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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跑上前告状,“阿娘,阿爷把我刚刚掉的鱼给放走了。阿爷欺负我!不让我拿鱼给你烧汤!”
“你这孩子,疲懒!”李婉儿爱怜地戳了儿子一指头,笑着嗔怪。蹲下身,她捡起儿子用的钓竿,又笑着问道,“刚才钓上了只什么样的鱼,你自己认识么?”
“不认识!”小男儿没找到支持者,嘟着嘴道。
“豹子钓到了一头红叶稠,阿爷说,那鱼不能吃,所以给放掉了!”另一个年龄在十一、二岁,生得明眸皓齿的小女孩笑着说道。“二娘,你也来钓一会儿吧。这片水域的鱼特别傻!”
不同于后院里长大的孩子,她苗条,挺拔,脸色白中透红,透着股浓烈的青春气息。这孩子如果放在大唐,肯定是无数年青人争相追逐对象。而在船队中,她却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小野花。
李婉儿笑着替女孩儿扯了扯衣角,低声问道,“若兰,你娘呢,她怎么不出来陪你们钓鱼!”
“娘在算今年的收益!娘说等船靠了岸,要多逗留几天,清掉一些底货,顺带给阿爷,大姨、豹子、虎头每人买一匹布做衣服!所以要先把账目整理出来!” 女孩的说话声如黄莺出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里连续用了两个不同的称呼来指代婉儿。
李婉儿也不纠正,笑着道:“那你为什么不给你娘帮忙?你不是已经学会算帐了么?”
“头疼,头疼!”女孩的脸色立刻苦了起来,拧着小巧的鼻子道。“我要钓鱼,我要跟阿爷学习驾船,我要跟大姨你学习射箭和用刀!反正,我不喜欢算账,一看账本就头晕!”
李婉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若兰是妹妹萁儿的孩子,但性格却更像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也是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舞刀弄枪啊。“那你明天早点起,大姨教你射箭。咱们逆着日光射跳出水面的大鱼,看谁能射得准。”
“一言为定!”若兰伸出右掌。
“一言为定!”婉儿举掌与对方相击。
她的儿子对姐姐分享走了本该属于自己母爱十分不满,不住地扯婉儿的衣角,“阿娘,阿娘,你还没帮我钓鱼呢,你还没帮我钓鱼呢!”
“好,阿娘这就帮你!”婉儿坐到甲板上,将鱼钩利落地甩向水面。一会儿功夫,便将条三寸长的黑铁头扯了上来。她本以为自己就此可以交差,调皮的儿子却抢在前面,利落地将鱼从钩上摘下,然后“扑通”一声丢进海里。
“怎么扔了。你个调皮家伙!”婉儿佯装愤怒,板起脸来质问。
“阿爷说,小鱼没肉。要舍得,才能得到!”小豹子人小鬼大,看看在旁边一直微笑不语的李旭,大声狡辩。
“你这孩子!”婉儿又爱怜地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满脸骄傲。即便是弟弟在这般年龄,也没豹子这样狡猾吧。狡猾的孩子好,至少长大不会吃亏。
“豹子很聪明!”李旭的想法居然和她差不多,坐到婉儿身边,以孩子们听不到的声音夸奖。
“你教导得好!”婉儿看了旭子一眼,笑着回答。
夫妻两个并肩而坐,一同举起钓竿,心思里面却没有了鱼,只剩下浓浓柔情。
孩子们没有大人的耐心,呼哨一声,纷纷逃到别处玩耍了。他们几乎都是从小在船上长大,见惯了风浪的,所以李旭和婉儿也不太担心,继续默默垂钓。片刻后,婉儿收起鱼钩,低声问道:“这次靠岸,你到陆上走走么?”
“到。反正广州城里不会有人认识我。”李旭想了想,肯定地回答。“你呢?”他也收起鱼钩,低声询问。
“当然也不会有人认识我!”李婉儿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平阳公主的坟墓旁,如今已经长满了蒿草了吧。有谁知道,那里边只葬着一堆兵器呢?
“想家了么?”李旭敏锐地感觉到了婉儿的情绪变化,关切地问。
“有点儿!”婉儿点点头,牙齿轻咬下唇。
“下回到越州靠岸,我可以派人送你到洛阳玩一圈。再远,就不大安全了!”李旭犹豫了片刻,低声承诺。
李婉儿眼中涌起一丝渴望,但很快,这丝渴望便被惆怅盖住了,没留下半分痕迹,“算了,阿爷已经去了多年。大哥和三弟的后人也都找不到了。我去,也是徒增伤感罢了!”
说起玄武门的旧事,李旭心里也有些难过。他没想到李世民那样狠,居然连亲生哥哥也没放过。但即便当年自己不离开,又能如何呢?建成也好,世民也罢,终究是皇家后裔,不会因为友情而放弃河东李家的利益。早一日把六郡交给李渊,也早一日免得出现战火。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儿,自己当年已经尽力了,没有留下太多遗憾。
“我们可以去渤海国,那边的风物和大唐差不多。”为了让婉儿开心些,旭子又提了另外一个建议。
“去看张江么?我听说他这个国主可是个甩手大掌柜!”婉儿展颜一笑,双目流波。她感谢丈夫的关爱,所以要用最温柔的目光来回报。二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心底的温暖与真诚。
“就这么定了,广州出发后,直接去渤海国。上次渤海国的周大将军跟我预定了天竺国的精钢,正好顺便交付给他!”李旭拍了拍甲板,大声道。
“周大将军啊。估计这次他又要闹着辞官,跟你一道出海!”想起周大牛那幅疲懒模样,婉儿抿嘴而笑。都是些直爽坦诚的豪杰啊,虽然居住在北地,气氛却比长安还令人感到温暖些。
“呵呵,等他找到接手的人再说吧!”李旭大笑。
“那可难了。剩下的人都在船上!”婉儿抿嘴而乐,露出一排编贝般的牙齿。
当年李旭扬帆出海,几乎半个博陵军的高级将领都跟了出来。最后好说歹说,为了给大伙建立一个陆上的落脚点,才说服了张江、周大牛、时德方、赵子铭等人留下。谁料斗转星移十几年后,留下的人居然打出了偌大的渤海国。将霫、奚和契丹族的一部分,牢牢地掌控于手内。大唐一直视渤海为威胁,但苦于距离遥远,气候恶劣,一直无法将其纳入版图。久而久之,便也放弃了,任其在化外自生自灭。
如果当初丈夫留在路上,至少,整个渤海国都是他的。甚至连半个大唐,都可能落于他手。但丈夫放弃了,正如他自己所说,舍得,舍得,要舍,才能得到。
他舍弃了半壁江山,得到了什么?李婉儿悄然自问。目光顺着旭子的鬓角扫过,看到妹妹萁儿、红拂和陶阔脱丝三个一道从船舱上层探出头来,笑面如花。
“开饭了!”陶阔脱丝大声喊道。
“开饭喽!”十几艘大船同时有人高喊,号角声宛若龙吟,愉快地扫过万顷水面。
注1:真腊,现在越南一代。骠国,现在缅甸南部。木骨都束,非洲东岸的摩加迪沙,宋代之前已经有中原船队抵达过。室力差叹罗,现巴基斯坦的西侧出海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