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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次何正刚的常态只保持了不长时间,就开始频繁的发作,动不动就突然两眼含泪,叫着何大壮的名字放声悲啼,于是,马财神就开始频繁的出入于何家,这个赌徒竟成了专门治疗何正刚心理疾病的心理医生。
马财神经常来何明家出诊,终于有了钱,把输给别人的老婆又赎了回来,有时候别人问起何书记的近况,他就没边没沿的胡吹一通,吹得离谱了,他也懒得理会,压根没想到这些消息居然还会再传回何家。
就在林红来到这里之后,何正刚又犯了癔症,恰巧林红去了家政公司,遇到了马财神的老婆,被马财神的老婆一通云山雾罩,有鼻子有眼的离奇谎话听得林红目瞪口呆。而这儿功夫,何明接马财神来到家里治好何正刚,因为天色太晚就让马财神睡在了三楼上。他临走之前告诉何母跟林红说一声,可是何母却把这事忘了,所以林红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家里的三楼上居然还住着一个大男人。
马财神住在三楼没有离开,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他走不掉了。
当天夜里,马财神正在熟睡之中,突然感觉到屋子里冷飕飕的,他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吓了一跳,黑暗之中,竟见一个模糊不清的站在人他的床前,向着他发出切齿的冷笑声。
马财神迷迷糊糊仔细一瞧,差一点失声尖叫起来,那个模糊的人影,赫赫然就是他自己。
那个人身穿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像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站在门前,站在马财神的床前,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像生怕让马财神看到他脸上的伤疤。
马财神呆呆的看了好半晌,才突然大叫一声:“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
那个人影后退了一步,也尖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好像一个虚幻的存在,让人把握其确定性。
马财神腾的坐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影突然上前一步,肃杀的寒气浸得马财神猛可的颤抖起来,只听那个人影模仿着马财神的声音也问道:“你到底是谁?”
马财神犹豫着,他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假充死者何大壮,对导致何大壮冤屈而死的何正刚宣布赦免,激怒了死者,所以死者找上门来了。他还抱着几分侥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你不要来找我,我是拿拿拿拿拿人钱财为人分忧,不不不不不不关我的事事事事……”
话未说完,那个血影突然上前一步,马财神猛的打了一个寒战,心里升腾起无边的悲愤,巨物坠落时砸在他骸骨上的清脆断裂之声不绝于耳的响起,那噬骨的痛伤刚刚隐现就消弭于无形。
然后他看到了那座庞大的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倒塌时的景象,看到了在巨大的水泥桩柱与板块之间化为血泥的建筑工人的惨死之景,这一切让他无由的悲愤,他们和他一同死于一个劣质的建筑工程之中,致他们死地的原因,是工程的巨额款项被人吞并。
他要去寻找那个害了他们的人。
于是他来了。
马财神像个影子一样飘浮起来,飘过寂静的三楼,那个导致他化为血影的老人就在楼上,这一点他知道,那个老人也知道,他能够听到那个老人在睡梦中的抽泣声,感受到老人心中的极度恐惧。
只有恐惧,而没有怜悯。
只有恐惧,而没有忏悔。
那个老人从来没有怜悯过别人的伤痛,更没有忏悔的意识,似乎他对别人的伤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他的恐惧也只是缘于他贪生怕死的内在,没有其他理由,即使这个老人在睡梦中痛哭,也不是因为那些屈死在他手下的冤灵的原因。
这个事实让马财神愤怒。他飘下三楼,要面对面的诘质何正刚,可是突然之间,他的血影停了下来。
一个同样是飘忽不定的影子站在二楼空旷的走廊里。
那是一个白衣女人,眉目间隐含着无边的恨意。
她站在何正刚的门前,无声无息的冷笑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也不需要说。只是用一双淌着鲜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何正刚的房门。
马财神在这个女人面前感受到了一种愤怨的情绪,那种强烈的愤怨弥天盖地,如一团燃烧之中的熊熊烈火,逼迫得他连连后退,不能近前。
现在,马财神才知道,何正刚的宿仇不止他一个。
那个女人才是何正刚真正的血仇死敌,她的怨气太重了,熏染得这座滨河建筑都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她已经形影不离的跟在何正刚身边好久了,等待着最后的复仇时刻。在她的仇怨面前,马财神的血怨只不过是一桩小小的事情,虽然马财神不清楚她和何正刚之间的仇怨详情,可是,他能够感受到因为女人生前死后所积蕴的那种肃杀与悲凉。
慢慢的,马财神一步步退回三楼之上,无由得痛哭起来。
他哭,是因为他也害怕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所挟带的仇怨之火,似乎能将他的形影烤得形消迹灭,就像烈日下的水渍,顷刻之间消形于无迹,这预示着一种可怕的结果:那就是马财神他的冤仇将永无申雪之日。
这座滨河建筑,充斥着凛凛杀气,马财神的目光移向窗外。
外边,那只形体庞大的红鳞甲巨龟如同一只管状蠕虫,在河滨之畔悠然爬行着,这只巨龟已经好久没有露面了,它那斑驳壳甲上的创伤越来越多,但是它那双邪恶而阴冷的眼睛所挟带的嗜血欲望与暴戾气息,却越来越强烈。
何正刚究竟有多少个血冤对头?这个问题令马财神愤懑而苦恼。他只能无望的蜷缩在三楼上,无望的等待着,等待到他雪仇的那一天,或许会在千万个世代之后,那时候,沉溺的冤情,早已风化成石。
听了马财神的叙述,林红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这个家伙所说的不是无端揣测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这座滨河建筑陷入了何正刚死仇的重重围困之中,除了依附在马财神身体之上的何大壮的冤灵,还有一个白衣女人,以及那只在黑暗阴湿的地下排水管道系统中飞速奔行的巨龟。
那个女人是谁?那只庞大的巨龟又和何正刚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
林红惊心不已,面色惨白如纸。秦方城却根本不相信马财神的胡言乱语,他坚信马财神是用这番鬼话来掩盖他杀害了傅秀英的事情,按住马财神一番拳打脚踢,动用私刑逼迫这个倒霉的家伙把傅秀英交出来。
马财神惨遭痛殴,杀猪一样的嚎叫不止,终于把醉得一塌糊涂的何明和始终在昏睡状态的何母、何静都吵醒了。
何明满脸痛红,东倒西歪的爬上楼来,听了林红告诉他的事情经过,懊恢得一个劲的用拳头打自己的头。他口齿不清的感谢秦方城救了林红,又照着蹲在地上的马财神一痛乱打。秦方城这时候冷静了下来,反过来劝何明不要冲动,不要动手打人,让他打电话把马财神交给警方。
不想何明听了秦方城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一脚将马财神踢下楼梯,吼了声:“滚,滚,你给我滚!”看着马财神抱着鼠窜了,这才转向满脸不解的秦方城,苦笑道:“老秦,这种事,涉及到何家的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你多包涵着点。”
秦方城不买账,脱口说道:“何明,你是怕马财神进了监狱把你爸收受贿赂的事情给抖搂出来吧?”
何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扭过头去,不看秦方城,说道:“随你怎么说好了,马财神这个家伙酒精中毒,满脑子妄想狂念,他说过的话,根本就是他胡思乱想出来的,做不得数。”
“可是你爸呢?”秦方城问:“你爸他亲口承认的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这个项目上收了四千万的工程回扣,难道这也做不得数?”
“当然做不得数!”何明气哼哼地说道:“我爸让病给折磨得脑子早就乱了,事实和幻想分不清楚,说出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也是正常的。”然后他侧了侧身:“老秦,你要是真是我何明的朋友,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相信我吧,追究下去肯定是一个你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甚至对你也不利。就算是你不愿意做我何明的朋友,多少看在林红的情面上,把这笔糊涂账勾了,我何家人满感谢,再不多说了,这么晚了,你请回吧。”
秦方城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的一跺脚,出门走了。
然后何明背靠着墙,苦笑了一声,对林红说道:“对不起了红红,这个酒……让杜宏远放了安眠药了,我也没想到他始终在打你的主意,我现在……家里的事拜托你了……困……”说着,他的脚在地面上一滑,咕咚一声坐在地上,又呼呼的大睡起来。
见了丈夫这个模样,林红气得浑身哆嗦,她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死狗一样醉烂如泥的何明拖到房间里的床上,替他除掉衣服,盖上被子,再到一楼收拾何明的呕吐物,然后回来,就听见何母和何静不停声的在屋子里呻吟:
“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又是吵又是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们小两口到底还让不让人清静啊?啊,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滚蛋,我们何家不缺这种不会下蛋的母鸡。”听这母女二人众口一词,矛头所指,竟然是针对林红。
林红气得肺都要炸了,可是她连辩白一句的时间都没有,那边何正刚四肢着地的从房间里爬了出来,见了她就放声嚎啕:“小猪,小猪,你不要撇下我老头子不管啊,小猪,小猪,你不要不管我老头子唉。”看他恐惧的脸上满是泪水,竟然像是迷失了的孩子般可怜。
林红急忙过去,将身体羸弱不堪的何正刚扶起搀回房内,何正刚死命的抓住她的手,连声哭道:“小猪,小猪,你不要走,千万不要撇开我啊,千万不要唉。”说什么也不肯再放手了。林红无奈,只好又像起初那样,坐在床边陪着这个承受着极度心理焦虑的老人。
何母和何静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呼小叫招呼着林红,她们要撒尿,这是一个病人正常的生理现象,但关键现在太不是时候了,林红最恨这两人一遇到事情就睡得香甜酣熟,刚才杜宏远和马财神在家里这么折腾,也没听到她们俩发出一声动静,现在事情过去了,她们精神头来了,最可气的是她们俩口口声声的在指桑骂槐,影射林红和秦方城关系不正常。
林红起初不想理她们,也没办法理,何正刚这才死抓住她的手不放,但是何母和何静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挑衅程度越来越高,终于,她的耐心彻底失去了,站起来猛吼了一嗓子:
“都吵什么吵?都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才怪!”
喊完之后,林红自己先吓了一跳,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不顾体面的发这么大的火气,而且是跟自己的婆婆和大姑子,这彻底破坏了她娴静文雅的气质,也必然的给她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带来了麻烦。
可是这一声粗暴的怒吼,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何母和何静的吵闹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就连婴儿一样哭闹不休的何正刚,都在这一声吼叫面前翻了翻白眼,松开了她的手,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并很快的打起了鼾。
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