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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穆茶棚-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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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来,潘太太倒是最无辜的一位,她虽然讨厌湘眉,但是总不至于生出害人的心思,潘太太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心里除了惦记自己那个十年没见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丈夫以外,其他的事儿她真的不愿意过问太多,只是在其他人吐口水的时候也跟着做个口型免得落单罢了。但是,她家的小伙计潘富偏偏着过湘眉的道儿,所以潘太太不想上两位太太这条船也不行了。

  “咱们……咱们换别的法子不行么?”潘太太迟疑地问道,她打心眼里不愿意沾惹上这种事。她知道,这话一出口,湘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别的法子?你倒是给个法子啊?”周太太抢白了一句,沈太太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哼的一向胆小的潘太太一阵肝颤。

  潘太太沉默了,只是低头搓着袍子上的花边不吭气。沈太太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说,你家男人出门也这么些年了,你就一点不想他?”

  “谁说不想?”潘太太抬起头,眼圈一下子红了,妆匣里那些珠子,一年光阴一粒珠,一盒子的珠子,一辈子的泪,谁说不想?

  “我听我家一个老伙计提过,似乎在婺源一代见过他的踪迹。”沈太太有意无意地提点着,“我家先生正好最近有一趟跑湘赣线的生意,你要是真有心,就让他下本钱打听打听,没准能找到。”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都砸在潘太太心尖儿的命门上,躲都没处躲。

  事情一旦商量好,做起来倒很简单。小伙计年轻胆小不懂事,吓唬吓唬就什么都答应了,何况哪朝哪代的律法都是对女人严对男人宽。男女通奸,最关键的是,男人是光棍一根,而女人却是有夫之妇,男人也就判个流放,死不了人,小伙计没爹没娘的也没啥后顾之忧,带上几位太太给的几百两银票上路,怎么着都觉得自己是赚了——女人可就没什么赚头了,不仅没什么赚头,连自己的一身皮囊都要给搭进去。

  事情闹出来的那一天,桥也差不多竣工了,樟和村一下子热闹了。女人心里偷着乐,想着:好啊,我们这些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有老下有小的辛苦着熬日子,你每天打扮的妖五妖六出门和那些臭男人鬼混,克死了自己的丈夫还要修什么桥,唱吧跳吧,这下子报应来了。男人们也偷着乐,想着:好啊,我们每日里风里来雨里去赚些银两都忙着送给家里或者打点生意场上的官爷商家,赚再多的银子也得仔细着花,你倒好,一个寡妇张罗着修什么桥,还出这么高的工钱寒碜我们,往我们的脸上扇大耳刮子么?唱吧跳吧,这下子报应来了。老人们倒不偷着乐,只是互相心照不宣的点个头,心想着这个女人平日里伤风败俗的名声早落下了,要不是这么个结果,这桥修好了难道还要给她送块匾额不成?咱樟和村可丢不起这个人,这下倒好,桥也修好了,银子也花完了,她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淑绣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座双孔桥,成了她的催命符,而且催的那么急,连句话都不让她说——说了也白说,每个人都希望她死,死的越快越好,越残越解恨。

  “男流放,女剥皮,按律处置吧。”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很中正平和地给了一句最后的了断。

  行刑的那天,很热闹,连小孩子都去了,只是被大人捂着眼睛不让看。樟和村最标致的女人就这样被先剥了衣服后剥了皮,女人们高兴啊,高兴的想强作贤淑笑不露齿都不行了,嘴角咧的像裂口的石榴一样:原来这样标致周正的女人,剥了皮以后也和块猪肉差不多。这样识文断字口吐莲花的女人,刀子割在身上发出的惨叫也和任何一种动物差不多。这样看起来好像纤尘不染的女人,流出来的血也是紫的黑的,连皮带肉往下滴滴答答的样子看起来也会让人作呕——这一天,樟和村的女人们都觉得自己圆满了,回去的时候,一个个腰杆儿挺得前所未有的直,再也不觉得自己是头发枯黄身体干瘦形容枯槁常年缺乏滋润的老太婆。

  后来,也有个私塾先生提过这座有伤风化的桥要不要拆,恰好第二天,樾河又涨水了,于是大家说不能拆,要不会被这吴家寡妇的怨气缠上的;也有人说过筑桥的时候有工匠和物价寡妇不干不净给这桥下了降头,于是湘眉的罪孽又多一重,其实全村的人都心照不宣——这桥不能拆,拆了,那座崎岖的山路上不知道又要多多少枉死的冤魂。

  “圆缺阴晴天不管,谁管得,古今来,万斛愁?”破败的吴家大院里,湘眉誊写的书稿慢慢泛黄,墨迹一点点褪去。

湘眉死了,吴家寡妇的故事也成了樟和村的女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笔谈资,女人们的痛快并不是没来由的,在那些凄风苦雨孤灯如豆的日子里,她们上要伺候老人,下要抚育孩子,满腔心事没人说,只能独自和着泪水咽下去。这样的日子已经太苦,还要再每天看着一个花枝招展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她们眼前招摇过市,那鲜嫩的面孔和饱满的身体彰显着她的生活和她们是如此不同。长年累月的独守空房已经将女人们的神经磨得细而尖锐,哪里还禁得起别人的滋润碰撞自己的干瘪时那种艰涩的刺激?所以樟和村的女人们觉得心安理得,因为她们只是在为自己常年积累的那口郁气找了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出口罢了,不吐出来,她们会憋死的。

  只是,有三个女人,却痛快不起来。说真的,她们并不是多么恶贯满盈的女人,她们一个要脸面,一个要靠山,另一个,要的不过是自己丈夫的一点点消息,于是这么想了,也就做了,做了,也觉得合情合理。没想到的只是原来亲手害死一个人的感觉会像梦魇一样,一直纠缠着自己,赶都赶不走。沈太太家的伙计后来果然打听到了潘先生的消息,潘先生没有死,而是在外面纳了外宅,过得很滋润,消息传到潘太太耳朵里的那一天,她觉得像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妆匣里的那些珠子像一双双眼睛一样瞪得大大的,仿佛在等着看什么笑话——一切,听起来真的像个笑话。

  至于沈太太和周太太,她们之间的走动也越来越少了,因为每次见面的时候,她们望着彼此的脸,总忍不住会想起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想的冷汗直流,想的心惊肉跳……

  “然后呢?”淑绣的声音把老太太从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里拉了回来。

  “然后?”老太太皱起眉,摇摇头,“然后她们就一直好好活着,直到——”老太太轻轻叹口气,“直到沈太太被吓死的那一天。”

  “难怪她会怕成那样……沈太太死了,周太太也死了,难道她们真的是被……不可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鬼啊怪啊呢,”淑绣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突然,她又想起那个黑影,还有她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个黑影脚上的那双鞋,淑绣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看向老太太,“这些事儿,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呵呵,我怎么知道。”老太太笑了,“我成天坐在这儿看着这村子里的人来来往往,很多事儿,我比她们自个儿还清楚,你信不信?”

  淑绣张张口,想说什么,又给咽回去了,突然,一阵争吵声传进她们的耳朵,淑绣和老太太同时把目光转向窗外。

  这座跑马楼的位置很巧妙,透过北边的窗子,恰好能看到樾河旁边的一个隐秘角落,那个角落,在村子的大路上是看不见的,做些隐秘的事最好,上次淑绣见麻四也是在这个角落里。

  淑绣和老太太循声望去,夜色朦胧中看到一男一女扭在一起,好像是搂着,又好像是在扭打,大晚上的实在看不清,淑绣和老太太推开推窗,勉强能听见他们俩的谈话——

  “怎么办?我这次是真的杀人了,怎么办?!”女的好像是在哭,哭声里带着恐惧。

  “你怕什么?那女人都入殓这么多天了,不也没事么。”男的好像是在安慰女人,那声音——那声音是……淑绣愣了,脚像木头桩子一样钉在地上。老太太显然也听清楚了,她看了看淑绣,有些同情地握住淑绣的手,拍了拍她的背。一男一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我这些天没一天不做噩梦,我怕,我怕哪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不是人,也是鬼!”

  男人沉默了,沉默了很久,才开了口,声音却显得格外阴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你说什么?!”女人显然没想到男人会这么说,“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这不都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么?”男人猛地站起来,“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那吴家寡妇的死背后有这么些事儿,你们够狠,现在一个个死,奇+ …書∧** 網也是天谴,是报应!”说完,男人转过身一步步朝女人走去,他的面孔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而狰狞——“不,这不是麻四,”淑绣自言自语道,这不是麻四,麻四是那个憨厚而快乐的小伙子,不是眼前这眼露凶光的禽兽!淑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老太太使劲拍了淑绣一巴掌:“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拉开他们?!”淑绣才猛地回过神来,挣扎着直起身,扶着老太太慌忙下楼向樾河边赶去。老太太和淑绣赶到的时候,潘太太已经被麻四掐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老太太和淑绣拼死想把麻四拉开,麻四此时此刻却已经红了眼,像头野兽一样狠狠地掐着潘太太的脖子不松手,直到淑绣抄起一块石头砸向他的后脑,麻四才倒下去,放了手。

  “你怎么样了?”淑绣连忙上前扶起潘太太,潘太太显然受了刺激惊魂未定,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太太凑上来给她把了把脉,又拍了拍潘太太的后背,潘太太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突然,她的目光停滞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淑绣的左侧脸,缓缓抬起手,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着淑绣,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噎了半天,猛地喷出一口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淑绣的手僵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太太惊讶地一抬眼,竟然也愣住了,愣了半天,老太太猛地抬起手扳过淑绣的脸:“丫头,你……你和她长得真像!”

  “她?谁?”淑绣不解地问。

  “湘眉。”老太太肯定地说,这个名字把淑绣吓了一跳:“我像湘眉?我怎么会像她?我要是向她你们怎么早没发现?”淑绣觉得难以置信。

  老太太仔细端详着淑绣的面孔:“是的,你白天看起来是不像,你的眉眼比她长那么一截,但是晚上,你的脸稍微侧一些,眉毛眼角都被隐去那么一段,看起来和她真像。”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太像了,太怪了——”突然,老太太想起了什么,迟疑地问道,“难道……沈家的女人那天晚上是被你吓死的?!”

  “被我?!”淑绣失声叫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不是你有意为之,那天本来你们就听到了寡妇桥上的鬼哭和鬼影,沈家的女人本来就亏心,胆战心惊的时候又突然间发现你和湘眉这么像,所以活活地被吓死了,就像她一样。”老太太指指昏迷不醒口吐白沫的潘太太。

  “可是周太太死的那天我可没有见过她,她又是怎么死的?”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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