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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小鳄说:“别胡说了,这是婚纱!”
明亮似乎松了一口气:“哦,这是婚纱……多漂亮的婚纱!你的新郎是谁呀?”
碎花小鳄没好气地说:“跟你没关系!”
明亮胆怯地说:“跟妈说说呗,妈怕你被骗……”
碎花小鳄说:“放心吧,我们肯定天长地久。”
明亮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回到家,明亮就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再次抱紧了那个枕头。
碎花小鳄给她做了晚饭,侍奉她吃下去了。接着,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饭饭的电话。
碎花小鳄:“饭饭,你晚上能出来一趟吗?”
饭饭:“干什么?”
碎花小鳄:“今天,我特想出去狂欢一次。”
饭饭:“明天是周一,我还要上课呢。”
碎花小鳄:“求求你,陪陪我嘛!”
饭饭:“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碎花小鳄:“今天我结婚。”
饭饭:“你结婚?你想雷死我吗?”
碎花小鳄:“我不是开玩笑。”
饭饭:“就算你结婚,新婚之夜,你不跟老公在一起,单枪匹马出去狂欢?驴唇不对马嘴啊!”
碎花小鳄:“新郎死了。”
饭饭:“你不要这么歹毒好不好?”
碎花小鳄:“饭饭,我不想说这些了,我只想大醉一场。”
饭饭想了想说:“好吧,去哪儿?”
碎花小鳄:“我们去那家最大的迪厅——‘万人醉’。”
卧室里的明亮突然把脸转过来,看了看碎花小鳄。
饭饭:“我可没钱啊。”
碎花小鳄:“我买单。你把季之末也叫上。”
饭饭:“OK!”
挂了电话,碎花小鳄把身上的婚纱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换上了一身很露的装束。她走到明亮跟前,看了看她,轻声说:“妈,你一个人在家待着,我出去玩了,晚上就回来。”
这好像是她两年来第一次主动叫明亮“妈”。
明亮显得有些慌乱,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那个“妈”。
碎花小鳄又说:“我把门反锁了啊,你不能出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到了门口,又返回来,拿起床上那个枕头,塞进了母亲的怀里,轻轻地说:“抱着它吧。”
然后,她快步离开。
明亮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好像还在回味那声“妈”。
第十一章 神奇的感应
家里只剩下明亮一个人了。
她的怀里抱着那个枕头,呆呆地坐着。
房间里那么安静。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在那个幻象世界中才有那样的电脑,能把一个人大脑里的所思所想呈现在画面上,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碎花小鳄说对了,明亮又回到了弗林医院。
弗林医院的变化真大啊,树木参天,荒草丛生,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楼房外墙上的那些名字还在,风雨侵蚀,已经看不太清楚。
明亮一个人在医院里踽踽独行,忽然对过去充满了怀念,那些事,那些人……
副院长、侯先赞、瓦刀脸的出纳、便利店的老板、碎花小鳄、饭饭、季之末……他们都去哪儿了?
走着走着,明亮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我落到了这个境地?为什么我变得这么孤独?
哦,最亲的那个人不见了。
谁是最亲的那个人?
哦,是女儿。
女儿叫什么?
哦,她叫邢李。
邢李很可爱的,她明明会走了,却懒得站起来,嘿嘿,她只在地上爬,像个小狗儿一样,爬得非常快,明亮费了很大劲儿才追上她,把她扶起来,说:“乖女儿,不要爬,站起来跑!”
……
女儿去哪儿了呢?
明亮忽然想起来,她被那个叫侯先赞的同事带走了,他说那是他的女儿!
不对,侯先赞带走的是一个叫碎花小鳄的患者!
不,碎花小鳄就是邢李!
明亮顿时意识到,她上当了!
她要夺回自己的女儿!
她原地转了一圈,去哪儿找那个侯先赞呢?
他好像是开着一辆黑色轿车把女儿抢走的。
明亮发疯地冲出了弗林医院大门,来到了公路上。天哪,全是黑色轿车!它们一辆辆疾驰而过,似乎都在躲着她。车膜都很暗,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尾随着那些黑色轿车狂奔,嘴里叫喊着:“站住!把我女儿还给我!警察呢?他们抢走了我的女儿!”
跑啊跑啊,她实在跑不动了,那些黑色轿车转眼都不见了踪影。她在公路正中间躺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公路上空空荡荡。
完了,追不上了。
完了,找不着了。
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她能怎么样呢?她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哭着哭着,她突然停住了。
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画面——某个地方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着起熊熊大火。很多人在逃命,互相踩踏,一片惨叫。
明亮看到了她的女儿邢李!
她小小的,正在地上朝前爬,一边爬一边惊恐地哭喊着。好像没人看到她,无数双巨大的脚板从她旁边跑过去,从她身体上踩过去……
明亮如同万箭穿心!
她在心里怒吼着:她才只有3岁!你们救救她啊!
火越来越大,她的女儿爬得越来越慢了……
卧室中的明亮突然扔掉了枕头,下了床,焦躁不安地走动起来。
女儿在哪儿?
一个地方的名字在她的大脑里蓦地蹦出来——“万人醉”!
她手忙脚乱地抓起了床上的被子,冲进卫生间,把它放在浴缸中,打开了水龙头。很快,被子就全部浸湿了,她抱起这张沉甸甸的被子,冲向了房门。
门被反锁了。
她发疯地扭动着门把手,怎么都打不开。
她在客厅里惊惶地转了一圈,最后冲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把湿透的被子裹在身上,直接跳了出去。
地上是一块草坪。
她从三楼跳下来之后,竟然没有伤着腿脚,她神奇地爬起来,朝小区外冲去。
“万人醉”迪厅离明亮家大约两站地,它位于一个很深的大院内。明亮准确地找到了它。那条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交通已经瘫痪,车喇叭响成一片,附近楼上探出了无数颗脑袋,都在看热闹。
明亮挤进了那个大院,真的看见迪厅里冒出滚滚浓烟,一些人陆续冲出来。
迪厅的出口几乎被逃命的人堵死了,她费了很多劲儿才挤进去,里面并不是迪厅,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音乐声骤然大起来。走廊里全是人,都在朝外冲。明亮逆着人流往里钻,嘴里喊着:“邢李!邢李!”
音乐声淹没了她的呼喊。
终于,她冲进了迪厅,里面都是火光和烟气,呛得她喘不过气。电线终于被烧断了,音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叫声,哭叫声,惨叫声。她在乱成一团的人群中寻找,终于看到了女儿,她正在地上朝前爬。
明亮拽下身上的湿被子,蒙在了女儿的身上,同时把她扶起来,声嘶力竭地叫道:“乖女儿,不要爬,站起来跑!跑啊!”
女儿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她用尽全身力气推了女儿一下,把女儿推开了,接着,逃命的人群就把她撞倒在地上,踩上来无数的脚板……
碎花小鳄真的去了“万人醉”迪厅。
陪她一起去玩的,还有她的同学饭饭和季之末。
这天,碎花小鳄喝了很多酒,大醉,哭够了笑够了,她开始在迪厅里疯狂跳舞,忘记了一切。
将近11点的时候,高潮来了,工作人员在大厅内燃起烟花,没想到,烟花点着了屋顶的装饰……
饭饭和季之末都没能逃出来。
明亮把女儿救了。
两年前,刮着大风雪的那个夜晚,碎花小鳄在父亲死亡的那一刻,她感应到了,她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醒来后心如刀绞……
明亮是个疯子,精神已经错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与女儿之间的那种神秘感应依然灵敏,在灾难刚刚发生的时候,她有了某种预感,于是她破窗而出,冲到出事地点,把女儿救了出来,她自己却葬身火海。
三天之后,汉哥为明亮举行了葬礼。
墓地在东郊,离城区五公里。这里就是明亮幻觉中的,或者说碎花小鳄剧本中的——弗林医院的位置。
很多树,群体脱发,光秃秃的。很多草,流尽了绿色的眼泪,只剩下枯黄的材质。
天气好得出奇。
碎花小鳄穿着一身黑色孝服,胸前别着一朵白花,一言不发。
明亮的骨灰盒下葬了。
汉哥正要埋下第一锹土,碎花小鳄走过来,低低地说:“请等一下……”
汉哥回头看了看她。
她从车上拿出母亲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枕头,走到墓坑前,轻轻放进去,然后说:“埋吧。”
很快,明亮就躺在地下了。
大家立起了墓碑,上面写着——
李明亮之墓
1972—2012
接着,大家又立起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
汉哥之墓
1973—
碎花小鳄看着墓碑上的字,没有任何表情。
是的,明亮死于2012年11月11日,星期天。
在明亮的幻觉中,她给碎花小鳄做催眠的时候,碎花小鳄说出了四个数字:“1”、“1”、“1”、“1”。
而在碎花小鳄的故事大纲中,碎花小鳄说的是另外四个数字:“1”、“0”、“2”、“5”。
先不管明亮的疯到底跟碎花小鳄有没有关系,为什么在明亮的幻觉中,在碎花小鳄被催眠之后,她说出了明亮的死亡日期?
这个谜底只有上天知道了。
第十二章 第七感
这本书的名字叫《第七感》。
故事讲到最后了,只提到了第六感,那么第七感是什么?它跟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最大的谜底就是第七感。
我往下讲了,你做好思想准备。
明亮亡故一周之后,碎花小鳄把汉哥约到了“这地方”。
当时是黄昏,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女孩在弹钢琴,声音单调极了,正像窗外的景色。冬天了,刚刚下过第一场雪,街道一片银白,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碎花小鳄化着浓浓的烟熏妆,看起来怪里怪气。
汉哥:“我把你当成是明亮的女儿,因此才来赴约的。”
碎花小鳄勉强笑了笑:“我把你当成是明亮的男朋友,因此才约你。”
汉哥说:“她走了,你该继续上学了。”
碎花小鳄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到那个学校了。”
汉哥:“为什么?”
碎花小鳄:“我把两个同学都害死了……”
汉哥:“那你打算怎么样?”
碎花小鳄:“我跟你告个别,一会儿我就坐火车回佳木斯了,那个农场才是我的家。”
汉哥:“车票买了?”
碎花小鳄:“买了。”
汉哥:“也好。”
碎花小鳄突然说:“你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汉哥一愣:“谁?”
碎花小鳄说:“明亮。”
汉哥:“不想知道。”
碎花小鳄的眼圈一下就湿了,她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又掐灭了,说:“除了你,我找不到任何人说了……没关系,我就继续装作一个正常的女儿吧。”
汉哥:“你觉得自己不正常吗?”
碎花小鳄看着窗外,临时想了想,说:“我肯定不正常。”
汉哥:“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晚了。不过,如果你认为说出实情会让你的心里好受些,那你就说吧。我给你半个钟头的时间。”
碎花小鳄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怜:“谢谢你,汉哥……”
汉哥:“多余。”
碎花小鳄:“那我说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汉哥:“做好了。”
碎花小鳄静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