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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在石床上动弹不得,嘴里不住地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哎哟……哎哟……”
安吉姆迪乌道:“丹珠阿妈是堆旺的母亲,她儿子在战争中不知道什么原因中了万蛇蚀心蛊,结果堆旺伤重回村,没等到蛊发就离开了人世。老妈妈抱着她儿子的尸体哭了一天一夜,我不知道这种蛊是会传染的,没想到丹珠阿妈竟然也中了万蛇蚀心蛊,好像有一万条蛇在咬她的肉,啃她的骨。”
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丹珠奶奶的呻吟小声了许多,她尽量用柔和的声音问道:“玛吉,是玛吉来了吗?”那张痛苦的脸上竟然挤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吕竞男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悸。
安吉姆迪乌道:“丹珠阿妈,是我,安吉姆,我们来看你。”
丹珠奶奶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这群人,看到光影后的唐敏,旋即笑道:“安吉姆啊,你骗我,那不是玛吉是谁。”待到看清不是玛吉,丹珠奶奶又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对不起,认错人了。”
安吉姆迪乌道:“他们是天上派来的白度母,是来帮你看病的。”说着,准备拂去丹珠奶奶身上的毡毯,好让他们看清万蛇蚀心蛊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不过,丹珠奶奶看到这么多人,却惊恐地拉住了毡毯另一头,又开始“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
胡杨队长发现了这个事情,提议道:“我们几个,去那边看看吧。”还对迪乌大人道:“我们不会乱走,也不会乱碰的。”
卓木强巴等人尽皆离开,只留下唐敏和吕竞男两人,迪乌大人才小心地揭去了覆盖在丹珠奶奶身体上的毡毯。“啊!”唐敏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了,还是忍不住双手捂嘴发出了低呼。
毡毯下面,不能说是一个身体,只能说是一堆肉,就像蚁后那样,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身躯,说是一座小山也毫不过分。如果说卓木强巴算得上虎背熊腰,这丹珠奶奶的一条胳膊,就足有卓木强巴的腰身粗;那胸口一圈就像带了个汽车轮胎做成的游泳圈,皮肤褶皱着耷拉在身体上面;而腹部的赘肉竟然遮住了膝盖,露出两条小腿像两面鼓似的;脚板就像吹胀的气球,是常人的四至五倍大小,肿得发亮!而且,这位老奶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迪乌大人解释道:“中了万蛇蚀心蛊,由于体内的蛇越来越多,身体会慢慢肿胀起来,通常先从身体的下垂部位开始,到最后,身体破溃,万蛇蚀心。丹珠阿妈,也已经到了晚期。”
吕竞男壮着胆子,轻轻按压在丹珠奶奶的小腿上,触手的感觉就像压在一个充满水的皮球上。又检查了其他身体体征,她对唐敏道:“身体里不是脂肪堆积,不是赘肉,完全是肿起来的。我想,这种情况,我们应该不陌生,只是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
唐敏也试着检查了几处特征,得出结论道:“橡皮肿,丝虫病!”吕竞男点点头,她也这样认为。不过她保有谨慎态度道:“至少是类似的东西。我记得亚拉法师说过,寄生物就是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蛊毒,这个蛊的致病机理应该与丝虫雷同。”
“如果是丝虫病,肿成这样,体内何止一万条丝虫,恐怕十万条也有了。”唐敏想了想,道:“莫金提供的装备里倒是有治疗寄生虫的药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我们可以试试。”
唐敏对安吉姆迪乌道:“丹珠阿妈的病我们可以试一试,但是不敢保证。”
安吉姆迪乌道:“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会保佑你们的,会保佑丹珠阿妈的。”接着又有些为难地看着唐敏和吕竞男两人,道:“应该给丹珠阿妈擦洗身体了,这本来是玛吉每天该做的事。这个……呵呵……”看着满脸笑容的迪乌大人,唐敏和吕竞男接过了水和毛巾。
丹珠阿妈行动不便,大小便全排泄在身上,不过玛吉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有些像芦苇一样的草,垫在丹珠阿妈皮肤褶皱处,石床下也铺了厚厚的一层。这种植物的吸水性和透气性都很好,这位老阿妈躺在洞穴里不知道多久了,竟然没有生过褥疮。
“这是什么?”唐敏问道。
安吉姆迪乌道:“这是芨芨草,每三个月成熟一次,玛吉会将她所能搜集到的芨芨草都堆放在这里。”他指了指一角,果然是堆积如山的小草。
帮助丹珠阿妈清洗身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多久,唐敏和吕竞男就忙出了一头细汗。特别是清洗那些污秽物,她们都没干过这种事情,都皱着眉头,忍着呕吐感。偏偏丹珠阿妈对这两位新手的动作还不是很满意。“哎哟哟……玛吉的手可比你们轻多了……”
“哎哟哟……你们的手掐着我的肉了……”
“哎哟哟……我要掉下去了……哎哟哎哟……”
总算给老太太擦洗干净,换上了新草,唐敏微微喘息道:“玛吉,她,每天都要给丹珠阿妈清洗一遍?”得到迪乌大人肯定的答复后,她不由纳闷,那个小姑娘,要翻动这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她是怎么做到的?
唐敏她们先喂服丹珠阿妈小剂量的广谱驱虫药,然后嘱咐了迪乌大人药的用法用量以及如何观察疗效,这才又去洞穴更深处找卓木强巴等人。
卓木强巴他们在洞穴另一头,围着两个身体严重畸形残疾的人。这两个人面容扭曲,骨骼坏死变形,身体佝偻,到处都是黑硬痂壳,流脓混着流血,身体上弥散着另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看到唐敏她们和迪乌大人过来,胡杨队长道:“这两个是麻风病人。”他们已借助电脑查阅到相关信息。
迪乌大人道:“他们中的是鬼面蛊。中了这种蛊的人,身体变形很严重,面容变得特别可怕。这种蛊很恶毒,据说,如果他们生下孩子,孩子也会是这样,孩子的孩子,依然如此,代代相传,永不止歇。”
虽然知道是麻风病,但他们依然无法治疗,只能对迪乌大人表示了惋惜。迪乌大人并未说什么,事实上,只要有一个人能得到救治,那都是喜出望外的事了。
迪乌大人引领着他们又看了洞穴内其余几个中蛊者,各有各的不同,不过有一些他们还是能在电脑里找到病例对照。比如有一位手掌脚掌严重变形,皮肤上长满了肉芽,好像开满了红嫩小花。迪乌大人说那是万花蛊,而通过电脑比对,他们认为那是一种乳头疣病毒引起的改变,目前的治疗方案通常是用激光将那些多余的乳头疣烧灼,不过并不能根治,烧掉还会长。
还有两位中了头面蛊的,其中一个头大如斗。很难想象,一个人如果将口腔暴露在外,而脸颊反而在口腔里面,鼻腔向内生长,两个眼睛严重不对等,那会是什么样;而另一个也是令人无法想象的面貌,形容得贴切点,那人将一副大肠挂在了自己的脸上,五官完全消失了。而通过他们的观察和电脑分析,第一个人估计是头部的骨骼组织发生了变异,第二个人则是头部的血管组织呈肿瘤样增生。很难想象,同一种蛊毒为什么会导致如此迥异的症状。
他们也见到了玛吉最初在村口招呼过的那种树人,其中一人侵袭到小腿,一双腿呈腐败后的灰色,轻轻一碰,那腿就像石膏粘上的,粉末直落,露出里面红色的血管和黑色的植物根系,一双脚底板更像踩着两团头发丝,那全是一根根植物根茎盘踞而成。据迪乌大人说,这人已经无法行走,他的双脚不能长时间沾地,否则那两团看似头发丝的东西,就透过脚底往地下扎,一旦入土,长得更快。而另一个已经被侵袭到半腰,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迪乌大人说,这个树人还有四五个月好活,一旦那灰色组织侵袭到胸部,能活下去的机会就很小了。
唐敏打算取一两根发丝结构来研究研究,原本迪乌大人还有些犹豫,不过考虑到或许他们真能找到人变树的原因,他和那名树人都勉强同意了。
结果那个树人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晕厥过去,迪乌大人才告诉大家,以前有人做过同样的事情,想把那些长出来的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拔掉,结果痛得死去活来,没多久被拔掉的头发又长了出来,后来才没有人这样做了。唐敏等人最后发现,那头发丝一样的东西,其实是附着在神经纤维上的一层拥有植物细胞的结构,拔掉一根发丝就等于直接拔断一组神经纤维,几乎和用锤子砸断指骨是同等效果,难怪那树人痛得几欲晕厥。
还有几名中蛊者更是莫名难言,不仅形态难以用言语形容,而且唐敏等人遍查资料却依然毫无头绪,连是什么造成的这些变异也说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目前接触到的蛊毒来看,那已经是一种包含了大的动植物、小的寄生虫、细菌、病毒,甚至能改变基因的生物学科。实在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就已经进行过研究的范围。
看着这一个个形态怪异、结疮化脓、恶臭熏天的重症患者,唐敏很难相信,难道这些人,都是那个叫玛吉的小姑娘一手照顾的?她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迪乌大人道:“当然,这里除了我和玛吉,还有谁敢靠近?”
“那……如果玛吉哪天不来呢?”
“他们会静静地等待,等待死亡,或是等待玛吉。”迪乌大人不由露出仁和的笑,告诉这些外来人道:“其实这些中蛊者,他们本来的命运应该是被流放到村外的白骨森林,自生自灭。是玛吉发现了这个靠村的洞穴,将这些人移到这里,每天送来水和食物,像照顾自己亲人一样悉心照顾着他们。玛吉,是个很有决心的小丫头,她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坚持做到底,从小就这样。”
“没有人教过她,她自己就想到做这件事?”唐敏并不相信谁会生就一副菩萨心肠,那样的年纪,照顾这样多重症患者,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迪乌大人微笑道:“其实,一开始玛吉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只是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失心蛊,玛吉和她的央金阿姨很亲密,她不允许村里人把央金阿姨赶出村去,就找了这么个地方,每天亲自照顾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失心蛊的人,在平时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一旦蛊毒发作,就变得六亲不认,行事癫狂,不可以常人理喻。玛吉从十岁开始照顾央金,一直到五年后央金去世,那时村里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小丫头能坚持下来,玛吉身上每天都要受伤,那是被指甲抓的,被牙齿咬的,她都没告诉过村里人。大概是照顾央金有两年左右时间吧,村里人又把第二名中蛊者送到了这里,那就是村头的树人,叫次仁郎嘎。玛吉也没拒绝,或许在她看来,一个人两个人,也没区别吧。后来,就有了第三个、第四个。其实,我们村子里中蛊的人,就只有这么三四个。后来别的村子听到消息,他们那里的中蛊者也都赶了过来。我想,没有人愿意在漆黑的白骨森林里,忍受着饥饿、寂寞和恐惧吧。玛吉对这里的人都一样,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也没有过抱怨,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让他们尽量能活得不那么痛苦。”
岳阳心头一跳,好像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卓木强巴敏锐地察觉,那些中蛊的人,只要听到玛吉这个名字,哪怕再痛苦的脸上,也会露出一丝笑意。听到这个普通的故事,巴桑不禁动容,他实在难以将这样一个小姑娘,和昨天在湖边看到的玛吉联系在一起,那有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让人过目难忘。他无法理解: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她怎么会快乐?她如何能幸福?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回到了村里,唐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