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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没几个人挂针,很安静,我似乎听到冰凉的药水顺着静脉嗞嗞流动的声音,虽然还是热天,我却感到越来越寒冷,透骨深寒,禁不住发起抖来。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想要喊护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全身像鬼压身似的动不了,我看到那个老乡对我阴冷地笑着。
“你挂的是什么药啊?怎么像血一样?”他问。
在模糊的意识中,那瓶水慢慢变成了红色,石榴花一般的红色,接着又变成血紫色。那是一瓶鲜血,触目惊心地沿着长长的输液管急注而下!
我的头在旋转,黑暗里,刘刘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衣裙向我飘来,在虚空中像一朵风中盛开的石榴花,扑入我的怀抱。
“喂,喂!”我被人推醒了,睁开眼睛,刺目的强光中,那个满脸雀斑的护士在摇我。
“你刚才睡着了?药已经挂好了,可以回去了。”那护士说,一边收着药瓶。
我这才发现,原来诺大的输液厅,只剩下我一个病人。
“他呢?”我问护士。
“谁?”
“那个一直坐在我旁边的病人。”我指了指那小子的位置。
护士诧异地看着我,像见了鬼似的。
“你旁边根本没什么人,从头到尾就你一个人坐这儿。”她说。
我一个人?那他是谁?我想来想去,那个人的脸孔在我脑海里越想越模糊。我感到有一股恶寒从脚底升上来。
艳丽的石榴花终于要谢了,我感到很伤感,下班一回到家里,就搬来小凳子坐在石榴树下,痴痴地看她们在风中一朵朵枯萎掉落。
但花朵根部的子房却日益涨大起来,就像当初我看着刘刘一天一天地发育成熟,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要结成果实了。
我禁不住去亲吻那些还很柔软的果蕾,像吻着刘刘的乳头。
“石头叔,你在做什么?”背后想起一个稚气的声音,一个小孩悄无声息地站在我后面,浑身是泥巴,就像是从地底钻上来的。他是邻居大哥的六岁儿子。
我发现周围人的行为越来越诡异,他们常常在不经意间吓我一跳。
“小孩子,管什么闲屁事?”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孩一脸恐惧地跑了。
我提起凳子回到屋内,淘米做饭。
每次做饭的时候,我就更加想着刘刘,我想她做的那手可口的家乡菜。现在,我只能就着一碗吃了三天咸菜下饭。
我大口地嚼饭,因为我们这些做体力活的,要补充大量的能量才行,我惟一摄取能量的东西就是米饭,能吃上米饭,我已经很高兴。
突然间,口腔里一阵刺痛,咬到一个硬物,还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穿了我的脸颊。
我连忙吐出饭,饭里面掺杂着血和唾沫。我伸手拔出那支深深扎入肉里的东西,顿时遍体生寒。
——是那枚失踪了的针!
一定是刘刘,一定是刘刘放到米里的,她想害死我!这个小婊子!
刘刘,刘刘,你出来!你快出来!
我拿着把菜刀,在屋前屋后像条狼狗般转,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他们的表情很木然。
子夜,我又梦到刘刘,她对我幽幽唱着一首莫名其妙的歌:“种什么籽,抽什么苗,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石榴花终于结成果了,一颗颗,一粒粒,沉甸甸的挂满了枝头。果子长得异常的诱人,邻居们都来观看,他们说,石头,把果子摘了,给我们尝尝,或者,拿钱买都行。
但我不肯,我一个都不卖,她们是我的,全是我的刘刘。
石榴快要熟透的时候,我把她们摘了下来,一个个摆在饭桌上,排得很整齐,然后用手指头数着,现在,我终于能数清她们了。
那几天,我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数石榴,然后像抚摸刘刘一样抚摸她们,我很高兴。
“石头叔,能不能给我一个石榴吃?”门口又站着那个小屁孩,一脸馋相地盯着我的石榴。
“去去去,让你爸上街给你买。”我沉下脸,推出了他,啪的关上了门。
过了几天,我发现石榴少了一个,肯定是这小孩偷去了,我生气得发抖。
果实脱离了枝干,似乎还在生长,夜静时分,我似乎听得到果实在黑暗里生长的声音。她们在窃窃私语,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她们的个头比刚采集来时更大了,连我的饭桌都排不过,我把最大的几个放在了床上,她们包围着我,陪我睡觉。
然而,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一天傍晚,我正在欣赏这些果实,突然听到最大的一颗石榴果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原来是石榴过于成熟,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果皮里玉一般白的果粒。
刘刘以前最喜欢吃这种石榴果粒了,她常说,这种颜色可以让她的牙齿保持洁白。
我捧着石榴,眼眶有些湿润。
石榴的裂口很像一张嘴,里面的果粒整齐地排列着,就像两行洁白的牙。
为什么我会想到牙齿?
我渐渐意识到,这并非比喻,那个石榴里,确实长着牙齿,是刘刘的牙!
我遍体生寒,捧着石榴的手颤抖起来。
是刘刘的牙!我没看错,特别是她两只的小虎牙,似乎还留着笑影。我伸出发青的手指,触到牙齿边缘外翻的皮上,一种很不舒服的怪异的感觉从手指端传了过来,这是碰到死肉的感觉。
我的手抖得厉害,鼓起勇气慢慢撕开了那张果皮,青紫色的嘴唇露出来了,鼻子露出来了,眼睛露出来了……
一张熟悉的脸终于出现在眼前,那双眼睛圆睁着,瞳孔散大,无神地盯着我,眼膜充满了血!
——石榴里,竟然长着刘刘的人头!
我啊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怪物,蹲在地上用手抱住头,尖叫起来。
尖叫过后,我开始发疯似的撕开其他果实,里面全是人头!每一个果实里包裹的,都是刘刘的头!满房间都是!
她们的表情各异,但都好像僵在那儿,她们全是死人的头!我害怕得全身发软。
突然响起敲门声。
“是谁?”我惊问。
“我。”门外有个声音,是邻居大哥。
我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必须把它们都藏好。我冷静下来,把那些头颅全都塞进床底下,然后开了门。
“石头,你没事吧?刚才听到你在大呼小叫的。”他问,还朝屋里看了看。
“没事。”我铁青着脸说。
“真没事?”他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
“真没事。”当我快要关门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儿子躲在他身后。
“石头叔,你的石榴真好吃。”他冲我咧开了嘴,牙齿上沾满了鲜血。
我禁不住全身颤栗,关上门,我就哭了。
我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万分,床底下,这些人头像猫一样挤着,眼睛在黑暗中星星般发亮,她们都在盯着我。
是我杀了刘刘!我不能再骗自己了,是我亲手掐死了刘刘,并肢解了她。
我头痛欲裂。
那天,刘刘正式跟我提出分手,她说她不爱我了。
我们好了十年,我为她可以做任何的事,她竟然轻描淡写说了句不爱我了,就想离开。
我的天地似乎在一瞬间崩溃了。
我跪在她的面前,求她不要离开我,我发誓说,我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只要她留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刘刘流泪了,我感到了希望,她的眼泪说明,她还爱着我。可是,她擦干了眼泪,轻轻说了句:“石头哥,就算我对不起你,请你……请你让我走吧!”
我呆呆地看着她提起了行李箱,一步步,一步步,缓慢地经过我的面前,走向门口。
“不,刘刘,我不会让你走的!”在她快要打开门时,我嚷道。
我冲到她的背后,用强壮的右臂箍住了她的脖子。
“我不会让你走的,刘刘,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我的口中胡言乱语,刘刘在我的臂间挣扎,踢着腿,但她说不出话,口里发出模糊的呻吟。
“我不会让你走的……不会……我不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刘刘也像泥一样瘫在我身上。
刘刘的脸部变成了红紫色,她的表情非常骇人,口边滴出黏稠的血丝。
我清醒过来,才知道我做了一件多么蠢的蠢事。
“你怎么了?刘刘!”我恐慌地摇着她,但刘刘不回答我,她的身体渐渐僵冷,她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那晚,我抱着她的尸体睡了一夜。
因为是夏天,到了第三日,刘刘的尸体便开始发臭,我往她的身体喷许多许多石榴花香水,但是,还不顶用。如果再这样下去,邻居们就会怀疑。我只好买来了电锯,肢解了这具我深爱着的美丽的身体。
我抱着她的头颅,哭了整整一夜。
刘刘,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趁着天还没亮,我开始在屋后的荒地上挖坑,把刘刘的尸体埋进了坑里,又买了她最喜爱的石榴树种在上面。
所有的人都以为,刘刘跟着野男人跑了,他们都很可怜我,时间长了,连我自己也开始这样认为。但是,他们不知道,刘刘,她一直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夜很黑,我拿着铁锹,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石榴树边,我摸着树,那树有皮肤的质感。摸了一会,我开始用铁锹铲树下的泥土。
为什么石榴树会结出人头果实?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出来!刘刘,你出来吧!
我一锹一锹地铲着,越挖越深,树开始摇动,树叶纷纷落下,落在我的手背上,像有无数的手指轻划而过。
石榴树终于倒下了,我把树拖到一边,跳入坑穴内,用手刨开泥土。
我似乎听到地底下刘刘的笑声,那笑声很阴。
刘刘,你在哪儿?我刨了很久,也没有摸到她,石榴树的残根像僵硬的蛇般冰冷,越往下面,泥土就越湿,黏乎乎的,粘在指间说不出的恶心。
我的手终于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很光滑。
刘刘,是你吗?
我把它从泥里挖了出来,这果然是一颗头骨,没有附着任何的血肉,两只黑洞洞的眼窝朝向我,但我仿佛看到刘刘在朝我微笑。
我终于找到你了,刘刘!
天快亮了。
我把头骨抱在胸前,嘿嘿地笑了,笑声在黎明中特别凄历。
我看到邻居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把我围在中间,他们都在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石头,你在干什么?”邻居大哥开口问。
“我在找刘刘!”我举起了刘刘的头骨。
“你手中拿着什么?”
“果实。”
三个月后,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种着一颗石榴树,虽然没有花,没有果,但却有一群讨厌的昆虫飞来飞去。
“去!去!”我用手驱赶着昆虫。
“石头,你老婆看你来了!”一个护士在背后喊。
我木然转身。
“你老婆来看你了!”她重复喊道。
我顿时恐惧万分。
“不,不去,我不去!”我绝望地喊道,紧紧抱住那棵石榴树。
“真可怜,他老婆只是离家出走了三个月,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跟旁边的医生说道。
他们不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是刘刘,明年夏天石榴开花结果,她就会从果实里出来看我。
我把树抱得更紧了…
全书完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