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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生有一种让人不太敢靠近的感觉”——这是园子对那位同学的评语。
当时的自杀正是采用这次的方式。所以康正看到定时器和电线的那一剎那,便立刻想到一定是用了当时的方法。
“原来曾发生过这种事啊,难怪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加贺似乎也明白了。
“舍妹以前就说过,那个办法可以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感到害怕了。”
“所以她特别记下来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
康正回答的同时也在思考。如此一来,凶手也知道园子喜欢那种自杀方式了。弓场佳世子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绝对也知道这个自杀案,肯定也和园子讨论过。当然,并不能因为这样就只怀疑弓场佳世子,园子也极有可能将触电自杀事件当成高中时代的插曲和男友分享。
“那个定时器您有印象吗?看起来是很老旧的机型。”加贺问道。
“我想应该是盖电毯的时候用的。”
“电毯?”
“舍妹很怕冷,从以前就说冬天没有暖桌和电毯就睡不着。不过那类暖器设备一开始虽然很温暖舒适,但过一阵子就会过热,反而让人睡不好对吧?”
“是的。”
“所以舍妹经常用定时器,在睡着后让电毯自动切断电源。这样就不怕热醒了。”
“原来是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在记事本上写了甚么。“令妹的床上的确铺了电毯。”
“我想也是。”
“不过,没有打开。”
“哦,是吗?”康正没有确认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应该是说,想打开也打不开,因为插在定时器上的那条电线,就是电毯的电线。是把它剪断来用的。”
这一点康正也错过了。从电线外皮削下的塑胶碎屑再度浮现在他眼底。
“大概是找不到适当的电线吧。”
“可能吧。所以令妹最后的长眠就是在冰冷的被窝中度过了。”加贺以文学的方式来表达。
“大概是觉得吃了安眠药,再冷也睡得着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想比较合理。”
目前——
康正被这个说法触动,不禁观察起这位刑警的神情,但刑警似乎不认为自己说了甚么具有特殊意思的话,视线落在记事本上。
“令妹在酒方面,”加贺进入下一个问题,“算是常喝酒的人吗?”
“她很喜欢,不过酒量不算好。”康正喝了一口酒,杯子里的冰块喀啦作响。
“令妹最后喝的好像是白葡萄酒。床边桌上有一个装了葡萄酒的玻璃杯。”
“我想这的确是她的作风。因为在所有的酒当中,她最喜欢葡萄酒,还知道不少品名。”
康正想起不爱西式料理的园子经常说,和食配葡萄酒是最棒的。
“您觉得呢?令妹酒量虽然不好,但自己一次还是能够喝完一整瓶葡萄酒?”
加贺的问题让康正原本平坦的心起了波纹,但是绝不能让对方发觉。康正再次伸手拿起酒杯,思索该如何作答。
“我想应该不至于。再怎么喝,顶多也是半瓶吧。”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剩下的葡萄酒到哪里去了呢?酒瓶是空的,被扔在垃圾筒里了。”
康正料到会有此一问。就是因为有这个疑问,加贺才会先问园子酒量如何。
康正原本要回答“大概是把剩下的酒倒掉了”,但临时打住。截至目前为止的对话,他得到一个结论,就是不能小看这个刑警。
“我想大概她是喝剩的吧。”
“喝剩的?”
“葡萄酒可能是前一天或是再前一天开瓶的吧?那时候喝了一半,剩下的在自杀前喝完。”
“隔夜的葡萄酒吗?这不像葡萄酒通会做的事。”
“舍妹虽然喜欢葡萄酒,但还不到﹃通﹄的地步。酒没喝完的话,她也不会把剩下的倒掉;而是会把软木塞小心塞回瓶口,放进冰箱,隔天再喝。这是我们和泉家的做法,很穷酸就是了。”
康正说的是事实。去世的母亲最讨厌浪费食物了。
“我明白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就算是隔夜酒,但我很庆幸她最后喝的是她喜欢的酒。当然,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才是最好的。”
“您说得是。对了,那瓶酒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也就是说,酒的来源。”
“当然是从酒行买的啊,不是吗?”
“可是没有收据。”
“咦……”康正看着对方的脸,心中一惊。
“令妹在金钱方面似乎非常仔细,在单身女子当中,很难得能有把帐记得如此仔细的人。十一月的全部都记好了,十二月的收据则是先收集好,应该是准备到月底一次记吧。”
“但却没有葡萄酒的收据?”
“是的。钱包和包包我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哦……”原来如此——康正懂了。难怪这个刑警之前一直查看收据。
“我不知道。”康正无奈说道。“不是买了但忘了拿收据,就是拿了却不见了,再不然就是别人送的。”
“如果是别人送的,会是谁送的呢?您知道有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康正摇头。
“令妹没有和谁走得特别近吗?”
“也许有也不一定,但是我没听说。”
“一个也没有?您和令妹通电话的时候,没有两、三个经常提起的人名吗?”
“我就是记不得了,因为舍妹几乎不提她自己的人际关系。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追根究柢,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我明白。”加贺喝了几口乌龙茶,在记事本里写了东西。然后略偏着头,搔搔太阳穴。“您说令妹最后打电话给您,是在星期五晚上?”
“是的。”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将当时谈话的内容再告诉我一次吗?请尽可能详细一点。”
“可以是可以,但我记得不是那么精确。”
“没关系。”
康正把他告诉山边的话又重复一次。在面对警察的时候,同样的事情必须反覆说上好几遍,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加贺不时插话发问,对于一些细节非常注意,例如当时园子的语气如何、说到甚么地方才哭了出来等等。康正面对这些问题时,得要先迅速推测对方的意图,才敢小心回答,以免事后成为致命伤。总之,就是从头到尾含糊以对。
“这样听起来,令妹的烦恼感觉上相当空泛。关于这点,您怎么想呢?”
加贺把原来就很窄的眉头凑得更近,双手交叉架在胸前问。他对康正的回答肯定感到十分焦躁。
“我不知道。您说空泛,也许是如此,但如果换个说法,总之就是她在东京水土不服,受不了孤独的煎熬,这样应该也算是个具体的自杀动机吧。”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令妹在东京已经住了将近十年,若是败给了孤独感,那么也应该有个导火线才对。”加贺仍旧维持清晰的口齿继续追问。看来康正那种逃避的说法显然对这个人不管用。
“我不知道。也许曾发生过甚么事,但是我不知道。”康正以这种情况下最有效的方式作答。
“没有遗书,关于这件事您怎么看?令妹不太擅长书写吗?”
“不,她算是写东西写得满勤的,作文对她来说应该不算难。”康正说的是事实。一查就马上知道的事最好不要说谎。“我想,大概是没甚么明确的自杀动机让她好好写成文章吧。或者她没有想到。”
加贺默默点头。看样子他对于这一点似乎也不甚赞同,但没有材料供他继续追问。刑警向记事本瞄了一眼,然后说:“还有一点想向您请教。”
“甚么事?”
“我听说您进入令妹房间之后,发现遗体、报警,然后就待在房间里没有随意走动,这一点没有错吗?”
对于如此发问的加贺,康正怀着警戒心回视他的眼神。他的语气是极其公事化的,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就代表刑警正在布陷阱。康正必须在数秒内思考这个问题的目的,决定如何回答。
“我想我并没有到处乱碰……有甚么不对吗?”
“其实是因为水槽里面有点湿。令妹过世的时间大概是星期五晚上,因此星期六、日两天,应该没有使用水槽。既然如此,最近这段时间的空气如此干燥,水槽怎么会还是湿的,令我百思不解。”
“原来是这件事啊。”康正一面点头,一面迅速编造借口。他不可能会说出他曾在水槽洗过装了纸灰的小碟子和葡萄酒杯。
“对不起,是我用的,我太不小心了。”
“您在水槽做了些甚么?”
“这个……”
“是甚么事呢?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虽然是带着微笑问,但加贺却做好准备记录的姿势。
康正叹了一口气才回答:“我在那里洗脸。”
“洗脸?”
“是的,因为我不希望让警察看到我一脸没出息的样子。也就是,那个,眼泪。”
“哦……”加贺似乎有些意外。也许是因为很难想象康正流泪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也许应该一开始就说的,但我总还是难以启齿。若是因此造成警方的困扰,我向您道歉。”
“哪里,只要能够解释水槽为甚么是湿的就可以了。”
“我想我应该没有碰过其他地方了。”
“是吗?”加贺点点头,阖上记事本。“谢谢您。也许还会有事要再向您请教,到时还请多帮忙。”
“辛苦了。”
康正伸手去拿账单,但加贺动作更快地抢先拿走了,一边伸出右手示意要康正别客气,一边起身走向柜台结帐。康正随后行经刑警身旁步出店家,礼貌性地在门口等。
加贺一面收钱包一面走出来。康正向他道谢。
两人进了电梯,康正搭到大楼的某个楼层。
“那么我先告辞了。”
“您辛苦了。”加贺如此道别,康正接着转身离开,但加贺立刻又叫道:“啊!和泉先生。”
康正停下脚步回头:“甚么事?”
加贺按住了电梯门。
“山边先生说,您说是看到令妹身上的电线和定时器,才知道是自杀的,是吗?”
“是啊。怎么了?”
“那么,您在剪链条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康正差点“啊”地失声惊呼。也许他的表情替他说了。
加贺的着眼点非常有道理。既然上了链条,就表示房里有人,按了门铃却没人回应,这时候通常就会猜到里面可能出事了。而且依照事发前园子的种种迹象,康正应该当下立刻会联想到自杀才对。
“当然,”康正说,“当时我脑海里就怀疑妹妹是不是自杀了,所以看到她的样子,就心想她果然是自杀了。”
“哦。”加贺眨了几下眼,神情似乎不怎么信服。不如说,也许他是在表示他不接受这种说法。
“这样我好像对山边先生做了不正确的叙述。真对不起,因为我那时的心情太激动了。”
“是,我明白,这是当然的。”加贺行了一礼。“没事了,不好意思。”
“请问,加贺先生。”
“嗯?”
康正深吸了口气之后问:“是不是有甚么问题?”
“您的问题指的是?”
“我是说,舍妹的死是不是有甚么疑问?例如说,有可能不是自杀。”
一听这话,加贺意外地睁大眼睛。
“您为甚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觉得您好像怀疑很多地方。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也不一定。”
康正的回答让加贺的嘴角略显笑意。
“如果我问了让您不愉快的问题,真是抱歉。对每件事情都提出怀疑正是我们的工作,我想和泉先生应该能谅解的。”
“这我知道。”
“现场的状况并没有特别的疑点。照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