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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以后少喝。”邵寄言侧头望了如玉一眼,笑了笑,复又佯作看书。
两人重复着以前有过的对话,却全没有了当时的欢愉气氛,气氛复又沉寂下来,让邵寄言有些莫名的烦躁,却仍是耐着性子地盯着书页发呆。
“我换新衣裳了。”好半晌,如玉突然又蹦出一句与刚刚话题不搭界的话。
邵寄言放了书,回头看她。
如玉低头看了看身上,抿了下嘴,有些期待地小声道:“我前天与凤儿去逛鬼市,买了件新衣裳……好看吗?”
邵寄言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番,笑道:“是吗,原来鬼也有鬼市,也能换新衣裳?”
如玉蹙眉疑道:“你没看出来?”
“看不出。”邵寄言摇头道,见如玉明显露了失望之色,又忙道,“仔细看看,是有些不一样,袖子宽些……”
如玉泄气地垂了头,扯着袖口小声嘀咕道:“这件是红色的……原来那件是紫色的……”
“啊,是吗。”邵寄言了悟,又道,“可你这衣服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子,全没什么颜色……”想了想又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看来咱们到底是人鬼有别……”
如玉一怔,眸色黯淡下去,咬了咬唇没有应声。
邵寄言闪开目光,只觉自己竟似做错了事一般心虚起来。他如何察觉不到如玉对他已隐隐生了女儿情思呢。他知道这完全是他的错。他明明知道她生前是个没出阁的老姑娘,偏要有事没事的逗趣她,与她说那些引人遐想的暧昧玩笑,怎能不挑起了她这个心思。他自知人鬼殊途,把二人的亲近说笑权当个消遣取乐儿,却只管自己痛快全没考虑她的心思。
这些日子的相处,如玉的单纯善良被他看在眼里,只想若没遇到自己,或是自己之前没那么自私的拿她寻乐打发时间,她必会如从前一样过得简单快乐,断不会有此事的落寞之色。
邵寂言越想越觉得自责不忍,只想趁她心思不深,还是早些与她说清楚的好,便道:“想知道我今日与谁饮酒了吗?”
“啊?”如玉正有些出神地扯着衣角,听邵寂言唤她,忙抬头看他,眨了眨一双大眼睛,回道,“是和冯兄陈兄他们吧……”
“除了他们还有沈墨轩和另外几个朋友。”邵寂言凝着如玉的脸色道,“啊,这几日你没来我没机会和你说,沈墨轩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沈得年沈尚书的公子,也就是那个沈小姐的哥哥,我们今日就在他家吃的酒。”
听了沈小姐三个字,如玉眉宇间闪过一丝惊异之色,然随即又淡去了,只哦了一声。
邵寂言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多的言语表情,似乎并没怎么上心的样子。又继续道:“中途我去院子里醒酒散步,正遇见了沈小姐……你说,可巧不巧?”
如玉眸色一闪,垂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跟她说了?”
“嗯?”
如玉望着他认真地道:“你跟她说要娶她做媳妇儿了吗?”
邵寂言一怔,被如玉这突来的问题弄得不知如何作答,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如玉看了他一会儿,忽又憨憨地笑了,只道:“我说笑的,头先是我听差了,我后来想明白了,他们是拿你说笑呢,你不是真的要娶沈小姐做媳妇儿。”
邵寂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噎在了他嗓子眼儿里,上又上不来,下又下不去,难受得很。他凝着如玉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不是说笑,我是想娶沈小姐做媳妇儿。”
如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渐渐消失了。
“你骗人。”她瞪着邵寂言,有些不高兴。
“我没骗人,等我高中之后,我就去向她爹娘提亲。”邵寂言道。
邵寂言等着如玉的回答,她却只扁着嘴望了他一会儿,忽地起身便走,待到门口又站住,背着身委屈地道:“你骗人,你头先还说是说笑的,今天又说是真的,一会儿真一会儿假,你欺负我脑子笨,我不理你了。”说完便要往外飘走。
“如玉。”邵寂言从身后叫出她,道:“头先是我自己没想好,现在我才想明白了。我定了心思,一定要娶沈小姐为妻。我从没觉得你笨,我觉得你很单纯很可爱,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好朋友。”
如玉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谁稀罕与你这下流胚大骗子做朋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穿门而出飘走了。
之后,如玉又是一连数日没有出现,有了前次的经验,邵寂言只道她是和自己耍性子闹脾气,或许还有些抹不开面子,只想着过几日她想开了,或许就好了。
只说他定了娶沈小姐为妻这心思,便更热心地与沈墨轩攀交,他本善于察言观色,沈墨轩又是个爱才之人,很快便成了知己。虽也去府上拜会过两次,却再未有机会与沈小姐见面。他只奇怪,那沈小姐明明对他也生了心,既是知道他来府上,也该想法寻了机会与他“偶遇”才是。结果没过多久,他便得了消息,原来是沈小姐这些日子生病卧床不起,而这病因据说是撞了鬼,被吓着了。
沈小姐撞鬼的事儿不过是些流言蜚语,他也不好向沈墨轩细打听,只从他言谈中不经意透出的信息来看,却似有些蹊跷。邵寂言一下子想到了如玉,他知如玉善良单纯得很,是断不会作出害人的恶事,可又觉女人的嫉妒心若是生了,只怕真难保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在他苦于无处寻如玉问个明白的时候,消失了几天的如玉却是自己登门来了。只不过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堂而皇之地不请自入。邵寂言在屋中听了外面有徘徊呼吸之声,下意思地唤了声:“如玉?”屋外的动静立时消失了。
邵寂言知是如玉无疑,却不见她进来,紧忙打开房门,正撞见如玉慌慌张张地往院中大树后面躲。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邵寂言道,只因对如玉怀有疑心,声音多少有些气恼。
或是被他这语气吓着了,如玉仍只躲在树后头不出来,可因身子不够纤细,到底还是藏不住,胳膊和屁股露在外面,显得有些可笑。
邵寂言却是笑不出,故意激道:“你躲着不见我,可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了?”
“才没有!”如玉终是开了口,在树后面磨了一会儿,蹭了出来。
如玉这副扭捏之态,越发让邵寂言觉得她做了恶事,只不动声色地转身进屋都道:“进屋说罢。”
如玉慢悠悠地跟在邵寂言后面进屋了,才一进门便闻邵寂言忽地问道:“你去过沈府了?”
如玉一愣,做错了事般向后缩了缩,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邵寂言原还不太相信,这会儿听如玉亲口承认,不由恼火,冲口而出:“谁许你去的!”
如玉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就是去看看……”
“去看什么,去看沈小姐了是不是?”邵寂言质问道。
如玉从未见邵寂言生过气,这会儿见他一脸愠色,只觉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不去了!”
邵寂言气恼如玉去吓人,原想好好呵斥她一番,可见她这紧张兮兮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只拉着脸坐在椅子上瞪着她不说话。
如玉小心翼翼地望着邵寂言的脸色,不知怎样才能讨他开心,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头先看到了恩科的题目,你想知道吗?”
邵寂言一怔之后,一下子火儿了,腾地站了起来,冷着脸高声道:“你这样讨好我也没用!我用不着你给我看什么题目,我自己有本事考!纵是名落孙山了,也不做这等卑劣之事!”
如玉傻了,待要说话,却又被邵寂言抢断道:“我头先只当你单纯善良,原是我看错了!你做的这些恶事哪是个憨直姑娘能做的!”
如玉鼻子一酸,委委屈屈地道:“我做什么恶事了?”
邵寂言气道:“还与我装傻是不是?你跑去沈府吓唬沈小姐,把她吓得卧床不起难道不算恶事?还是对你来说这事儿根本不值一提?!若你无害她之意,也该知道你是鬼,她是人,她禁不住你这玩笑戏弄!若是你果真存了恶意,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想要娶她为妻是我自己定的心思,与她无关,你犯不着跑去吓唬她,再说白了,莫说你我人鬼殊途,纵你是个活生生的女儿家,我也不会喜欢你!”
如玉意识到自己哭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到她嘴角儿了,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有些喘不上气。她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当面撕了衣裳,却觉不出羞臊难堪,又似被人当面扇了两个大嘴巴,可脸上又不觉得辣。却是胸口上似是刺进了什么东西,穿透了她似的难受,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心口,只怕自己整个人从那儿裂开。
邵寂言后悔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眼睁睁看着如玉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捂着心口掉泪,随后懵懵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那晚之后,如玉再没来过,邵寂言知道,她这次不再是与他闹别扭,她大概永远不会再来了。他一直知道二人人鬼殊途,总不能永远做朋友,二人能相处的时光,大抵也就是他考试前的这段日子,只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不欢而散。
邵寂言的生活如故,只晚上无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想起如玉,不过每每她的模样只是在他脑子里匆匆一过便被他赶走了。科考的日子近在眼前,十年寒窗苦只为这一朝,他断不会让任何事影响了心情。只是夜晚读书之时会下意识地抬头看看门口,好像某个时候如玉仍会如从前那样笑嘻嘻的穿门而入,缠他说话。
科考的题目据说已经出来了,为避嫌疑,邵寂言等考生原不好与身为朝廷命官的沈墨轩有过多联系,尤是其父身居要职,其舅父又在礼部任职直管本届科考。然沈墨轩其人偏偏是个例外,他虽为官宦子弟,因本人才华横溢颇具儒风,于清流儒臣中也颇得好评。
是以,科考之前以他这敏感的身份邀约待考的举子,却不会引得好事之人的猜疑指摘。只为免给父亲惹麻烦,沈墨轩只把邀约之地从沈府改到了城南华安寺。,华安寺主持与沈氏父子有些交情,便收拾了一处侧院为他们备了一桌斋饭。
因是清修之地,为免喧杂,沈墨轩并未邀约那些王孙公子,只请了几位他颇为欣赏的举子考生。少了饮酒作乐,却更多了分以文会友的风雅。因身在寺院,少不得谈些佛偈,邵寂言有心攀交沈墨轩,趁机小露了些才华,颇得沈墨轩青睐。
随后众人游赏后院吟诗作对,众人自然争相在沈墨轩面前展露风采,邵寂言却又不着痕迹地隐了锋芒。他懂得一张一弛之道,不经意间在人前显彩确使人觉得才华横溢,然若时时如此,处处出头,却难免让人觉得哗众取宠。他也是有心之人,只想在场诸人均是饱读之士,此科必中,将来难免官场相遇,若此时锋芒毕露,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却与将来仕途无益。
只说邵寂言不欲在此时与众人相争,恐沈墨轩一时心血来潮让他赋诗一首,便慢悠悠地跟在众人后面,越落越远。他只无聊四顾之时,忽见院门口走过一个人影,那人走得很慢,他想了一下,只觉此人的身量侧影似极了当日在沈府撞见的那个沈小姐的丫头,叫什么翠竹的。待要细看,却见那女子有意无意地往这院子里看了过来,不知赶巧还是怎的,正好和他目光相遇。
这一看下,可不正是那个翠竹吗?
邵寂言一惊,心道她是沈小姐的丫头,她若在此,那沈小姐可是也在这寺中了?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