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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耶稣吗?”他脸上的肌肉在动。
是他的声音!嗨,多么奇妙。“你好,萨米,”她说,“你好吗?我刚才还想着你呢。”
萨米是怎么回事来着?资料迅速出现,有些凌乱。礼拜堂会众在唱着“把你最好的东西献给主”时他就把他妈妈的脑袋改进了募捐的金子。他说那就是他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地方的浸会。他愤怒,莱克特医生解释说,因为耶辣来碍太迟。
“你是耶稣吗?”他说,这回带着悲伤。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烟蒂,挺不错的,有两英寸多长,放在破盘子里,送出来作为奉献。
“萨米,对不起,我不是,我——”萨米的脸突然灰了下来,因为她不是耶稣而大发雷霆了。他的声音在潮湿的走廊里轰轰地响:
我要跟耶酥同行
我想要跟随基督
他举起破盘子,盘子锋利的边像锄头。他向史达琳前进了一步,现在两只脚都踩到了水里。他的脸歪扭了;空着的手抓挠着两人之间的空气。
她感到档案柜顶到了自己的背。
“只要我行为端正……便可与耶酥同路。”史达琳背诵道,声音响亮清楚,好像在从遥远的地方向他呐喊。
“喂,呃。”萨米平静地说,停住了脚步。
史达琳在皮包里摸了摸,拿出一块糖。“萨米,我有块糖,你喜欢吃糖吗?”
他没有说话。
她把糖放在一个马尼拉档案夹上端给他,就像他端出捐献盘一样。
他还没有撕掉包装纸就咬了一口,吃掉了一半。
“萨米,这儿有别的人下来过吗?”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把剩下的糖块放在盘子上回到他原来的牢房的一堆垫子后面去了。
“这是什么玩意?”一个女人的声音,“谢谢你,萨米。”
“你是谁?”史达琳叫道。
“干你屁事。”
“你跟萨米一起住在这儿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这儿约会的。你觉得你可以不干扰我们吗?”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在这儿有多久了?”
“两个礼拜。”
“这儿有别人来过吗?”
“几个混混,叫萨米给赶走了。”
“萨米保护你吗?”
“来惹我一下你就会知道。我的脚能够走路,能够弄到吃的。他有个安全的地点可以吃东西。许多人都做这种交易。”
“你们俩有谁被安排进救济计划里了吗?你们想被列进救济计划里吗?我可以在这方面帮你们的忙。”
“他在计划里,到外面的世界去干了些鸟事,然后又回到了老地方。你在找什么呀?你要什么?”
“找档案。”
“要是没有,就是有人偷掉了嘛,连这都不懂,可真是笨极了。”
“萨米?”史达琳说,“萨米?”
萨米没有回答。“他睡着了。”他的朋友说。
“我要是留一点钱在这儿,你会去买点食物吗?”史达琳说。
“不,我要拿钱买酒。食物能够捡到,酒却捡不到。出去时别让门上的把手夹了屁股。”
“我把钱放在桌子上。”史达琳说。她有个冲动,想跑掉。她想起了离开莱克特博士的时候,想起了竭力控制着自己向巴尼走去的时候。那时巴尼那秩序井然的岗位是个平静的安全岛。
史达琳在楼梯井透下的光中从皮夹里掏出一张20美元的钞票,放在巴尼那伤痕累累、没人要的桌上,用一个空酒瓶压住。她打开了一个塑料购物袋,把莱克特档案的夹子装了进去,夹子里是密格斯的记录和密格斯的空夹子。
“再见,萨米,再见。”她向那个在世界上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狱里的人叫道。她想告诉他,她希望耶稣很快降临,但是说这话显得太愚蠢。
史达琳上了楼,回到阳光里,继续她在这个世界的转悠。
第十二章
通向地狱的路上如果有收容所的话,那收容所一定像马里兰州慈善医院的救护车进口。警笛收尾时的呜咽声、濒死者的嚎叫声、滴注器的滴答声、哭声和尖叫声,都笼罩在从下水道孔冒出的一股股蒸汽里,蒸汽被巨大的霓虹急救标志映成了红色,宛如摩西的火柱①,升到天上,化作了云彩。
①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13章,摩西率领以色列人从红海旷野的路离开埃及。“日间,耶和华在云柱中领他们的路;夜间,在火柱中光照他们,使他们日夜都可以行走。”
巴尼从雾气里走了出来,把他强有力的肩膀绵拢进茄克衫,踩着破碎的路面大踏步在东方的黎明里走去,剃成平头的脑袋往前伸着。
他已经晚下班25分钟了——因为警局送来了一个神志恍榴的皮条客。那人喜欢打女人,因而挨了枪,护士长便把巴尼留下了——遇见暴力伤害他们总留下巴尼。克拉丽丝·史达琳从她茄克衫的风帽里偷窥着巴尼。她让他在街对面走了半个街区远才把自己的大提包甩到肩上,跟随着他。看见他步行经过了停车场和公共汽车站,她才放了心,步行比较容易跟踪。她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必须在跟他见面前先查明他的住处。
邻近医院后面的街道是蓝领和几个民族混居区,安安静静。在这儿,你的车晚上只须加一把查普曼锁,不必取走电池,孩子们也尽可以在户外玩。
过了三个街区,巴尼等一辆货车穿过斑马线后便向北折进了一条街道。这儿的房屋虽然矮小,有的房屋却有大理石台阶,门前还有漂亮的花圃。有些空店铺正面的窗户还用肥皂擦洗得一尘不染。商店逐渐开了门,已经有人进出。史达琳的视线叫路两旁停着过夜的车子挡住了半分钟,但是仍在往巴尼方向走去,没意识到巴尼早已停了步。她看见巴尼时已到了他的街对面。也许他已经看见了她,她没有把握。
巴尼双手抄在茄克衫口袋里站着,头向前伸着,眼睛盯在路面正中一个动着的东西上——路上躺着一只死鸽子,汽车驰过,带起的风一吹,翅膀扇动着。死鸟的伴侣在尸体旁跳来跳去,不时斜着眼看它一下,小脑袋随着粉红的脚的每一次跳跃而抖动。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轻柔的咕咕声。几辆小车和一辆货车驰过,那未亡者总是到最后一刻才略微飞开一点。
巴尼也许抬头看了看她,史达琳没有把握。她必须继续往前走,否则就会被发觉。
她回头一看,巴尼已经蹲在路当中,对车辆举起了一只手。
她转过街角,不让巴尼看见,脱掉了带风帽的茄克衫,从大提包里取出一件毛线衣、一顶棒球帽和一个运动提包。她迅速换上衣服,把茄克衫和大提包塞进运动提包,再把头发塞进帽子,然后跟回家的清洁女工一起转过街角,回到巴尼那条街。
巴尼把死鸽子捧在手里,鸽子的伴侣簌簌地飞到头顶的电线上望着他。巴尼在一个绿色的草地上放下死鸽子,理好了它的羽毛,然后转过大脸对着电线上的鸟说了几句。
他继续往前走时,那一对中的未亡者飞到了草地上,围着尸体继续飞旋着,在草地上跳着。巴尼没有再回头看它,踏上了100码外一处公寓的台阶。他伸手取钥匙时,史达琳全速跑过了半个街区,赶在他开门前来到他面前。
“巴尼,嗨!”
巴尼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低头望着她。史达琳忘记了巴尼双眼分得很开,不大自然。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聪明,感觉到某种联系的火花。
她脱掉帽子,让头发披了下来。“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还记得我吗?我是——”
“是联调局那个特工?”巴尼没有表情地说。
史达琳双手合掌,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联调局那个特工。巴尼,我需要跟你谈谈。非正式的。想问你几件事。”
巴尼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站到史达琳面前时,她仍然得抬头看他。她不像男人那么害怕他那魁梧的个子。
“你是否应该记录下来,史达琳警官,你还没向我宣读我的权利呢。”他声音很高,而且粗鲁,像约翰尼·韦斯摩勒①演的泰山。
①20世纪20年代杰出的美国自由泳运动员;后成为电影演员,在几部泰山影片中扮主角。
“当然,我并没有向你宣读米兰达卡②。”
②在美国警察逮捕人时必备的卡片,卡片上有要向嫌疑人宣读的关于宪法规定的权利,特别是保持沉默和聘请律师辩护的权利的文字。
“对着你的提包说一句怎么样?”
史达琳打开她的提包,对它大声说话,仿佛里面有一个友善而爱恶作剧的侏儒。
“我没有给巴尼宣读米兰达卡。他不知道他的权利。”
“街道那头的咖啡挺不错。”巴尼说。“你那提包里还有多少秘密?”两人走着时他问。
“三个。”她说。
挂有残疾人牌子的车走过时,史达琳意识到车上的人都望着她,但是受苦的人往往粗野,仿佛他们有一切权利如此。在下一个街口,另一辆车上的人也在看她,但是因为有巴尼在旁边,没有说话。从窗口伸出的任何东西都会立即引起史达琳的警惕——她提防着克里普帮的报复。但对这种不出声的媚眼她却只好承受。
她和巴尼进入咖啡馆时,残疾人的车退进了一条小巷,掉过头向来时的方向去了。
他俩得等小隔间空出来,便站在买火腿鸡蛋的拥挤地方,而服务员则用印地语对厨子叫喊着。厨子带着抱歉的脸色用长柄钳子摆弄着肉。
“咱们吃点东西吧,吃山姆大叔①的。”两人坐下之后史达琳说,“情况怎么样,巴尼?”
①指吃公款。山姆大叔是美国的译名。
“工作不错。”
“什么工作?”
“警卫,特许助理护士。”
“我估计你现在该是个注册护士了,也许在医药学校读书。”
巴尼耸耸肩,抬头看着史达琳,伸手去取奶酪瓶。“因为打死了伊英尔达,他们给你罪受了?”
“还得看看。你认识她吗?”
“我见过她一面,是他们把她丈夫第戎抬来的时候。那时第戎已经死了,还不等他们把他塞进担架。弄了他们满身血。送到我们那儿时,屎尿都流了。滴注液滴不进,往外流。她抓住第戎不放,还打护士。我只好……你知道……漂亮女人,身体也棒。他们没有让她来,在她丈夫——”
“是啊,她在现场很惹眼。”
“我也这么想。”
“巴尼,在你把莱克特博士交给田纳西州的人时——”
“他们对他不客气。”
“在你——”
“现在他们全死了。”
“是的,他的几位看守都只勉强活了3天就死掉了。可你看守了莱克特博士8年。”
“6年——他到牢里时我还没有去。”
“你是怎么做的,巴尼?你如果不介意我提问的话,你是怎么跟他长期处下来的?光靠客气伯是不行吧?”
巴尼望着勺子上自己的影子先是凸出来,然后又凹进去,想了想说:“莱克特博士的礼貌无懈可击,不是生硬的礼貌,而是亲切高雅的礼貌。我那时在读几门函授课程,他就给我讲他的看法。这并不意味着他有机会会不想杀我——人的一种品质未必能抹掉他的另一种品质。它们可以共存,可以既是善良又是可怕。苏格拉底对此的阐述要好得多。在最严峻的对垒中你永远不能忘记这点。只要你记住这话,你就不会出事。莱克特博士可能懊悔向我介绍苏格拉底。”对于以前缺少学校教育的巴尼来说,苏格拉底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具有邂逅的性质。
“安全措施跟谈话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说,“安全措施从来不是个人的事,即使我不得不冻结他的信件,把他禁锢起来。”
“你跟莱克特博士谈话很多吗?”
“他有时一连几个月一言不发,有时就只跟我谈话,在深夜,疯子的叫喊静下来之后。事实上,我那时在读函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