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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卿……”哥哥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如若这两三月中你改变了主意,哥哥愿意辞官,远离朝堂,给你清静生活。”
38 蓝颜相送 红粉娇容
我选择离开,随莫怀旻再赴‘御慕城’调病。
家中任何事都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再是不甘成为棋子,终还是无力反抗。离开,只当是寻求暂时的清净。
悄悄的上路,除了哥哥和爹爹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当我准备踏出家门时,我看到了一抹烟青,在马车旁优雅俊立。
他,怎么来了?
立在车旁的人目光柔和,温文秀逸,“要出远门?”
“身子不适,去其他地方修养阵子。”猜测不出他的意图,我语焉不详。
他眉头微挑,视线扫过马车,“可需要清鸿开道护卫?”
话音才落,他自己已然笑出了声,“我倒是班门弄斧了,有大司马骠骑大将军在,根本轮不到清鸿表现,唯祝小姐一路平安。他日若归,清鸿十里相迎。”
此时,下人早已将东西收拾停当,亦蝶冲到我的身边,“小姐,都准备好了,莫公子那也妥当了,只等您登车了。”
车边,雪白的人影独处一角,双手背立身后,只余清高冷傲的背影。
晏清鸿的视线扫过莫怀旻,掠过他手腕间时,微有片刻的凝滞。
亦蝶扶我上车,晏清鸿含笑目送。手中竹笛就唇,清婉的乐声缓缓飘送,竟是一曲《凤求凰》。
仿若未闻,我举步登车。而那抹雪白却在笛曲声中缓缓回首。
曲音顿停,晏清鸿含笑点头,“麻烦照拂凝卿。”
莫怀旻双手合什,竟是出家人的回礼,“份内之事。”
看到晏清鸿脸上刹那的怔愣,我的唇角划过浅笑。
马车轻快,带着晏清鸿的笛声上路,直到渐微渐弱,终于不闻。只是那门前独伫的人影,却不曾从心间淡去。
我与莫怀旻都不是呱噪的人,安安静静的各自独坐。我翻看手中的书,他微阖双目,手指拨动佛珠,口中念念低语。
“小姐。”亦蝶鬼鬼祟祟的贴了过来,闪着一双好奇和探究的大眼,压低的声音充满暧昧,“为什么晏相会来送您?他明明不可能知道我们要走的么,难道晏相一直等在门口想见您?”
取下憋气的斗篷,我冷冷瞥了眼亦蝶,小丫头飞快的缩了缩脖子,咬住了唇。
低下头继续翻着手中书,才看了一行,耳边悉悉索索的人影又凑了过来,“小姐,我回来那日不是正巧晏相送您回来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吖?”
我放下书,口气意兴阑珊,“不妄言,不多语,方为智者。”
她在我的目光中委屈的撅起了嘴巴,“人家也是关心小姐嘛,那个晏清鸿当初可是说退婚就退婚,现在又忽然热情,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我语气沉冷,亦蝶再不敢多言,乖乖的窝着。
这才发现,那个本该在诵经的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念珠,若有所思的凝视我。与我目光一触,又平静的阖上,停止的念珠再度转动。
垂下头,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书上,才发现自己适才根本未看只字。
“停车!”冷寒的声音中,车身猛震,马儿长鸣,突兀的停了下来。
“啊!”惊呼中毫无防范的我身体侧歪,朝着车门栽倒。幸得一双手伸的快,扶住我的肩头,这才没让我被甩出车外。
稳住身体后我才惊觉,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已扑进了莫怀旻的怀抱,两个人亲密贴合。
飞快的从他的怀里挣扎而起,我尴尬的垂着头,“抱歉。”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起半丝波澜,“无妨。”
“哎哟我的娘咧,谁赶车啊,摔死我了。”亦蝶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嚷道:“谁在那鸡毛子乱喊,要人命啊。”
我在亦蝶的声音中恍了下神,那个声音非常的熟悉,尤其是那冷酷的语调森寒的咬字,记忆中只有一人是这般言行。
伸手拨开车帘,车辕旁站定一个黑色的人影,挺直的身姿似宝剑在鞘,锋锐隐藏气度未藏。
此刻,他的手正抓着马缰,眼神看的方向却是——车底。
“出来!”他冷冷的声音没有半丝起伏,长剑寸寸滑出剑鞘,清耀光芒在金铁摩擦声中渐亮,“一……”
这是怎么回事?
贺云崖怎么会在这?他拦车出剑盯着车底又所为何事?
无暇再想,因为他身上已经凝起了一种寒烈的气势,嗜血的寒烈。
“我数到三,数完出剑!”他眼神如刀,声冷如刀,“二……”
“哎,喊什么喊什么,姑娘我刚眯会,吵死人了。”脆生生的一嗓子惊住了我,这车下竟真有人!?
灰扑扑的手从车架下伸了出来,挂着破烂不堪显不出原色的袖子,扒拉折腾几番后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全身上下被灰土笼罩,长发随意的绑成发辫绕在颈项间,发尾处挂着黄泥稻草,长裙下摆在身侧随意挽成结,露出修长笔直的——泥腿,端的狼狈无比。
嘴唇掀了掀,女子无视身前清寒剑光,踢踢踏踏甩着脚上露出趾头的绣鞋,灵动的大眼闪了闪,冷嗤着,“不就借你的车出城嘛,犯得着么?小气。”
贺云崖杀意笼罩她周身,冰冷的眼神逼视她,“车早已出城。”
“睡着了。”女子大大咧咧毫无半分矜持,“反正三个人也是拉,四个人也是拉,再捎我一程,我懒得走路。”
“沧!”长剑回鞘,贺云崖直直的站定车前,寒气萦绕目光冷凝,只盯着她不放。
女子撇撇嘴,骄傲的甩甩头发,“算了算了,我走就是了,哼。”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蹙了眉头。衣衫褴褛破洞处处,后背的豁口在她走动间闪露雪白的肌肤,从颈下直达腰际,适才依稀听到清脆的裂帛声,应是由此而发。
“姑娘留步。”我缓缓开言,“小女子还有数套衣衫,还请小姐不要嫌弃先行换了吧。”
她停下步子,伸手摸摸后背,随意的扯散发辫掩住裂处。冲我咧出雪白的贝齿,“你送我衣衫不如送我一程,我懒得走。”
我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她揉揉鼻子两步蹦上车,一屁股坐在莫怀旻身边,“让让。”
“小姐!”贺云崖对我恭敬行礼,目光深深的看了眼车内那随意莽撞的女子,身形微飘窜上车顶,盘膝坐下。
知他不放心,我笑笑,“那女子,我认识。”
贺云崖还未回应,刚落座的女子却又跳起身,上下打量着我,“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
她夸张的表情让我不禁莞尔,“你不是那西域舞者中领舞的姑娘吗?”
她抚着自己的脸颊,破烂的袖子在脸上比画遮挡了半边容貌,只余一双灵动眸子,“这你也能认出来?”
我淡笑不语,算是默认。
我不说话,却管不住小丫头的好奇。亦蝶蹭在我的身边,“喂,你是不是受了虐待偷跑出来的啊?”
“我受虐待?”女子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杏眼圆睁,“谁敢虐待我?当初从‘梁墨’过来的时候我就和班主说好了,姑娘我不过是在班子里帮忙,乐意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结果那死老头不给我工钱,非要我再跳几天。没钱就没钱吧,我不要了。”
她潇洒的靠上车壁,舒服的叹息,“就说姑娘天生运气好,才走两步就看到你们的车,反正我也没想好去什么地方,停哪算哪。”
这女子,率性直爽,没有半分矫揉造作,随意举止竟让我心生羡慕。
想去哪便去哪,何时我才如她这般放下一切恣意畅游?
今生,怕是无望了。
她的手指擦过鬓边,破烂的衣衫隐隐约约露出肩头褐色的印记,象是……图腾。
她侧脸,正巧捕捉到我的好奇。顺着我的目光将视线落回自己肩头,她大方一笑,“这是烙印,家奴的烙印。”
家奴!
一般都是有罪之臣被皇上降旨惩罚,或是灭国的贵族成为他国阶下囚时的印记,一旦为奴,世代为奴,子孙也逃避不了生下即被烙印的结果。
她祖上,是‘梁墨’的罪臣?
“还没请教姑娘姓名。”
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当年从‘梁墨’出来的时候我就没姓了,叫我青舞吧。”她眼珠子转了转,如星闪亮,“喂,我没钱没衣服,不如我帮你做事,你给我钱吧。”
39 人生八苦 谁能放下
莫府的日子,清宁安平,没有波澜却不觉枯燥。一月转眼而过,我竟毫无察觉时光的流逝。
莫怀旻施用针灸之术给我调理着身体,疏通着我细弱虚沉的筋脉,随着天气的转暖,我的精神也愈发的爽利。
哥哥的书信偶有来往,无非关心着我的病情如何,在莫府是否开心之类。绝口不提关于他那悬着的赐婚之事,我想问却又不知如何下笔,索性不问了。
通过信笺我倒是得知了一个让我微有些开心的消息,就是‘梁墨’送来议和之书,愿意与‘红云’修好,从此边境再无战事。
银针刺破肌肤扎入穴道中,有轻微的麻,绝称不上疼。
“哎呀……”一惊一乍的声音在耳边吵闹,“痛啊,小姐痛啊。”
“亦蝶。”我手指伸向茶盏,“水凉了,去烧些热水。”
她拈着手帕,在手心里揉搅着,悲苦的望着扎在我手臂处的银针,一脸泫然欲泣,“小姐你忍着啊,我去去就回来。”
目送她出门,这才向着莫怀旻歉然一笑,“她是个忠心的丫鬟,只是吵闹了些。”
莫怀旻几不可见的微点了下头,神情柔和。
艾条在针头上方燃起如丝青烟,清爽的药味弥漫开来,微热的感觉从针尖传来,缓缓的润入筋脉中。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我只觉得脉络舒畅,全身暖暖的。
“残留的药性几乎已全部去除了。”他放下手中的艾条,伸手启针,“明日就不用施针了。”
再是冷静淡定,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依然忍不住的笑了,这些年压在心头的大石搬开,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过……”他语音稍停,“常年筋脉淤积药性入体,已经损了你的身子,加上你先天太弱,即使疏通筋脉也比不得常人康健。”
我默默的点头,心下明了他说的话没错。但于我而言,能够不受病痛日夜煎熬之苦已是往日想都不敢想的事。
起身对他深深下拜,“凝卿曾自认活不过二八之龄,能有今日已是万幸,莫公子再造恩德,凝卿无以为报。”
他微挪两步,双手背负身后,清冷的目光缓缓投注在我的脸上,“你心脉太弱,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太费心神,与你无益。这次病发就是你思虑太过导致筋脉受损。若是常年如此忧思冥想,只怕他日终会复发。”
“那我本身的病如何治?”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无法根治,不然也不会提及复发。
他沉吟片刻,“先天之疾,从医理而言几乎难以完全去除,小姐若肯放宽心胸舒襟展怀便是最好的药。”
“那你的意思是我已不需要再施针服药了?”
他这一次的沉默更长,低头思虑。在长久的等待后,终于悠缓开言:“我为你配一剂药,服下后只要不是太过刺激心神之事,应是不会再发病了。只是这药耗费时日,许要三两个月,望小姐能再小住些日子。”
这莫府清幽,安宁雅致,偶尔与他上山采药,闲暇了坐在药圃周围沉思静默,惬意而自在,我又怎会推辞?
我扬起脸,巧笑点头:“好。”
清秀如玉的面容上也释放了清淡笑意,“这是我看到你最真心的一次笑容。”
手指抚上脸颊,笑容不觉更大,“是吗?我怎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