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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密林深处划了半天,似乎地势没多大变化,肖恩道:“还是太低了,第二波洪峰到来时,这里一定会被淹没。”
岳阳道:“但是这片林地很大,至少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被困在林子里的野兽。”他扬了扬手中的枪。
卓木强巴道:“而且,这片林地一直朝东走,似乎还望不到头,说不定那边连着更大更高的丛林高地。”话音刚落,他说的方向就闪过了火光。
“该死,又是雷暴!下船躲吧。”肖恩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三天,那雷暴区始终游离在丛林上方,至西向东,又至东向西,来回巡游,就像游走在炼狱里的地狱使者,负责清除掉一切活着的,还能动的生命。而这个使者的体积竟需要用公里为单位来计算,可怕的魔鬼!
六人下了船,只找较为空旷的地方,除去身上可能引发雷电的任何东西,潜伏下来,张立低声告诉卓木强巴:“喂,强巴少爷,这两个家伙好像不对劲阿。”
卓木强巴扭头去看,只见比利和鲁赫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显然是怕得十分厉害。雷暴近了,那团黑色的怪兽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漩涡的中心幻化出缤纷的色彩,但也潜藏着致命的危险。“啪”几十只触手同时伸出,像在空中织了一张硕大的电网,蓝色的光芒,勾勒出峥嵘的鬼脸。这时,比利突然蹿了出去,大叫道:“别打啦!求求你别打啦!”张立一拉没拉住,只摁住了鲁赫。
“啪”的一声,一棵二十米高的巨树在比利面前轰然倒下,一个直径接近五米的巨大球型闪电就从比利头顶划过,比利的头发瞬间就被燃了起来。岳阳准备起身,被肖恩死死拖住,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岳阳道:“把他拉回来啊!他会被雷电劈中的!”
肖恩道:“来不及的!你没看见那闪电的后面是什么吗?”
岳阳再看,果然,球状闪电背后跟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就好像头顶的漆黑云团被扯了一小缕下来,黑色带子已经将比利罩在下面了。肖恩近乎祈祷的念着:“那是黑色闪电啊,哪里还有救。”前面与巴桑共度五次雷暴时,他们已经听说了,在众多的闪电形式之中,最危险最可怕的就是被称作死神气息的黑色闪电。这种闪电不发光,是由分子气凝胶聚集物产生出来的,而这些聚集物是发热的带电物质,极容易爆炸或转变为球状的闪电,其危险性极大。而看上去就像一团雾或是泥团,体积较小,能避开雷达侦察,飞行员通常将它称作“空中暗雷”,就像手雷一样,一碰就炸。
眨眼间,黑色的雾状物体就包裹了比利,比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全身放光,身体化作了一个球状闪电,奇特的力量甚至将他带离地面。没有人再出声,谁都知道,比利,已经升天了。
比利落下来的时候,就像一根烧焦的木桩,当雨水再次冲刷在他身体上时,冒出一缕缕青烟,还发出阵阵“丝丝”的声音。五人都不再去看他,鲁赫则怕得吓人,身体已经开始痉挛的抽动起来。
半小时后,雷暴又一次远去了,再次幸存的五人站起身来,张立和岳阳架起鲁赫,准备探视这丛林深处。经过比利尸体面前时,他们看见的,是一具焦黑的遗骸,肉贴着骨头,被烘得像木乃伊,而无数分不清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一种红白相间的胶冻状物,似乎还在缓缓的,被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挤出体外。他们也说不上,这个人到底死了还是没死,但是谁也不愿多看这令人作呕的黑色发臭的东西一眼。岳阳忍着恶臭,将一根朽木插在死者面前,算是对死者的一种慰籍。鲁赫几乎是被拖着在走,他的意志仿佛已经崩溃,嘴里不住的念叨:“走不出去了,无路可走了,这里是地狱啊,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只是除了肖恩,谁也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
张立和岳阳,十分吃力的将鲁赫拖到了木筏上,一行人又划动木筏朝上游探去,但是这次,木筏上的鲁赫情况似乎没有好转,他直直的跪在木筏上,嘴角翕动念着好似咒语的梵文,素面朝天,任由雨水击打着他的脸,眼睛,鼻孔,嘴巴,在身上汇聚成流,嘴里冒着泡,依然不停的在念着。张立赫然发现,鲁赫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雨水直接打在他眼睛上面,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那种表情,比被人吊死还要可怕。张立吓坏了,忙道:“你们看,你们看!他在做什么?怎么会这样子的?”
肖恩看了看鲁赫散大的瞳孔,这人还有呼吸,嘴里冒着水泡,喉管里“咕噜咕噜”的响着,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生气了。肖恩木纳的说道:“他在以这种姿势,等死。”看了看三人表情,他说道:“雨水从他的口鼻,灌入他的体内,最后整个肺都会被水灌满。他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我们再被淋上两天,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卓木强巴,张立,岳阳,都沉默了,不错,现在他们无论说什么,其实都是声嘶力竭的在大吼,他们都知道,自己听不见,在那可怕的雷鸣和一直不停息的巨大雨声中,他们的听力受到极其严重的伤害;而他们的头面,手和脚背,都是麻木的,哪怕用刀割在上面也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当身体被雨水一直冲刷,好像仅过了两个小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直没有好转过,因为雨一直下。今天的鲁赫,或许就是明天的自己,一想到这个,他们不得不沉默。肖恩道:“他自己已经放弃了生存,任何人也救不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少受点痛苦。”
在肖恩的建议下,四人肃穆而庄严的,将呼吸着雨水的鲁赫扔进了河道,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只是一具呼吸着的尸体。当一串水泡从河底泛起,四人都感到无能为力。
天上的雨如筛豆子一般,哗啦啦的漏个没完,这次,连岳阳也再说不出那就像琵琶独奏,声音珠圆玉润的句子来了,这雨仿佛是一个诅咒,诅咒所有进入叹息丛林的人,打扰死者安宁者,永世不得安宁。每个人都感到,在这样继续淋下去,他们会被冲掉一层皮,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换取一个能遮雨的工具,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换取。
希望,在这种环境中唯一能支撑人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希望。所以,当张立指着渐渐翻白的天边,用带哭的腔调说出:“天边亮了!天边亮了!我们快走出这片鬼雨林了。”这时候,几乎木筏上的每一个人都激动得想哭,但他们毕竟没哭出来,因为,他们看见了,尸体!
焦黑的尸体,皮革裹着骨头,就像具木乃伊似的,蜷曲的爬在地上,像青蛙似的两臂前伸,双腿后蹬,就连岳阳插的那根朽木,也原封不动的立在尸体旁边,就像一个充满嘲笑的小人。转了一大圈,他们还是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前进一步。尸体上开始生长一些墨绿色的苔藓样植物,那种长势极快的腐肉白色菌菇也从焦黑的躯壳里冒出一个个半圆形的伞盖,很快又被雨水打烂成一滩腐肉。空中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很像铁锈掺和了烂鱿鱼,肖恩又一次扯衣服遮住了口鼻,他们的身上再扯就什么都没有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天边,东方的天空确实已经发白发亮了,而身后依旧是浓云密布,黑云压顶,时不时在黑云中闪过一抹凄厉的红色,让人胆战心寒。他喃喃自问道:“怎么会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呢?”
肖恩道:“水道太多了,水流冲击着我们改变了方向。”
卓木强巴问道:“罗盘呢?你们谁还有罗盘?”
张立嘟囔着:“谁还用那东西,早扔了。”当他们发现罗盘指的方向不正确时,便扔掉了。肖恩道:“没用的,现在罗盘只会把方向对准雷暴的区域,我们沿着河走吧,带着木筏一起,这样可以坚持到第二次洪峰来。”
于是,四人在泥泞不堪的河道边做起了纤夫。经过近七十二个小时的大雨洗礼,他们的皮肤被泡得像豆腐一样软,稍一用力,绳索便深深嵌入肉里,但他们竟然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机械的迈动,四个灰色的人像四根快被水泡化的蘑菇棒子,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如此东行十余里,林中又有响动。出现在四人眼前的,又是一只纯黑皮毛的美洲黑豹,那双金睛眼打量着四名呆立之人。四人都站立不动,已经麻木得快失去反应的意识了,那黑豹与四人保持距离,像辨认熟人一样挨个儿察看。岳阳有气无力道:“看来,她已经突破了家庭的重重阻力和种群之间的巨大差距,终于追随她的情郎而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强巴少爷,你说是不是?”
卓木强巴愣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张立补充道:“他是说,这头雌豹,人家要跟你私奔。”
卓木强巴怒道:“胡说!”
张立道:“强巴少爷,别生气,留着力气好赶路,不然,就让这黑豹吃掉算了。”
肖恩道:“它不敢动手,我们有四个人,它知道讨不了好。”
谈话中,黑豹已经掉头离开,朝着四人的反方向跑去。肖恩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岳阳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搬救兵去了?”
张立疲倦的缓缓摇头道:“算了吧,我们继续前进吧。咦?”还没说完呢,“呼”的一声,又是一头金钱豹蹿了出来,它身后跟着几只负鼠。岳阳奇道:“这美洲怎么会有金钱豹的?”
肖恩没好气道:“是虎猫,不是豹子。奇怪,它是负鼠的天敌啊,怎么被几只小老鼠追着跑?”
拴木筏的绳子荡了一下,水中竟然出现了几只体型超过一米八的巨型水獭,在这样滂沱的雨天,也只有它们才能逐浪而行。跟着林中又跑出几只被淋得惨不忍睹的动物,有的连肖恩也叫不出名字,它们都朝四人来的方向跑去。卓木强巴喃喃道:“不对吧?我们已经两三天没看见动物了啊?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家伙?”正说着呢,一群野猪,少说有二三十只,轰轰轰跑了过去,头顶树上也是雨点狂落,一大群黑吼猴,悬猴,阔鼻猴……等等,纷纷蹿树,朝后面而去。
肖恩也学着巴桑那样猛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道:“谁能上树去看看,好像是不很对。”
岳阳活动了一下手脚,顶着如注的大雨,边爬边说:“这么大的雨,上树也看不见什么。”结果他才爬到一半,就睁大眼睛,再爬了几步,叫了起来:“洪水!洪水又来了!就在我们前面!”
肖恩道:“胡说,洪水在我们后面,怎么会从前面来的?”他也开始爬树,其间又有无数动物夺路而逃。爬上树后,瞄准器一举,肖恩发出女人一样的尖叫声来:“天哪!快撤吧!什么洪水,那是劫蚁!美洲劫蚁!美洲土地上最大的猎食集团军!”
卓木强巴已经爬了上去,放眼望去,一幕壮观而又凄厉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红色,远远看去真的和洪水一模一样,目测过去,那是一个长度无法估测,宽约五公里的劫蚁军团,可怕的数目,根本无法计算。蚁群所过之处,那是真的寸草不生,可以说它们连地皮都啃掉一层,鸟儿惊恐的鸣叫高飞,最后又被雨淋得像一架架没油的飞机一头栽下;蛛猴与美洲豹同时落荒而逃,负鼠与虎猫争着想跳到河对岸;巨大的树木也倒下了,但是和被洪水冲倒,被雷电击倒完全不同,它们就像是被定向爆破的高楼,从根部开始,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沉了下去,沉于那红色的军团之中。
张立在底下拉着木筏,问道:“什么?是什么东西?”
“呼噜,马哈哟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