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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岸方才睁开眼,同门外那人影道:“多少人?”
那人答道:“一条船上四个,统共八个。”
我道:“我瞧见他们开过去,不止两条船。”
那人点头道:“另外三条船随着那两条后面,也过来了。”
云栖岸打了个呵欠,取了发带将头发束好,方慢悠悠道:“有点意思。”
我顿了顿他的袖子,压低声道:“当中一条船上是……”
“云三,你替我待客。”云栖岸袖子一挥将我拽出门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叫他们把船掉个头。”
云栖岸的商船,船肚子里别有洞天。
我随他走一处悬梯下去,便见着一条船中船。
竟跟宁怀珺乘的乌篷船瞧着一般无二,船上也立着四个船夫。
云栖岸同我,乘着此船,从原来的商船尾漂到了漆黑的河面上。
大船掉了个头,已经停了下来。
逼过去的两条乌篷船上,四个大内高手足尖一点,蓦地腾空,飞身上了云家商船。
我蹲在船头,看那些灯火愈来愈远。
有一条船上立着的一个身影突然转过来,却已远得看不清人。
河道叫一队官船封住了。
每一只都跟我们的一样,乌黑的篷子,四个笔挺腰杆的船夫。
我屏息凝神地按住云栖岸的肩头,听水声哗啦啦地向后去,船头一人还肃穆地出声训导把守航路的那一队打点精神头。
一路乘风破水,终于行出江州。
我低声道:“栖岸,多谢。”
云栖岸半躺在乌篷下搭的一张竹榻上,睡意朦胧地望了我一眼,嘴角勾了勾。
四日后到了广陵。
听云栖岸路上道,出了纠纷的这一批货是瑞祥从大理运去京城的一船极品寒兰——广寒素。
瑞祥同广顺一样,也是商号。云家底下的大小商号成百上千,各有主营,像是广顺经营茶,瑞祥主花木。每间商号也各有管事和掌柜。京城云家的十位管事,便管理着这些商号。
大理邓川县,是桂江的发源地,沿岸层峦耸翠,崖峭谷幽,盛产寒兰。但峭壁上的寒兰凌霜冒寒吐芳,挪到温房叫匠人一番栽培就变得畏热又怕冷,十分娇气。今次瑞祥的这条货船,已在运河上停了五日,一船寒兰的命运委实堪忧,是以,一到广陵,我便提议即刻去纠纷现场。
云栖岸却执意要先去云府。
我痛快地顺了他的意。
广陵的云宅同各地的云宅一样,门匾上都不悬“云府”二字,而是另择雅名。
我抬头望着眼前这一座“莲花府邸”,觉得牙有些酸。
江州地处南国,此季还能开出一池两池莲花,但到了广陵这里,便十分规矩地开着一丛丛金秋月桂。
云栖岸的莲花府邸里,连绵着十里残荷,在秋风白波中颤巍巍地摇曳。
“你觉得,怎么样?”他笑容满面地将我望着,白衣似也叫风吹起涟漪。
我高兴地道:“这个淤泥底下的莲藕,是红花藕、白花藕、还是麻花藕?是九孔还是七孔的?这么大一片,怕是吃不完的。”
云栖岸依然笑着,“你爱吃那一种?”
我道:“我吃惯的是七孔雪藕。我爹……”
“桂花糯米藕是不是?”他柔声道,望向我眼中,“用白糖和饴糖掺着桂花烧制的糖浆浇上去,放凉了入口。”
我道:“嗯。”
云栖岸含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尝尝。”
我跟着笑,“不晓得广陵的厨子做的地道否。”
他笑而不语。
我又看了荷塘一眼,道:“其实我更想吃莲蓬……就这么摘下来剥着吃,绿皮还能套在手指尖上玩儿。”
他还是笑而不语。
花厅里摆了一桌席,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坐下来。
云栖岸递给我一双筷子。
我踌躇地举筷。
我爱吃长鱼,离开邰阳的这三年,见着馆子有这道菜的都要点,但每一回都叫自己失望。因为我将长鱼记成了过去摘星楼的孙师傅做的那个滋味,对着任何一盘长鱼,便不由得都将它想象成是那个滋味。
失望得多了,我才悟出,吃东西忌讳心存幻想。
现在眼前的几十个盘子里的,除了当中一圈长鱼席,其他的也全是我从小就爱吃的。很难不心存幻想。
云栖岸率先夹了一筷蝴蝶片。我也忍不住夹了一筷。
吃到嘴里,我呆住了。
炒软兜,炝虎尾,大烧马鞍桥,煨脐门……我都一样样吃过去,云栖岸眸光浅浅地看着我。
“孙师傅一直在停云楼,我虽早就想调他过来,但……也知道你爱吃孙师傅的手艺。他若一直跟着,容易叫人猜到一二。”
云栖岸的声音,轻又缓,“这三年,委屈你了。”
我呛了一口饭,急道:“一丝也不委屈。你给的工钱,十分厚道,我有的吃有的住,还能不叫人捉住,便十分好了。”
云栖岸没说话,一顿饭却不停给我夹菜。
饭后,我一个人摸到莲花府邸的厨房。
灶台旁仅有的那一个人瞧见我,放下摘到一半的韭菜叶,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双手抱着拳,哽咽出声:“小小姐……”
第38章
楚州长鱼席第一人孙忌,二十年前是我外公赵国丞相姚堰府中的一位门客。
江湖上失踪已久的七煞阁二当家夺命鬼刀,也是这位孙忌孙师傅。
七煞阁在武林中曾鼎盛一时,当年势力主要分布在燕赵夏三国交界地。也是二十几年前,因一桩江湖旧怨,燕国第一世家北宫家惨遭七煞阁灭门,此后七煞阁的二当家就从江湖上消失了。
赵相姚堰门下的这个叫孙忌的,只是个寻常剑客。
后来我爹领兵到了赵都洮城,遇见我娘。对于我娘同敌将私定终生这个事,我外公震怒非常,我爹数次候在相府门下,他都一概不见。直到我爹向赵君献了凤凰玦,领着夏赵联军攻去燕国,姚堰才纾了半口气。谁知我娘恰在这时叫郎中诊出身怀有孕。
我娘跟我爹去夏国的那一天,姚堰辞了官,一干门客散得只余了一人,便是孙忌。孙忌跪在阶前,请求姚堰将他派去夏国,暗中保护我娘。姚堰叹了一口气。
孙忌到了摘星楼,将夺命鬼刀用在长鱼切花上,刀功十分了得,长鱼席叫他做出了一百零八品,成了摘星楼的一块金字招牌。
我本来也不知孙师傅跟我家有这样一些渊源,直到六年前我爹领三军班师回朝那一次,我在摘星楼上看街面时叫刺客盯上,避让时无意瞟见孙师傅从柱子后头替我凌空打飞快要劈到头顶的大刀。当时跑得急,几日后我提了些心意特地去找他登门拜谢,他却急惶惶地反给我一揖到底。
他称我娘小姐,称呼我小小姐。
见我将信将疑,他便转进内室,从一口旧箱中捧出几封书信。我拿起一封看,竟是我娘的笔迹,跟我爹珍藏的几封信上写的一个样。原来我娘知道孙忌跟随来了邰阳,信中提到了刚出生的我,是写给我外公的。我外公写给我娘的信,只有一封,孙忌说,这是唯一一封没能送到我娘手中的,他带着信回到邰阳时,我娘却已经过世了。箱子里还有几样婴孩的衣物和玩具,也是我外公叫他捎给我娘的,也没来得及。
姚堰从未认过我娘和我爹的这一桩亲,但却给我们一家安排了一条退路。在他隐姓埋名种田的那个村子,有我跟我爹我娘的户名,只说是女儿嫁去夫家,后来夏国攻赵,战乱中失去了音讯。当时的赵国,这样的情形寻常得很。
孙忌说,将军战功太高,祸端早埋,这一点,丞相早已预料到。
三年前那一晚,我去忠靖王府,因不确定会不会交代在里头了,就让何勤同时去找孙师傅。
后来交代在自己家中,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睁眼望见的人不是孙师傅却是托着腮帮的云栖岸,令我极是惊诧,险些将口中含的一枚琀蝉呛进喉咙。
我是在一张寒森森的冰榻上醒过来的,全身上下叫一件金缕玉衣裹着,九窍里都塞进了玉——手心里握的,叫玉握,耳朵眼里的叫瑱,双目上盖着的叫玉瞑目,那只猫脸的玉戒也戴在手指上。
我一动,玉瞑目便叫云栖岸取下了,他垂着一双狭长眼眸与我对视半晌,竟然笑起来。
我含着玉蝉,仍望着他。
云栖岸取出我口中的琀蝉,瞧向我眼中,“在下的这座宅子,小姐委实买对了。”
云栖岸道,他卖给我的这座宅子,过去也是云府的一部分,不但地上相连,在地下也有地道可以通到他家。房子归我后,沈卿州来布置婚房,便同他商议,将这些地道给封了。但堪堪漏了这一条。
后来我睡的寒冰榻,恰好放在了地道的入口。
我睡在上头七日,沈卿州便也坐在上头七日,一动也不动。门外全是官兵,剑拔弩张,但却没有一人进得了灵堂。
第七日夜里,宁怀珺叫一队死士护着,推门而入。
那一队死士颇有些本事,将沈卿州纠缠得从冰榻上走下来,但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刹那,地道无声地开了,寒冰榻整个掉了进去。
我听到这里,纾出一口气。
云栖岸伸手替我解了金缕玉衣,道:“以玉殓葬,似是楚礼?”
石室顶壁上悬了一颗夜明珠,一室珠玉光华流转。
我盯着怔神。
闭眼前的种种,就跟前世似的。
那杯酒有没有毒我不知道,但我吃的那一颗假死的药丸却能封五感堵经脉,死状比真中毒还真。唯一不好的就是喷出来的血是真的。
不过我想,那杯酒,盛着那些国仇家恨,十之八九是有毒的。
楚人崇凤。当年我爹在长沛斩杀故楚公子商伯,没能从他身上搜出传国玉玺,却搜出一枚古凤玉戒,内刻一个伯字。后来被我无意打碎的沈卿州的那枚玉戒,便跟商伯的那个一样,我收拾碎玉时,瞥见玉戒内壁刻的是一个夷字。
第二日我给他缝衣领时,有意绣了一朵茄子花上去。楚人不知茄子,却称紫瓜,沈卿州改口得快,但终归先说的是楚地的叫法。
只是,他这样恨我,却还在我死后,听了我的,没给我封一口棺材,叫我有些意外。
扣着我的尸身不下葬这个事,也不合情理。
我吃的药丸,就叫七煞,是跟孙师傅讨来以防万一的,只得七日药性。多亏宁怀珺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上个把时辰,到了第八日,我便要当着沈卿州的面诈尸了,那就十分不好。
金缕玉衣叫云栖岸给卸了下来,他扶我坐起。
这寒冰榻,毕竟是放死人用的,阴寒之极,假死时不觉得,现在坐在上面,便有些吃不消。
我哆嗦着跳下来。
云栖岸想是听说了我家的一些事,只问我今后有何打算。
我警戒地将他望着。
他顿了顿,负手道:“我将小姐救下,是仰慕……将军一世英雄。小姐现今孤身一人,若无甚去处,云家三千商号,正缺人才。”
我本来是要跟孙忌去我外公生前种田的那个村子的。那里的老人,应该还记得我外公天天念叨着有一个女儿,跟他姓颜,小名安儿,女婿叫容二。安给我的名字叫容依。
但现在只剩了我一个,也不太想去了。
我站在地上,慎重问云栖岸,“你家的商号,缺怎样的人才?”
云栖岸舒眉展目道:“账房?”
我道:“我死记硬背不行,那些银两数字,大约记不来。”
云栖岸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又道:“河运行舟,你会哪一样?”
我过了好一会,轻声道:“观天象,以推货运之天时地利。”
云栖岸十分满意。
第39章
都是些旧事了。
我上前一步,正要扶孙忌起来,他却甚利索地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