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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尸传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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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老的心提了起来,问:“又死人了?”

乌昆说:“是的,刚刚有人带信来,这回,死的是吴驼子。”

寨老说:“又是我们灵鸦寨的,又是我们灵鸦寨的!”

“是的。还是和前面那六个一样,也死得不正常。”

寨老不想听了,挥了挥手,让乌昆退出去。

乌昆说:“是。”然后,就后退着走出了屋外,把门给关上,才关得一半,寨老就说:“慢。”他就不关了,依旧低着头,躬着腰,等待着寨老的吩咐。

寨老坐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他说道:“备轿,去贡鸡寨。”

乌昆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头也抬起来了,说:“寨主,你这是?”

寨主说:“去贡鸡寨,请老司吴拜。”

“可是,这个时候了啊。”

“这时怎么了?再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现在死的是他们,以后死的就是我们了,是灵鸦寨所有四十岁以上的男人!”

乌昆感到很纳闷,寨主说得那么肯定,没有一丝儿的打顿,像是铁板上钉钉子一样。他好象知道甚么,而且知道得清清禁楚楚。他想问寨主,是真的吗?但他不敢问。寨主不想说的,你问了也等于是白话,还会招他的骂。如果他自己想说,你就是不问,他也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的。

果然,寨主看着乌昆那一脸困惑的样子,说:“因为,二十年前,我们灵鸦寨所有的二十岁以上的男人,都参加了一个仪式。从现在死的人看,他们都是参加那个仪式的人,我这才敢肯定,凡是参加了那个仪式的男人,迟早,一个一个地死光!”

乌昆听了,又怕又喜。怕的是,那是何等恐怖的一个仪式啊。喜的是,二十年前,他才十二岁,还没有资格参加那个甚么仪式,也就是说,他不会死于非命。

寨主继续说道:“这降临到我们灵鸦寨的灾难,除了贡鸡寨的吴老司吴拜,是任哪个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可以解除的,所以,我才要你去轿,请吴老司。”

看到寨主那又害怕又愤怒的样子,乌昆细了声,说:“你贵为寨主,怎么能惊动你的金贵的身体?我们去请……”

寨主不耐烦地说:“去吧。”

“是。”

轿夫很快把轿子准备好了。

这是一顶两人小轿。在山里,四人以上的轿子都不便于行走。

乌昆在轿子的一侧照看着,前面两个伙计打着火把。后面也有两个伙计带着火铳,一行八人,往贡鸡寨匆匆赶去。

随着轿子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一上一下地颠簸,一直还没合眼的寨老,终于抵不住瞌睡虫的侵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经过一个潭边的时候,从潭里飘上来一绺冷风,直往轿子里钻去。

那个潭叫做龙潭,有四五个晒谷坪那么大小。三面是陡峭的山崖,一面有路,从绝壁上,弯弯曲曲地绕过去。即使是在大白天,龙潭也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水深不见底,绿得发暗,大人经过时,也不免心里发毛。孩子更是如此,没有大人作陪,不敢从这里经过。何况这还是晚上,在四束火把的照射下,龙潭里,飘拂着呜呜咽咽咽的声音,像是一个女人的悲泣,又像是一个孩子的笑声。他们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试探着往前面走,很是害怕,明明前面是路,而等你一脚踏下去时,却是甚么都没有,就直接掉到潭里去了。

寨老被一绺阴风给刺醒了,他感觉到,有一个女人,用她那长长的小指头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划着他的脸。他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正在他的脸上划着。那手好白好白,像是被水泡了好久好久。手上,戴着一只象征着福、禄、寿的红、绿、紫三色的玉镯子,在他的眼前一晃一晃。五根手指,细似嫩笋,还巴着几根丝丝缕缕的绿色的水草。寨老想伸手去挡,那手,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根本就不能动弹。他想偏一下脑袋,以躲避那指甲的划弄,也是,动都动不得。他想叫唤乌昆,嘴里却像塞了一大把苦腥的水草,又刺又痒。他索性平静了一下,才猛地一踢轿壁,“咚”地一声,完全醒了过来。

乌昆赶忙问候道:“寨老,你醒来了?”

寨老满头的冷汗,他一边擦着汗水,一边问道:“到哪里了?”

“龙潭。”

寨老“啊”地大叫了一声。他想,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乌昆赶忙问:“寨老,你怎么了?”

寨老大口喘着气,尖叫道:“快,快,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弯七拐八的山道上,那轿子,疯也似地逃离了龙潭。

这时,谁都没有听到,龙潭里,幽幽地,似乎有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叹息声,叹息声里,有怨毒,还有惋惜,仿佛没有把那乘轿子拦下来,是她的过错一样。



汪竹青感觉得到,这节国文课,应该是田之水老师从教以来最为失败的一节课吧?

田老师在她的眼里,一向是儒雅沉静而又不失意气风华的,课堂上,不时能听到他妙语如珠的引经据典,而今天的课,他那副样子,用无精打采和心不在焉来形容都还不足以说明他的精神面貌,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和惶恐不安来形容!

田老师身穿一件深灰色的长衫,颈根上围着一条浅灰色的毛线围巾,那是汪竹青给他织的。每每看到田老师围着她亲手织的毛巾,她的心里,就仿佛是围在自己的颈根上一样,感到了热乎。那热乎里,掺杂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激动,以及忐忑。她想不明白的是,田老师四十一二岁的人了,怎么一直没有成亲呢?他的没有成亲,在学校里,是让许多人感到怪异的。只是听说,他年轻时,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很快,就灰飞烟灭了。汪竹青想,这也许,就是上天赐与自己的一个机缘吧?

田之水敲了敲她的桌沿,说:“汪竹青,‘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请说说它的出处。”

汪竹青暗暗说了一声:“惭愧,我还讲田老师魂不守魄,原来真正魂不守魄的不是田老师而是我自己啊。”

她站起来,掠了一下前额的刘海,说:“报告老师,是……是出自唐元稹的《离思》。”

教室里哄地一声,大家都笑出了声。汪竹青是全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居然也有不会的题目,而且,居然还是当着全班的面出丑,他们感到非常开心。

田之水有些恼怒,忍着没有发火,说:“上课就好好地上课,不要神游天外,这句诗出自张生的《千秋岁》。”

这时,让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教室里先是静默,继而,更大的笑声“轰”地一声,把教室都似乎要炸开了锅。然而那笑声也只发出了一会,就又沉寂了下来,毕竟,他们都发现了,今天的田老师和平时那个光彩照人的田老师迥然不同。田老师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他今天这个样子,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对大家困惑地问道:“你们笑甚么呢?”

汪竹青还在站着,说:“老师,我想起来了,这句诗出自唐杜牧的《赠别》,而不是元稹的《离思》。对不起,老师。”

田之水像是喝醉酒一样,晕晕乎乎地问道:“是吗?”

汪竹青肯定地回答:“是的,老师。”

田之水的脸色有些变了,凑到了汪竹青的脸边,眼睛瞪得老大,逼视着他这个得意门生,冷冷地问道:“是——吗?”

汪生清从没见过老师这个样子,有些害怕,嗫嚅说道:“我,我想,是的啊,老师……”

田之水的脸又凑拢去一点,快贴着汪竹青的脸了。他的眼睛轮得老大,几乎是要鼓出眼眶了。

汪竹青看着田之水鼓楞着的眼睛,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是蓝色的学生装,班上所有的同学,穿的都是学生装啊,那么,她是谁?汪竹青战战惊惊地说:“老师,你的眼睛里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田之水就一把抓住了汪竹青的衣领,大叫道:“是吗?是吗?!是吗!!!”

同学们看着这一幕,都惊得呆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田之水的手往后一用力,汪竹青被拉得踉跄了一下,衣服,就“嘶啦”地一声,破了。一小块布片,就被田之水捏在手里。

直到这时,全班的同学才突然反应过来,纷纷地站起来,把田之水拉开。

令人想不到的是,文质彬彬的田老师今天像是中了邪,力气出奇地大,班上四五个男生都拉不住他。田之水的讲义散成了碎片,在空中飘舞着,和死人出殡时撒出的纸钱一样。课桌碰撞时“砰嘭”的响声,衣服被撕烂时“嘶啦”的响声,还有女生们往教室外面跑去时的尖叫声,合成一片,整个教室,就像炸了锅。

田之水狂乱地挥动着手臂,他的嘴角“呵呼呵呼”地吐出了许多白色的唾沫,突然眼睛翻白,人事不知,晕死过去了。

     五

田之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屋里。床头,点着一盏煤油灯,煤油灯洒出来温和的光线,淡淡地笼罩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窗子外面,漆黑一团,只有风过时,有婆娑的树叶,摇曳着,似要探进来一样。

他感到太阳穴有些痛,边揉,边回想,怎么不是在教室里,而是躺在了床上来了呢?这时,他听到客房里似有动静,就侧了耳朵,细细地听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是哪个?”

“我啊,田老师你醒了吗?”

随即,就看到汪竹青走到卧房里来了,她并不坐,说:“老师,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给你煮得有小米稀饭,你等等,我去给你舀来。”

田之水正想问一下她,自己这是怎么的了。没等他开口,汪竹青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走了进来。

汪竹青吹了一下有些热的稀饭,说:“老师,喝点吧,我喂你。”

田之水双手掌着床,坐了起来,说:“我自己来吧。”

他正要接过稀饭,伸出的手一缩,大声说道:“不好。”

汪竹青根本就没有想到,田之水怎么又把手缩了回去,不曾注意,那一碗稀饭,就掉在了地下。地下榨了一层楼板,碗没有破,稀饭却泼得一地。

田之水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人也不虚弱了,一跃,就下了床,往地下找着甚么。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屋里常穿的圆口青布鞋,双手扒开鞋口,看了看,就丢下了,然后,他弯下腰去,往床底看。床底黑咕隆咚的,他就趴在地板上,往床底钻了进去,衣服上,裤子上,到处都沾上了稀饭,脏兮兮的,两只脚,穿着白色的布袜子,在床外边,一动一动,象小孩躲猫猫狗一样滑稽。

汪竹青有些害怕,她生怕田之水重新发病,如果再发起病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能够招服得了。她有些后悔不该拒绝同学们的好意了。田之水发病时,他们飞跑着去把校医请了来。校医伸出食指和拇指,在田之水的手腕上把了一会脉,说了一声:“没有甚么大事,只不过是,心有所思,思有所虑,邪火上升,正气浮散。回家休息两天,自然会好。”同学们把他抬到家,汪竹青就让他们回去了。有同学担心地问她,一个人是不是照顾不过来,她说没问题,同学这才走了。现在想来,她当时的决定是错误的。

汪竹青麻起胆子,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说:“老师,你没事吧?”

田之水在床底下回答她说:“没事没事。”

声音从床底下传来,变得不像是他的声音了,嗡声嗡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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