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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僵住了,始终注视着男爵。
“跟她团聚吧!”男爵鄙夷地说。
越站着,摇晃。他的嘴唇小心准确地动着,声音的抑扬顿挫控制得特别好:“你……以为……打……打败了……我,你……以为……我……我不知道……我为……我……的……瓦娜换得了……
什么。“
他轰的一声倒下去,没有弯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就像一棵被锯断的树。
“去跟她团聚吧。”男爵又说了一遍,就像是一个微弱的回声。
越给了他一个有某种预兆的感觉。他摇摇头,注意着彼得,看着他用一块布擦掉刀刃上的血,那奶油般光滑的脸上和那蓝眼睛里露出了满足。
男爵想:他就是这么亲自动手杀人,能了解也好。
“他确实交出了公爵?”男爵问。
“没错,阁下。”彼得回答。
“那么,把他带进来!”
彼得看着卫队长,后者转身去执行命令。
男爵低头看着越,从他倒下去的方式看,似乎身体里长的不是骨头,而是橡树。
“我从不相信一个奸细,”男爵说,“哪怕是我自己造就的。”
他看着窗外,那一片黑黝黝的宁静属于他男爵,他知道。封闭屏蔽墙洞穴的炸弹声已停止,所有的兔于洞都被堵上了。突然,男爵的意识里感到那空洞的黑暗真是美妙绝伦。当然,黑色中的白色,那镶嵌的白色、瓷器般的白色也不相上下。
但他仍抹不掉那一丝怀疑。
那蠢医生是什么意思?当然,他很有可能知道最终自己的结果。但有一句话却使他心里惶然:“你以为打败了我。”
他想说什么?
雷多。阿特雷兹公爵走进门。他的手臂被铁链拴着,脸上沾着泥,制服被扯烂,有人割掉了他制服上的徽饰;腰上挂着布条,有人没解开他的制服,直接扯掉了他身上的屏蔽带。公爵的眼睛里露出迷糊的愤怒。
“啊——”男爵犹豫地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声音太大。早就梦想的这一刻有点出人意料。
那个倒霉的医生差点让我乱了方寸!
“我想公爵服过药,”彼得说,“越是用这种方式抓住他的。”彼得转身问公爵:“你被下了药,对吗,亲爱的公爵?”
那声音很遥远。雷多能感觉到那铁链,酸痛的手臂,干裂的嘴唇,火辣辣的两颊,嗓子渴得冒烟。传来的声音像被棉花裹着,眼前的东西都隔着一层布。
“彼得,那女人和小男孩怎么样?”男爵问,“有什么消息吗?”
彼得看了一眼卫队长,再看着男爵,用舌头舔舔嘴唇。
“你已得到一些消息!”男爵严厉地说,“是什么?”
“派去执行任务的两个人,阁下——他们……嗯……已经……
找到了。“
“那么,一切顺利?”
“他们死啦,阁下。”
男爵的脸一下活跃起来:“那女人和小男孩呢?”
“没有踪迹,阁下。可那附近来了一只沙蜥。我们在调查现场时,它出现了。也许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一次事故,也许——”
“咱们不谈可能,彼得。还有那架丢失的巡侦机呢?对我的门泰特,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阁下,很明显,是公爵的人驾机逃跑了。杀了我们的飞行员,逃跑了。”
“是公爵的什么人?”
“阁下,杀人劫机于得干净利落。可能是哈瓦特,或者是哈莱克,也可能是伊达荷,或是别的高级军官。”
“可能。”男爵低声说。他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公爵。
“阁下,局面已在掌握之中。”彼得说。
“没有!那愚蠢的行星学家在哪儿?这个叫凯因斯的人在什么地方?”
“阁下,我们已知道去哪里找他,已派人去了。”
“皇上的人这样帮助我们,我不喜欢。”男爵低声说。
声音好像透过棉被传来,但有几句话触动了公爵:女人和男孩——没有踪迹。保罗和杰西卡已经逃脱。还有哈瓦特、哈莱克和伊达荷都不知去向。还有希望。
“爵位印章戒指在哪儿?”男爵问,“他的手指上没有。”
“那个萨多卡说,得到公爵时就没看见戒指,阁下。”卫队长说。
“那医生你杀得太早,”男爵说,“那是一个失误。你应该先让我知道,彼得。你动作太快,对咱们的事业不利。”他皱着眉说:“可能。”
那想法像正弦波一样悬在公爵的意识里:保罗和杰西卡已经逃走了!他记忆里还有别的事:一笔交易。他快要想起来了。
牙齿!
他记起了一部分:一枚做成牙齿形状的毒气药丸。
有人告诉他要记住那颗牙齿。那牙在嘴里,用舌可以感到它的形状。他要做的一切就是猛然把它咬破。
现在还不行!
有人告诉他等男爵靠近时再做。谁告诉他的?他记不起来。
“他的药性还要多长时间才过?”男爵问。
“也许还有一个小时,阁下。”
“也许,”男爵不满地说,他又转身对着窗外,“我饿了。”
雷多想:那就是男爵,那个模模糊糊的灰色的身影。那影子在他眼前跳来跳去,好像整个房子都在晃动。房间在不停地放大缩小,变暗又变亮,慢慢地卷成一个黑点,消失了。
对公爵,时间变成了一连串的层次,他在其中飘浮。我必须等待。
有一张桌子,雷多看得很清楚,还有一个大块头的胖子在桌子的另一端,面前放着吃剩的食物。雷多感到自己坐在那胖子的对面,意识到时间在流逝,但他却没有力量的感觉。
“阁下,我想他正在恢复知觉。”
这是一个柔滑的声音,那是彼得。
“我也发现了,彼得。”
那是低沉的男低音,是男爵。
雷多对周围环境的定义越来越清楚,他坐着的椅子变得实在,自己被捆着。
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男爵。雷多注视着他的手的动作:一只手拿着盘子边,另一只手拿着勺把,手指挨到了下巴的赘肉。
雷多看着那手,心中很兴奋。
“雷多公爵,你能听见我说话,”男爵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你的爱妃和儿子。”
雷多抓住了每一个细节,而男爵的话令他浑身一爽,镇静下来:这是真的,他们没抓住保罗和杰西卡。
“咱们不是做小孩游戏,”男爵不满地叫道,“你一定知道的。”
他倾身对着雷多,仔细观察他的脸。他们不能私下交锋,就他们俩,这使男爵感到不痛快。让别人看见王室成员这么对抗,不是好兆头。
雷多感到力量在渐渐恢复,现在关于假牙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就像平原上突兀的山峰。那颗做得真假难辨的牙齿——
毒气——他想起来是谁把这致命的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腔。
越!
记忆里出现了一具尸体,被人从这屋里拖了出去,他知道那一定是越。
“你听到那嚷嚷声了吗,雷多公爵?”男爵问。
雷多注意到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有人在极度痛苦中呻吟。
“你的一个手下装成弗雷曼人,被我们抓住了,”男爵说,“我们很容易就揭穿了伪装:眼睛,你知道的。他坚持说是被派去当间谍的。亲爱的表弟,我在这个星球上住过。没人去那些贫穷的沙漠贱人里去当间谍。告诉我,你收买了他们帮你的忙吗?你是否把儿子和女人送到他们那儿去了?”
雷多的担心使胸中一紧,心想:“如果越是将他们送到了沙漠人的地盘……哈可宁人不找到他们决不会罢手。
“得啦,说吧,”男爵说,“我们时间不多,痛苦很快会来临。别强迫我这么做,我亲爱的公爵。”男爵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公爵旁边的彼得:“彼得的工具没有全部带来,但我相信他可以创造。”
“创造和改进的东西是最好的,男爵。”那个柔滑而充满暗示的声音就在公爵的耳旁回响。
“你有一个应急计划,”男爵说,“你的女人和儿子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看着公爵的手:“你的戒指不见了,是在你儿子那儿吗?”
男爵抬头,瞪着雷多的眼睛。
“你不回答,”他说,“你要强迫我做我自己不愿做的事吗?彼得会用简单直接的方法。我同意那有时是最好的办法,可让你遭受如此的待遇并不好。”
“滚烫的牛脂放到背上,或者眼睑上,”彼得说,“也许是身体的其他地方。当受审人不知道牛脂会落到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时,就特有效。这是一个好办法,赤裸的身体烫出一个个燎泡,脓一般发白。有一种美感,对吧,男爵?”
“妙极了!”男爵说,声音里带着不满。
那些动人的手指!雷多看着那胖手,闪光的珠宝套在那婴儿般粉胖的手上,不自觉地颤动着。
公爵身后的门外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叫声啮噬着他的心。他们抓住的是谁?会是伊达荷吗?
“相信我,亲爱的表弟,”男爵说,“我不想那事发生。”
“你在想你的心腹信使会招来援兵,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彼得说,“你知道,这是一种艺术。”
“你是一名出色的艺术家,”男爵不满地说,“现在,请你闭上嘴。”
雷多突然想起哥尼。哈莱克曾经说过的一件事,他当时一边看着男爵的照片,一边说。“‘我站在沙海中,看见一只野兽从海中升起……在它的头上刻着亵渎的名字。’”
“我们在浪费时间,男爵。”彼得说。
“也许。”
男爵点着头说:“你知道,我亲爱的公爵,你最终会告诉我们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你将受到一些痛苦。”
雷多想:他说的差不多正确,只是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还有一颗牙,要不是这些……
男爵抓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吞了下去。我必须试试别的手段,他想。
“看看这个了不起的人,他拒绝收买,”男爵说,“仔细看着他,彼得。”
而男爵心中在想:是的!看他那个样子,他以为自己不可能被出卖。瞧他现在的样子,他的生活曾经每秒都值数千万!如果现在你把他抓起来,摇摇,你会听到空响声!空了!一钱不值!现在,他怎么死还有什么意义呢?
背后的嘶哑声停止了。
男爵看见卫队长乌曼。库图出现在门外,摇了摇头。俘虏没有供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又失败了。不能再跟这个蠢公爵绕圈子了。这个愚蠢软弱的东西,还不知道魔鬼之灾正向他步步逼近——
只有头发丝那么远了。
这个想法使男爵镇定下来,放弃了不愿让王室成员受苦刑的初衷。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熟练的外科医生,随心所欲地挥舞各种手术器械,任意切割分解这些蠢东西,向他们展示地狱的可怕。
兔子,全都是兔子!
当他们面对食肉动物时,变得那么惊慌可怜。
雷多盯着对面的桌子,奇怪为什么自己还在等。那颗牙会立即结束一切。这种生活仍然有不错的地方。他发觉自己在回忆一个带天线的遥控风筝,在碧蓝的卡拉丹上空飞舞,保罗看着风筝,兴奋地笑着。他又想起这阿拉吉斯的日出——彩色的屏蔽墙,柔和的沙雾。
“太遗憾,”男爵嘟哝地说,他退离桌子,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注意到公爵脸上有所变化,他看见公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颊肌肉一紧,双唇紧闭。
男爵想:他多么畏惧我!
担心男爵会逃脱,雷多猛然用力一咬,感到假牙破了。他张开口,用力吹出毒气,他的舌尖已尝到味道。男爵在变小,就像狭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