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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爹爹跪在房子的中间,姚七姐站在那个他在乱葬岗见到过的那个白衣女人的一侧,而寨老,则瘫在椅子里,面如死灰。
舒小节一个箭步,跑到舒要根的面前,伸出双手,就去搀扶,想把他扶起来。
他一边扶着爹爹,一边说:“爹,这到底是怎么的了?”
舒要根抬起头,见是舒小节,也不禁老泪纵横,突然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舒小节往门外推去,说:“小节,这里危险,你走,快走啊。”
香草正好进屋,和小节撞了个满怀。
姚七姐也赶忙来到香草的身边,母女俩抱在了一起。姚七姐对香草说:“快走……”
紧接着,他们都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阴风像漩涡一样,在屋子里打着旋儿,一屋子的人,都好像是陷入了激流中,几乎站不稳了。
只见腊美的手一伸,舒要根手里的鞋垫就到了她的手里。她把那只鞋垫拿在手里,好像是忘记了屋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只管把鞋垫举在眼前,双手哆嗦着,轻轻地、柔柔地抚摸着那鞋垫,眼里,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滴在那张鞋垫上。
寨老悄悄地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门外,躺着乌昆。他不知道舒要根使了什么办法让乌昆可以“醉”在这里,这时,他也顾不得了,跨过乌昆,就往楼下走去。无奈,他一来年岁高了,二来惊吓得不轻,脚下一软,就“嘣咚”“嘣咚”地滚下楼去了。被那声音一响,乌昆醒了过来,看到是寨老滚下楼去,赶忙把跌得鼻青脸肿的寨老扶了起来,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往寨老家而去。
滚动声惊动了腊美,她把鞋垫一挥,窗子外面,就呼呼地吹进来一股寒意贬骨的夜风。
香草拉着姚七姐就跑,这时,姚七姐反而不跑了,说道:“香草,不怕,我们娘俩没做什么亏心事,不要害怕。”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想跑也跑不成了。
舒要根把舒小节拉到自己的后面,对腊美说:“寨老讲得对,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要砍,对着我来吧。”
腊美左手一出,暴长五尺,掐住了舒要根的喉咙。
舒小节双手去掰腊美掐住他爹爹的手,赶忙放开了。那手像冰雪一样,刺人入骨。但一想到爹爹目前的处境,已是万分危急了,就再次伸出手,使劲地掰开腊美的手。然而,他的努力,如同蚂蚁搬大象。
香草和姚七姐骇然变色。
舒要根的脸上,渐渐地没有了血色,开始变得蜡黄起来。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甚至,连呼吸都感到了困难。
舒小节冲着腊美叫:“你放开我爹爹,他就是一千般的错,你也放开他,你难道没听说过‘父债子还’吗?我是他儿子,你就冲着我来吧!”
香草生怕舒小节受到伤害,勇气倍增,挣脱了姚七姐的怀抱,来到舒小节的面前,与他一起,去掰腊美的手。她对腊美说:“腊美娘娘,你放开他吧,要不,你也冲着我来吧,‘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我是他舒家的媳妇,我帮他们还……”
姚七姐失声叫道:“香草,你……你们什么时候……”
香草摇着头,哭喊道:“娘,你莫管我……”
腊美像聋子一样,对他们的话对他们的哭叫,一律充耳不闻。只是,她的那只手,在舒要根的喉管上,越掐越紧。可以看到,她的大拇指上,那足有两寸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戳进舒要根的颈根里去了,血,从她的指甲那里,像蚯蚓一样,慢慢地流下来。
舒要根的眼珠渐渐地鼓了出来。
舒小节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腊美的手臂,硬生生地撕下了一块肉来。一股尸体的恶臭飘散开来,香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忽然,腊美往后面“呼”地弹射开去,撞在板壁上,把窗框撞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吴拜。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捏着剑诀。
腊美怨恨地剜了他一眼,飘出去了。
舒小节扶着舒要根,喜极而泣:“爹爹,吴老司救我们来了……”
舒要根张了张嘴,说:“谢……我不行了,你不要恨她……”
说罢,脑袋一歪,垂了下去。
舒小节大声叫道:“爹爹,你不要死啊,我找你找得好难啊,我们回家去吧,啊?我们,回家……”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香草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腊美娘娘生前跟灵鸦寨有什么瓜葛?跟灵鸦寨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她一个人的到来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的惊慌?
四
这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灵鸦寨也没有了画一样的剪影。朦朦胧胧的光亮如一团拔不开的雾,粘粘乎乎的,倒不如黑暗来得干脆。近处的木楼,院坝,菜园,远处的农田,小溪,山脉,没有了棱角和层次,灰蒙蒙的一片。
“呜——呜呜——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在灵鸦寨灰蒙蒙的上空响了起来。一会儿的工夫,家家户户的吊脚楼和木楼都亮起了灯光。所有的男人们,手里拿的拿锄头,拿的拿土枪,还有的拿扁担钎担,甚至木棍树杈,很快集合在晒谷坪上。一束束火把聚在一起,把整个灵鸦寨照耀得如同白昼。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清楚,如果不是寨子遇到了空前的紧急情况,关乎着寨子的生死存亡,那一长两短的牛角声是不会轻易吹响的。
寨老站在吊脚楼上,脸上明显的憔悴和苍老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从噩梦中醒来一样,还残留着惊惶和后怕。
寨老对着满坪的男人们说:“灵鸦寨的男人们,我们灵鸦寨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危机,我们灵鸦寨这个把月来,陆续死去了好些优秀的人,而且,死人的事,还在继续着。现在,那个害死我们灵鸦寨的女鬼终于出面了,我们一定要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叫它永世不得翻身!你们拿起了枪,拿起了保卫灵鸦寨的武器,很好。还有一样最最重要的武器,你们还没有准备,这不怪你们。那是什么呢?是狗血!现在,我以‘玛神’的名义宣布,把寨子里所有的狗杀光,把狗血收集起来,泼向那个进攻我们灵鸦寨的女鬼!”
很快,就有人手执尖刀,开始屠杀家狗。
狗的哀嚎声,在灵鸦寨的上空久久地盘旋着。
寨老继续说:“勇士们,那个女鬼就在客楼。带上土枪,带上狗血,带上你们与生俱来的勇气和忠诚,出发吧!”
人们浩浩荡荡地往客楼走去。
当他们来到客楼的时候,看到从客楼里走出了几个人。
香草扶着她的娘,舒小节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不知道是哪个。另外,就是拄着拐杖的吴拜。
人们蜂涌上去,寨老一把握住吴拜的手,急切地问:“正好,有吴老司在这里,可保灵鸦寨无虞了。那个女人还在楼上吗?”
吴拜摇头:“她,走了。”
寨老听说那个腊美已经走了,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说:“怎么,它溜了?便宜它了。”
吴拜皱了一下眉头,指着舒小节说:“他的爹遇难了,先帮他收拾一下吧,毕竟,人死为大。”
寨老立即吩咐道:“他是我们灵鸦寨的勇士,叫舒要根,不幸遇难了,选个吉日,好好厚葬。”
两个汉子从舒小节的背上接过舒要根的尸体,一前一后地抬着。一行人往回走去。
舒小节已经心力不济了,这个时候,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突然,抬着舒要根的后面的那一个汉子痛苦地叫了起来,紧接着,他的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人们急忙去扶他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腰已经被舒要根的双脚夹得紧紧的了。他的头上,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流着。大伙儿正要去帮他松开舒要根的双脚,前面那一个汉子“啊”地大叫了一声,没命在往前面猛跑,|奇…_…书^_^网|刚跑得二三十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声息了。
吴拜看这里的人们不能把舒要根的脚掰开,对舒小节说:“你去看一下。”
舒小节蹲了下来,只轻轻地一掰,那双原本夹得铁紧的脚,就松开了。
人们还没来及松一口气,只见舒要根一下子坐了起来。人群发一声喊,纷纷后退。这一死一活的,又是在夜晚,若不是人多,胆小的怕要被吓死了。舒要根没有表情,也不看任何人,象木偶一样。
舒小节惊喜道:“爹,你活了?”
舒要根没有回答,跳起来,冲入黑夜中,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有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看了看原地,又看了看那夜幕,然后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出声。
舒小节大喊道:“爹——”边叫边追了过去。
香草也想一起追去,被她娘拉住了。
香草见吴拜老司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不禁害怕起来,想起在路上和舒小节看到几个死人朝灵鸦寨奔来的情景,心想,这只是开始,灵鸦寨的麻烦,恐怕还在后头呢。那些死人的老家都是灵鸦寨的,wωw奇書网那么她的爹爹邓金名应该也在其中,他们来的目的是甚么?是寻亲?报仇?还是……?她想,她很快就会看到爹爹了。
五
邓金名一身湿漉漉地朝他们走来。
吴拜急忙站到前面,准备好架势,警惕地盯着邓金名。
香草正要向她的爹跑过去,被吴拜喝住:“不要过去!”
香草迈出去的脚步,就硬生生地停到了原地。姚七姐把她拉到人群中来,说:“你爹现在是一个死人,你莫乱动,听吴老司的安排。”
有两个汉子举起了土枪,香草哭叫道:“你们不要打我爹爹啊,求求你们了。”
邓金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闭着,直直地朝人群里走来。
拿枪的汉子对着邓金名叫道:“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邓金名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
拿枪的汉子托着枪的双手颤抖着,食指一动,只听“轰”的一声,掺和着尖利的碎沙的火焰朝邓金名射去。一眨眼的工夫,邓金名就换了脸,从白面书生变成了黑脸包公。
香草惊叫:“爹——”
吴拜怒喝:“叫你们不要开枪,硬要开,你们注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邓金名被那枪一震,竟然倏地一下,就跃到那个开枪的汉子面前,手一戳,五指深深地插进他的颈根。汉子惨叫了半声,就没有气息了。他只能叫到半声,因为,邓金名的手插进去之后,很快地,五指弯曲如钩,再往回一拉,哗啦一声,汉子的气管血管还有喉管都被钩了出来,在他的手上血淋淋地摆动着,像捉了几条赤蛇。
邓金名的动作极快,取人性命,只在间不容发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及时加以阻拦。以他的手法,就是有人试图阻拦,也无济于事。
|Qī|人们见到他如此凶悍,无不失色,纷纷惊恐地逃离开去。香草睁大眼睛看着爹爹,生前那么温和谦逊的他,为什么死了之后竟然变得这么残忍?她想起小时候,家人遇到什么麻烦或病痛时,妈就会“呸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边吐边骂:“背时砍脑壳的,莫来害我们。”是骂去世的公公或婆婆。香草不懂,骂人应该骂外人才是,怎么连亲人都骂?妈告诉她,亲人在世时当然是好的,可死了变成鬼,就不好了,不能和他们亲近了。于是她再也不敢上去叫爹爹了,拉着姚七姐的手就往旁边跑。而此时,人堆早就四散而去了,只有吴拜还没有跑开。他不但没有跑开,反而迎上前去。慌乱中,吴拜摸出一张符纸,疾速地划了一道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