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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和岂会没想过?
萧直对陆临遇的痴情,那是全京城许多双眼睛有目共睹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大男人,活到二十四岁依然是不近女色、守身如玉,这种意志岂容她小觑?
可是,她活了两世,除了萧直,不曾对谁产生过现下这般心情,要她压下这念头,委实不能甘心。
佑和想了想,笃声道:“他不喜爱女人,那不碍事,只要他心里别一直被陆临遇占着,我总是有机会的……”清澈的眼眸中露出希冀,“毕竟,他如今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近水楼台,我也有优势的,而且——”小巧的脸颊突然泛出一抹薄红,连声音也柔了,“他一直对我不错啊,我想……他应该不讨厌我吧……”
望着佑和又希冀又害羞的神情,乐安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呆讷半晌,乐安两臂一甩:“好了,我不管啦,你都承认他是你的夫君了,那不就成我姐夫了吗?我再阻来拦去的,怕要遭天谴了,不过往后你若拿不下他,可别怪我没提醒过哦……”乐安说到这里,抬头望望日头,惊叫道,“哎呀,左怀恩该散衙了,我得赶紧走了,否则就赶不上偶遇啦!”说着,提裙即奔,直接无视了佑和的呼唤。
“有异性,没人性!”
佑和无奈地低斥。
一瞧天色,确实不大早了。不如,去找皇兄问问萧直的消息吧!
佑和正欲转身,却听到秋昙唤她。绕过假山石,就见秋昙小跑着奔过来。
“公主,奴婢瞧见乐安郡主走了!”秋昙仿佛等得很焦急。
“是啊,她走了,你陪我去见皇兄吧!”佑和淡淡道。
“见、见皇上?”秋昙一愣之后便是一喜,“对对对,是该先向皇上辞行,那还是快些去,驸马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你说什么?”佑和惊道,“萧直回来了?”
“是啊,公主不晓得?”秋昙惊讶,“方才驸马不是来找过公主吗?”
“他来过?”佑和脑中一轰,呆住了。
“对啊,驸马还说公主您在和乐安郡主聊天,他就不打扰了,这才先走了。”秋昙不懂公主为何一副震惊发骇的表情。明明这几日一直在问驸马,不是么?
懵然一瞬,佑和脑子清晰了些,镇定心绪问道:“他、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了,”秋昙凝眉想了想,又道,“不过驸马的脸色……有些怪。”
完了。
他一定听到了,而且……还被吓到了。
佑和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让她手足无措啊。
她这头还未制定好攻略呢,底就先露了,还把人家吓着了,这下子……还能有希望吗?
“公主……”秋昙疑惑地唤道。
佑和回过神,捏了捏手指,道:“不见皇兄了,我们回府。”
·
萧直出了宫门,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驾马去了校场。
京都校场南靠洛山,北倚平云湖。
萧直驾马,一路穿过大片的训练场地,出了校场北口,一直到平云湖畔才勒缰止步。
高大的墨色身影从马上跃下,落地时竟有些许不稳。
身边的墨驹不懂主人此刻心境,低嘶一声,欢快地跑到湖边饮水。
萧直抬眸望向远处,入眼皆是一片光秃秃的林木和枯黄萎败的野草。而眼前,静湖冷水,波澜不起,处处皆是荒凉寥落之景,教人莫名生出悲戚。
可他心中的悲戚,早在来此之前,就已泛滥难抑了。
一路上,他御马急驰,那姿态,活似落荒而逃。
是了,他是逃了。
可惜,逃了这么远,一直逃到这处静谧偏僻的所在,耳边那柔如温水的嗓音却时刻不停,一遍一遍在颅内轰鸣。
“我喜欢陆临遇六年啊……我喜欢陆临遇六年啊……喜欢……六年啊……”
“六年啊……”
六年。
软嗓一声声重复,轰得他颅腔胀痛不已。
虚浮无力的脚步往湖边趋移,长身有些摇晃,迈了五六步,终于跌坐到枯草上。
原来绝望到无力是这般感受。
他是独领千军、杀敌破城的大将军,他是大盛明德帝倚重的国之栋梁,他是鼎鼎有名的大盛武杰。
他不曾骄矜自喜,却也从未自惭形秽。
他不曾鄙视过谁,却也从未嫉妒过谁。
可是,这一日,他羞惭地发觉——
他嫉妒一个人,发自心底地嫉妒着。
这感觉让他自厌,却还是着了魔般地不得救赎。
教他如何不嫉妒?
她说得多么清楚——那个人容色气度样样都好,那个人比他招人喜爱得多,那个人比他俊,那个人比他聪明,那个人比他才华横溢,那个人处事从容、游刃有余……
如果他能继续站下去,一定还能从她口中听到更多更多那个人的好。
可是,即便他没有再听,也晓得那个人有多好。
他怎会不晓得?
那个人,是他最好的兄弟啊。
临遇。
临遇。
竟然是临遇。
他以为是凤眠书,但却是临遇。
为何会是临遇?
她喜爱临遇六年。
六年。
如此漫长的一段时光。
如此让他绝望的两个字。
原来,在他望着她的那些日子里,她的眼里,一直一直都被另外一个人占着。
原来,她那个“至臻之爱”是对临遇……
至臻之爱么?
臻,至也。
至臻之爱,爱而不贪。
这到了极处的感情,连他都比不得。纵是百般压抑,他对她,仍是会“贪”啊。
她对临遇的爱,已到了这般境界吗?
眼眶忽然干涩得发痛。
他起身,奔至浅水处,大掌捧起冰凉的湖水,胡乱抹着脸庞,彻骨寒凉入肤,脑中浑沌仍是难以散开。
再掬一捧水,用力抹着眼睛,想让那隐隐的酸涩、*之感被清洗一空。
胸口衣裳里却突然滑出一样东西,掉进了浅水处。
他忙伸掌,快速从寒水中拾起,摊开手掌,湿漉漉的掌心卧着一块白玉小印。
朝上的正面,“竹禺公子”四个小字端正优美。
那是途经河襄时,他特地去找当地最有名的匠人为她刻的。
玉是他亲自挑的,字是他写的样板。
河襄刻印之术举国有名,河襄匠人手艺高超。他想,她也许会喜欢这白玉印。
原本,是想回来这日就给她的。
可现下……
萧直盯着手中小印,忽然唇角微牵,扯出一抹自讽的笑,眼角眉梢全是悲伤。
他真是傻。居然现在才看出来。
竹禺,竹禺……临遇。
连给自己起字号,都要从临遇的名字里找。
她果然将临遇爱到了骨子里啊。
萧直低低笑着,笑意又深又苦。突然振臂一扔,掌中玉印跃上半空,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再落入湖心,溅起水滴无数,湖面漾起一圈圈濲纹,最后慢慢消失。
湖面恢复了平静。那方玉印,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一夜,萧直没有回府。
这一夜,倚月轩有人彻夜未眠。
☆、第28章 这卑劣的他
萧直在躲她。
佑和确定了。
他回京四日了,她却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那日,她匆匆离宫回府,却得知他并没有回来,她在倚月轩忐忑不安地等到深夜,仍旧没有他回府的消息,秋昙劝她先歇息,她也应了,可惜向来嗜眠的她那一晚却毫无睡意,窝在榻里辗转一整夜,生平第一回深刻体会到类似“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那般难捱的心境。
次日一早,再遣青桃去问,仍是没有消息。她以为他因公事缠身,便继续等着,到了深夜仍不见他的影子,到第三日清晨,却得知他前一晚子时左右回了府,但天不亮就走了。
佑和失望至极。他晓得她在找他,但却连露个面都不愿,这不是故意避着她,是什么?
果然,今日又是如此,一早青桃传来消息,道是将军走得比昨儿还早。
佑和耐心用罄,终于不愿再被动等待。
掌灯时分,佑和草草用过晚膳,抿了两口茶,便唤秋昙来,道是嘴巴馋了,想吃梅花香酥。除此,便没有多余的话了。
秋昙已然困惑了许多日,现下越发觉得瞧不明白自家公主的心思了,明明这几日食欲极差,方才用膳也没吃两口,目下却又主动提出要吃梅花香酥,像是极有兴致品尝美食似的,还真是古怪。
疑惑归疑惑,公主既已启口,她这做奴婢的定然没有推辞的道理,是以秋昙还是迅速地去小厨房折腾出一屉梅花香酥,用精致的小碟装了,端到佑和面前。
热乎乎、香喷喷的软酥卖相极好,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咬在口中,真个是“齿颊留香”。
这样好看又好吃的香酥,佑和公主却只尝了一块。
秋昙想痛哭一场——她的厨艺究竟是退步得多厉害?
要知道,佑和公主从前可是最爱吃她做的糕点的!而且,方才明明就是公主自个儿说想吃的,现下又是怎么了?
秋昙正沮丧,却见佑和忽然站起身,指着桌上的梅花香酥道:“我吃不下了,这香酥做得太多了,放着浪费,你拿食盒装一下,叫青桃送到西苑御风院去,问问驸马要不要吃。”
“这……”秋昙惊诧过后,只余欣喜。她这回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梅花香酥不是做给公主的啊!瞧起来,公主像是开窍了,竟也晓得为驸马费心思了。可是……
秋昙睨了睨碟中香酥,想了想,柔声地引导:“公主,驸马近日回来得晚,现下想必不在府里。还有,公主啊,奴婢觉得这甜食……驸马未必会喜爱,不如……”
话音未竟,就被佑和打断。
“他不爱吃就拿去喂狗。”这语气,已经带了一丝不耐。
秋昙不懂公主为何突然变得烦躁,但见佑和神色不豫,她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再提醒公主“驸马不爱吃香酥是可能的,狗不爱吃香酥却是必然的”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
秋昙应了吩咐,立即拣了一个专放点心小食的单层食盒,装了满满一盒香酥,遣青桃送去了御风院。
秋昙以为这就完了,毕竟自公主和驸马成婚至今,这已是她家公主做得最主动的一回了。
谁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到了亥时初,仍未见公主有上榻就寝的意思。
秋昙心里琢磨着前几日的情况,暗忖:公主难不成还要等到深夜吗?
这几日驸马明显忙得紧,待公主也不如从前,回京几日了,都没来倚月轩探个头,反倒是公主,对驸马似乎格外在意起来,又是天天遣人去问,又是深夜不睡,又是送点心,这背后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隐秘啊?
秋昙没想出个头绪,但听佑和道:“你们今儿夜里都先睡下吧,我去一趟御风院,不晓得何时回来,你们不必候着。”
秋昙目光惊愕地望着佑和公主,心道莫不是她听错了吧?公主说的真的是御风院?
府中谁人不晓,成婚至今,公主和驸马一直分居两院,公主的活动范围仅限东苑,何时踏进过西苑啊?更别提驸马住的御风院了!
公主记得那院子叫御风院,这已经够叫她惊讶的了。
这进展会不会……太神速了?
“秋昙,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佑和白了她一眼——哼,从前不是整日惦记着撮合她和萧直么,现下她准备出手了,这货的表情倒像活活见了鬼一般。啧,做人真难。
“公、公主,您、您去御风院做甚么?”秋昙的小心灵受到了惊吓,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很快收拾好过于夸张的表情。
佑和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去问问梅花香酥他到底爱不爱吃。”
“什、什么?”秋昙眼眸大瞠,首回踏进驸马的院子,就为了问这个?秋昙打死也不信她家公主有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