老爽盯着我的作文本摇摇头说:“马卓,你这样的文风是不能适应高考作文的,能不能改一改?”
他给我那篇作文一个中等的分数,不然,我依然可是这次期末模拟考的第一名。
所以这次得第一名的,是肖哲。
尽管竭力掩饰,但他还是没法把他的得意洋洋完全地藏起来。那两天他仿佛走路都不会,头看着天动不动就歪歪倒倒,还安慰过我不下三次:“两分差距而已,你很容易赶上的。”我发誓,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两分,第二名,第一名,在我看来完全不重要。对于成绩,我有足够的自信所以一向想得开,如果让我为了分数像肖哲这样累死累活地活着,我觉得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信息课的教室很大。大家的屏幕都开在校园网的主页上。整个教室里都弥漫着小声的讨论,并且夹杂着笑声,又嘈杂又热烈。肖哲从后面好几排丢过来条子给我,上面写着他的QQ号,意思当然是让我加他。
我从不用QQ。所以我没有理会他。我关掉那篇无病呻吟的作文,进入了校园网的论坛。刚刚打开,就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校花于安朵“艳照门”专题。我的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信息课上的气氛会如此之诡异。可怜的美女于安朵,看来她始终逃不脱做新闻人物的命运。
我想都不想就打开了那个所谓的“专题”。我承认,自从她对我讲过那个我至今不愿相信是真的故事之后,我对她就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不过打开后才发现,所谓“专题”,实际上也就是于安朵的几张照片,而所谓“艳照”,也只是有一张是夏天照的,她穿了一条露肩的小裙子罢了。不过发贴者在下面威胁说:“请“神经病”滚出天中!不然,会有‘更好’看的照片一一登出,希望识相!”
下面的跟贴者已经是一大堆,有表示同情的,有兴灾乐祸的,有翘首等待的,有嗤之以鼻的,大家在论坛上穿着马甲,个个都文风自如,远不像写作文时词汇量那么窘迫。
“情敌太多了!”颜舒舒在我耳边叹息说,“那个毒药,名符其实,不能沾的,我看于安朵啊,是红颜薄命!迟早给他害死!”
我转头看窗外,发现窗外又下起了雪,这个冬天南方的雪,下得前所未有的放肆,就像我一颗安份多年的心,前所未有的不受自己控制。我没有问起毒药的情况,虽然也许颜舒舒会知道一些些。我好像已经有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他,不知道他的病好了吗,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我不是不想问,我觉得我是不能问。这些天来,我习惯在教室里呆着,除了睡觉,我很怕回到宿舍,我也跟他一样,犹如中邪,他来过的地方,好像总是弥漫着他独特的味道,让人晕眩,驱之不去。
我不知道我在躲什么。
仿佛是命中注定,那天信息课刚下,就在操场上和于安朵不期而遇,她穿着单薄,白毛衣,一条红色的裙子,远远地走过来。紧抿着嘴唇,表情似有天大的委屈。雪下了一阵,渐渐地小了,我们都没有打伞。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她一定是看见了我,但她没有停留,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独自走远了。
我在猜,她的包里会不会放着两把同样的伞?那把被我丢掉的伞,我还一直都没有赔给她,我还欠她一封信,一个永远都解释不清楚的误会。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和好如初了吧。当然,这是在他的病已经好了的前提下。
肖哲从我的后面跟上来,他在吹口哨,好像是周杰伦的《青花瓷》。他的技术一般,把一首好听的歌吹得断断续续毫无感情,我没有回头,直到他加快脚步,和我并肩,停了他的口哨问我说:“马卓,你这个周末回家吗?”
“不回。”我说。
“我想请你去我家做客。”肖哲结结巴巴地说,“当然,还有很多别的同学。因为,因为是我的生日!而且,就要期末考了,也给大家鼓鼓士气,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你说是不是?”
“生日快乐啊。”我说,“我看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呀?”他拖长了声音很白痴地反问我。
“对不起。”我说,“我家里有事。”
他反应倒快:“不是说不回家的吗?”
我迟疑了一秒:“我爸会上来看我。”
“那,要不,也邀请他。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和我们这些小朋友玩?”
十八岁还管自己叫小朋友的,这个世界上除了肖哲还会有别人吗?
“我爸是个好厨子。”肖哲继续游说我,“你一定要参加的。我都跟我爸吹牛了,这回我要请个女状元到我家做客。”
“现在你是第一了。”我提醒他。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居然停下来不走了,涨红着脸,着急的说:“马卓,你一定要去的。不能不去的。马卓,你不会因为我是第一了,你就心里不好受吧?其实,你完全不必要担心的。反而是我,想起你这个第二名,我才难以入眠!”
刚刚说完最后一句,他就好像意识到不对,低下头脚底狠命的在雪白的地面上踩出了一个巨大的脚印。
我正好看到他露出的脖子。那个小金佛又回到了原本属于它的地方。因为懒得费心解释,所以我并没有亲手交给他,而是去了邮局用特快专递寄给他的。收到的那一天,他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买了汉堡和薯条请大家的客。失而复得也算是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吧,我还是很为他高兴的,只是欠毒药一声谢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说给他听。
今天的肖哲戴了一顶有些滑稽的帽子,整个脑袋被包在一个墨绿色的毛线头箍里,上面还有点点雪花,看起来还挺有趣。
“想什么呢?”肖哲终于抬起头来,又一次定定的看着我,用请求的口气说:“别想了,参加吧,好吗?”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幸亏颜舒舒解救了我,她从后面举着一把青蛙皮一个颜色的小伞跑了过来,大声喊:“马卓,马卓,你的笔记本拉在信息教室了!”
“哦。”我说,“我饿了,你陪我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好吗?”
“我这里有奶黄包!”笨丫头颜舒舒用脖子夹着伞,拉开书包,赶紧给我献宝。
“我不想吃甜食。”说完,我拉着她就往小卖部的方向跑去。颜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