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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叹,语速更慢,“可是,五年前的事情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们一般都不记得,姑父仗着同知的身份常常不去京卫指挥使司点卯,动辄休假,因此作案时间,审案的人不会认可姑父没有。孔家素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清流自居,不稼啬,不商贾,除了孔老府尹和姑父的俸禄,别无银钱来源,而姑父的两个弟弟游手好闲,是长安街头有名的老混混儿,在外人看来,孔家应该很缺银子,若得到雪山云雾茶,除了送礼待客自饮以外,还可以高价转卖,因此作案结果也不能确认孔家没有。至于作案动机,雪山云雾就是最难推翻的动机。”
望向面色凝重的老侯爷,沈雪接着说,“这就是莫须有,不一定有,也不一定没有,有与没有,都在于人说,高位者想孔家死,审案者就会说有,高位者想孔家活,审案者就会说没有。——告状人叶宝柱,不过是个引子。”
沈凯原怔怔的,苦笑道:“姐姐没受过委屈,而今被困在孔家,定然一心指望沈家救她,救孔家。”
沈雪轻声道:“孔家已经被这案子拖进水里,刑部决定开堂公审,想来是奉了今上的旨意,不会轻易放过孔家。孔家无兵权无资产,入不了今上的眼,今上要对付的,阿雪认为,是我们沈家。在长安人的眼里,孔家依附沈家存在,沈家要孔家做什么,孔家莫敢不从。今上选择对孔家动手,想来暂时没有对沈家斩尽杀绝的念头,只是想拿回兵权,依祖父的说法,就是把兵权交给凤朝皇子,稳固凤朝皇子的太子之位。”
吸吸气,道,“可对一个以军功起家的家族来说,兵权就是生命,沈家要想保住兵权,就得先从这桩案子里跳出来。所以,叶宝柱是不是叶都督的家人,至关重要。而这一点,只能完全着落在叶公子身上。”以目注视沈凯川,帅哥对帅哥,聊得怎样了?
沈凯川朝上翻了翻眼睛:“今天中午本约了叶家小儿在醉仙楼小酌,时至未时,叶家小儿也没出现。”
似是漫不经心的话在沈雪听来却不啻霹雳,叶超生拒绝与老爹面谈!这表示什么?表示叶超生怀疑沈家站在叶家惨案的幕后,表示叶超生与叶宝柱有血缘亲属关系,也表示不多久叶超生会向沈家提出解除婚约。之前听得叶超生先拜望老爹,后住进许家,当时就想这家伙一面与沈家叙旧。一面又给自己留后路,可以在沈家出事的时候迅速溜之大吉。竟是没有想错这只花狐狸!沈雪沉甸甸的心里掠过一丝难言的轻松,却很快被忧心于沈家陷在此案里拔不出来。
沈凯川心头微痛,只道叶成焕夫妻逝去,叶超生一个孤儿,很多事情要依附沈家,不会对五丫头不好,谁知道冷风刚刚刮起,叶超生逃得比脚底抹油的兔子还快,唉。看来要给丫头另觅良婿了。
老侯爷也愣了愣神,看着沈凯川和沈雪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闭了闭眼道:“自己不强。别人都靠不住,与其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想办法找出案子的真凶。”
沈雪看一眼冬草,离座微福:“祖父,阿雪的大丫环冬草原是双桂府一家大镖局总镖头的女儿。两桩案子有很多相似之处,祖父且听冬草一叙,或许能得真凶的蛛丝马迹。”
冬草立即跪下,忍泪把四年前镖局被灭之事说了一遍,道:“老侯爷在上,二老爷。三老爷,冬草不敢有半句虚话,求老侯爷恩典。冬草感恩在心,永生不忘!”
老侯爷沉吟许久:“四年前双桂府严知府,莫不是现在的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严石?”
沈凯川点头:“当时儿子没有找到别的什么线索,而严石在那桩血案之后便离开双桂府来到长安,随后借德妃之力坐上指挥使的位置。”
老侯爷的眼里迸出一星冷光:“严石是德妃的弟弟。弗如说是那位严家庶小姐的亲弟弟,凤朝皇子和凤鸣皇子是他亲亲的外甥。今上若是想借叶家血案逼沈家交出兵权。严家在前打冲锋倒是极有可能。五年前,五年前就开始筹谋了么,如此一来,叶成焕之阵亡怕也不简单。”
沈凯原连忙安抚沈雪:“叶家小儿既然认定沈家与叶家有血债,且由他去,五丫头不必放在心上,自有他后悔的时候。”
沈雪抿抿唇:“二伯父,阿雪没事。”
沈凯川轻叩花梨木高背椅的扶手,凉凉说道:“阿卿从信王府得到的消息,华世子当聘礼的鲛珠正是严石向信王表示臣服的礼物,以华世子说,鲛珠是东越镇国之宝,严家祖上原是东越大将,监守自盗,将鲛珠盗出东越后逃到南楚定居。可是,依父亲多年的探查,严家却是双桂府的世族大家,儿子在想,严石这一脉怕不是双桂府严家嫡支,又或者,华世子误信严石关于鲛珠的说词,鲛珠另有来历。无论严石是与不是双桂府严姓世家嫡脉,双桂府严家也当有说词应对华世子派出去查访的人,我们同样不会从严家得到有用线索。”
沈凯原呆了呆:“用千年鲛珠向信王府表示臣服,严家还真豁得出去,信王府也敢相信德妃的弟弟,凤鸣皇子的舅舅,真向信王府投诚?”
沈凯川呵呵笑道:“严石敢假做,信王府就敢假信,皇位之夺,哪有个真字的存在。”
沈雪突然目视冬草:“冬草,你既是家中长女,可知你家藏有什么宝物?”
冬草茫然摇头:“开镖局的都是仗着小有武艺的江湖客,镖局的伙计们更是一群穷哈哈的苦力,家有宝物的富贵人家,谁也不会愿意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
老侯爷双目一亮:“五丫头在想什么?”
沈雪皱着脸:“回祖父,阿雪在想,也许真有东越大将监守自盗,盗了东越镇国之宝逃到南楚,这人却不是严石口中的严家人,阿雪听爹爹说,鲛珠被……祖母取走,阿雪想,鲛珠既是东越镇国之宝,如果散出消息,使东越人知道鲛珠是信王府留在镇北侯府的,东越人还能无动于衷吗?东越人动起来,我们就可以摸出究竟是谁从东越盗走鲛珠。阿雪还想,也许叶家和冬草家,存在着某种关系,这种关系就是两桩血案的发案原因。”
老侯爷语气暗沉:“五丫头想得有点乱,但也很有意思,简单地说,以鲛珠为饵,引出东越人,证实是叶家和冬草家的祖上从东越盗走的鲛珠,双桂府严家杀人越货,又被今上利用此血案来对付沈家。”
沈凯原眨着眼睛看沈凯川,你家丫头可真敢想!沈凯川也眨着眼睛看沈凯原,我家丫头一直很敢想。
沈雪脸上又是一红,嚅嚅道:“祖父言简意赅。”
“侯爷!”门外传来侯府总管沈福的声音。
老侯爷:“进来。”
沈福走进书房,一躬:“大夫人让小人来禀告侯爷,乔家派了媒人前来,为乔尚书之子乔立求娶四小姐。”
122 合璧
沈雪坐在花梨木的高背椅上,因着面对长辈说话,只得是个半坐半悬的姿势,听得沈福如是说,大惊之下,身子一歪,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心中忍不住呐喊,有没有搞错,乔立求娶沈霜霜?乔家想做什么?在此风雨飘摇之际与沈家风雨同舟?乔家的人,有这么善良,这么仗义?
老侯爷正端着茶杯喝茶,沈凯川孝敬的雪山云雾茶,听沈福一言,一伸脖子一抖手,口中的茶喷出来,杯中的茶泼出来,老侯爷一边咳嗽一边愤愤:“可惜了这么好的茶!”
沈凯原张大了嘴,合不上。
沈凯川的脸黑成了雷雨前的云。
沈雪瞅着,忽然又觉得圆满,果然,人与人是需要比较的,自己几乎摔个跟头表现得的确很狼狈,这三位沈家的大神,表现并不比她好两分。想必芳菲园里的大夫人赵氏,表现也不会太好。乔家突兀扔来的雷把沈家整个儿炸得焦了!
沈福垂首垂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丹田,只恨手里没有小木鱼,碎碎有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老侯爷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问道:“老二,老三,你们两个是什么看法?”
沈凯原瞅一眼耸耸肩的沈凯川,字斟句酌道:“爹,儿子觉得,撇开乔家的不明用意,从门户来看,可以说门当户对,乔家子弟虽然遍布朝野,难免骄纵。却没有什么腌臜混帐事抖出来,乔立小儿,文采武功约摸不输于阿硕和阿榆,品性方面也无龌龊的话流传。乔家家训很严,男子成家之前不许有侍妾,教人事的通房会在订亲之前被打发掉,单这一点便被很多有女的大户人家看重。”
看着老侯爷并无异色,又道,“四丫头这孩子,秀外慧中。各个方面无一不是顶好,一家有女千家求,之前求亲的人常常因为夸赞自家儿郎。争得面红耳赤而恶语相向,可是,自四皇子在桃花山庄那样一闹,这一阵子再无媒人登门,大嫂很是着急。当初大丫头的婚事一波三折,到四丫头又不顺当,唉,大嫂本属意东安侯府郑家三儿,知根知底的不会亏了四丫头。”
“我看郑叔俊那小儿,不及郑家老大一半沉稳。大嫂这是被简凤歌气着了。”沈凯川左腿压右腿斜坐在椅子里,“说起来,乔阁老和乔尚书这两个老泥鳅。出谋划策帮着皇帝清理了不少勋爵,让皇帝尝了很多小甜头,但并没有真正动摇勋爵的根基,不过是些伯爵以下的四等五等爵,以及一些没靠山的大地主大商贾。”
手指还在扶手上轻叩。“乔家在十年间做成文臣之首,我们沈家是武将世家。两大家族间没什么矛盾,两家做亲家也无不可,只不过眼下情势于我们沈家不利,乔家不会看不出来皇帝把水搅浑了是想对付我们沈家。掐这个点,让乔立求娶四丫头,不管皇帝意志,不顾皇帝恼怒,乔家这雪中送的是不是炭,还真不好猜度。”
沈雪默默叹了口气,乔立味道再好,也不是沈霜霜的菜,沈家四小姐,一心要给信王府世子做妾呢。
老侯爷很大声地叹了口气:“老大家的一向果决,这也是犹豫了,才让阿福报到我这里来,可我一个遭老头子怎么能把手伸到孙女的婚事上去。”
沈雪扑哧笑了:“祖父,瞧您这话说的,孙女们能得您的照拂,那是孙女们的福气。四姐姐及笄待字,依二伯父之言,乔家又不是龙潭虎穴,乔立也算是人中翘楚,这门亲事结得结不得,只不过如爹爹所说的,眼下情势不对。应对乔家捧来的炭,那就让他们先捧着好了。”
老侯爷哼了一声:“小丫头家家的,说到亲事一点儿也不脸红,嗯,嗯,怎么个先捧着?拖着?理由呢?”
沈雪眨眨眼:“理由是现成的,四姐姐是长房嫡女,下个月大伯父就要回长安述职,大伯母给四姐姐许亲,由大伯父最后把着,天经地义的事儿。大伯母不过是一时急得发晕,才没想起大伯父这块……呃!”打个咯儿咽下了“金字招牌”四个字,沈凯山是一品都督,三十万大军在手,不能不敬。
沈凯原一拍脑门儿:“一个月的时间不定就能查出叶家血案背后的事,那时候再和乔家议四丫头的婚事,是进是退就不会被乔家牵着走,而乔家,若是真心求娶四丫头,不会等不得这一个月。哈,五丫头,你这肚子里的弯弯绕还真不少!”
沈雪噘噘嘴,嘀咕道:“谁肚子里也不是一根肠子到底,读书是好,可读书读得二伯父你这般迂直,就不好了。”
“唉,炭虽然轻,捧得久了手会酸的,不定还会烫着手。”老侯爷大大地叹息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