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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鸨的温柔眼神从她脸上缓缓移开,最终投向了她的背后。
黎鸢泪眼朦胧中,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却见栾世清不知何时也已涕泪横流,正痴傻了一样,凝望着徐老鸨。
黎鸢看着他那副迟来的假惺惺的模样,怒不可遏,“你滚!都是你!你害了她!”说着对王戎二人喝道,“把这个人拉出去碎尸万段。”
还未待二人动手,徐老鸨已拼尽全身力气去扯黎鸢的袖子。
黎鸢一怔,回头看她。
她眸底溢满了乞求的光,口中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凭着口型,大略猜出意思,“不……要……杀……他……”
黎鸢的眉心猛地一蹙,泪顿时大颗滚落,滴在徐老鸨脸上,和着血迹,分不清彼此。
徐老鸨的手终于颓然垂落下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栾世清不顾一切扑了上来,哭喊道,“醉芙……”
他将黎鸢一下推开,拥起徐老鸨,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黎鸢恨恨地瞪着他,眸中渗出一层厚厚的血丝,头上的斗笠,也不知何时已被抛落在脚下。
她的手上是殷红的汁液,身上是湿漉漉的一片,有泪,更多的是血。
栾世清直哭得肝肠寸断,半晌,他止住了泪水,将徐老鸨的尸身抱在怀里,踉跄着起身,就要向外走。
“你要带她去哪里?”黎鸢冷冷地问。
栾世清的脚步只微滞了一下,却不回答,继续向前大步流星。
黎鸢贝齿紧咬嘴唇,向王戎使了个眼色。
王戎会意,立刻腾身,眨眼间挡住了他前进的路,阴测测道,“你走不出去这个门。”
栾世清猛地回头,对着黎鸢激愤大吼,“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黎鸢冷笑,眸中燃起一簇杀机,“你害死了她,你说我想怎样?”
“不是我!是你!是你害死了她!”栾世清也毫不相让,满脸恨意,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安排这出好戏,若不是你自作聪明,若不是你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她会死吗?”
黎鸢一滞,反唇相讥,“你对她始乱终弃,你才是罪魁祸首,如今倒推个干净,赖上了别人。”
栾世清却仰天大笑,悲凉寒彻,“我的确罪魁祸首,我的确不是人,可是她却活了这么多年。你很好,为她出头,为她打抱不平,她却立时横尸在此。”说着,兀地向前逼近一步,吼道,“你说,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黎鸢气到极点,指甲尖抠到了手心的肉里,厉声道,“你这会抱着她装好人,有何用?你配吗?当年你将她抛弃在荒野里,躲到一旁当缩头乌龟,方才你宁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接纳她进门,这会子她愤然死了,你却捞走她的尸体,卿卿我我,你可真是无聊无耻至极。”
没想到栾世清听了这话,立时凄怆大笑,片刻对着黎鸢一字一顿,语气阴森,“你说对了,我就是无耻至极,她若是这会子又突然活了,我会将她立刻扔在地上,转头就走。可是只要她死了,我就会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片刻不放,过会子,我会将她葬在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说着他又疯了似的嘿嘿笑起来,“说来我要感谢你,你使计谋将她一下激死了,送回了我身边,成全了我们,归根结底,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黎鸢怔怔地望着他,望着这个不知是行为失常,还是神经错乱的男人,大恸的心兀自麻木起来。
栾世清见她已无话,便转身离去,眼底说不出的古怪萧瑟。
王戎二人见她无有阻拦之意,也便没有出手,垂首默立一旁。
良久,王锦见她脸色苍白,似乎就要晕倒,忙移步过去,关切道,“郡主,你没事吧?”
黎鸢转头向他,一脸迷茫,喃喃问道,“是我错了吗?是我害死了她吗?”
王锦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依旧执拗地自责,自言自语,“是我害死了她,我凭什么随便安排别人的命运……是谁赐给我的这种权利?”说着她拼命锤起自己的头来,“我太任性了……该死的是我……不是她……”
王锦一惊,忙出手制止她,从她身后把住她的双腕,牢牢钳到她身侧,使她再也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她气恼地低吼、挣扎,却看不见王锦的眸中,此时已泛出一抹浓到极致的柔情。
两人争执之中,一件物事从黎鸢身上掉落,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二人一怔,同时望去,原来是徐老鸨的那把长命金锁。
王锦忙俯身拾起,黎鸢一把抢过来,摩挲着端详,只见锁面上精雕细琢,正面镂着一个“娟”字,反面刻着一轮圆月,月中还影绰瑑着嫦娥桂树和玉兔,而锁下串着九条金链子,链子的末梢缀着剔透的珠玉。
黎鸢看了半晌,叹口气,泪又忍不住滴下来,“看这物件儿,她必出身自豪富之家,却不知为何沦落到青楼之中……”
王锦怔望着他,眸底复杂难喻的神色,与那满脸的络腮胡极为不称。
良久,他出言提醒,“郡主,如今天色将亮,若无其他事宜,咱们也该离开丁府了。”
黎鸢这才回过神,木然地点了点头,重找到那顶黑色斗笠戴上,随王锦以轻功出了丁府。
而王戎另安排了手下,去处理未尽之事,不消片刻,也与他们在马车旁会合。
照旧只是三人一道,去寻了早已觅好的客栈,悄然宿下不提。
第二日,黎鸢起来,已是日近晌午,王锦见她情绪似有好转,也略放了些心。
黎鸢用完了膳,又在房中兀自怔了半晌,才最终起身,换了一套素色妆扮,且戴上白纱斗笠,出得客栈门去,却不乘坐马车,只闲步款行在街巷上。
王锦二人对视一眼,忙上前紧跟在她身后。
黎鸢见状,低头略作忖思,便驻足对他们附耳悄声道,“你们也跟其他人一样,暂且隐身吧,这么大喇喇地护着我,反而会惹来旁人注意。”
王锦一怔,憨笑着点头,“郡主说的是!是卑职们考虑不周!”言毕,对着王戎使个眼色,二人随后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遁入人群之中。
不过须臾间,黎鸢四顾周围,喧嚣街市上,便再也瞧不见他们的丝毫影踪,但她心里清楚,在某些个不知名的角落,有很多双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她。
她不禁再次忧到,皇帝有如此诡秘强悍的侍从,端王他……该如何逃避,又该如何应对……
半晌,她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迈步行走在洛泉熟悉的街道上,像是踩进了一个易碎的梦境,不敢将脚落得太重,怕一蹴即醒,
再也没有哪一刻能像此时这般,清晰感触到物是人非的伤悲……
她却似已痛到了极致,走马观花地看着街景及来往人群,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麻木的笑意。
却在这时,黎鸢注意到,街头巷尾隔上那么一小段路程,就会有三五个人簇成一团,表情神秘地窃窃私语,仿佛正在热烈讨论着什么天大的稀罕事。
偶尔也会有几句飘进她的耳内。
“诶,确定是暴病身亡吗?”一脸兴奋地探询。
“丁府上下都这么说,那还有假?”信誓旦旦地答复。
“还听说宜春院的徐老鸨也莫名其妙失踪了。”神秘兮兮地爆料。
“是啊,而且更奇怪的是,一夜之间,堂子里的姑娘丫鬟们也跑了不少。”又有人加入附和。
“呀,这可真蹊跷。”想不通症结的困惑声。
“谁说不是呢?”抚掌感叹,“这下洛泉两霸,只剩一霸了。”
“嘘,小声点,不定有什么猫腻呢。”心有余悸地看看四周,“那丁老爷绰号九头狐,虽办着丧事,保不齐会从棺材里突然跳出来,再害人。”
这话把诸人立时骇得都住了口,一时间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依旧是强绷着脸,想笑又不敢笑。
黎鸢心底一黯,那些人话中的某个字眼,深深触痛了她。
宜春院,虽解脱了许多可怜人,可咫尺相望的醉月楼,仍旧关着无数同病相怜的姑娘。
而那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妙龄佳人,拘囿在勾栏院中,虚耗青春,任人践踏?
纵使都出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茫茫尘世,无处不苦,又去哪里觅一个良人,寻一处乐园,相伴一生?
纵使此生侥幸如意,匹配得佳偶天成,过得逍遥无忧,一世不离,也不过短短几十载,辗转即散,一口气不来,到何处安身立命?
纵使一口气来生续上,照旧是尘世苦楚,满目疮痍……
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越想越灰心,待到抬头一望,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已走到了自己原来家的巷子口。
再往前行几步,便是黎府,便是安和堂,便是她的家……
黎鸢呆望着前方。
那熟悉的红墙绿瓦,那从小玩耍到大的弄堂,甚至,那门口光滑如镜的垫脚石,及那两方雄赳气昂的石狮子,都一起涌入她的眼底,猝不及防……
面前的一切,瞬间从清晰到模糊,她的呼吸已有些发窒,心痛得像是被刀剜,而身侧的指尖早已颤个不停……
许久,她终于迈开了脚步,任凭不听使唤的双腿,走了个歪歪斜斜地轨迹……
她终是来到了家门口,尽管已不是她的家,尽管爹娘已不再里头等候,尽管房屋早已换了主人……
或许,她只是想再抚摩一下门口的那两头石狮子,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拍拍它的头,揪一揪它脖颈处的鬃毛,挠一挠它的眉心,附耳悄悄说一句,“好好看家护院咯……保佑爹娘和鸢儿平安咯……”
可是,现下的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微微一叹,对着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却又深入骨髓的一切,绽开了个带泪的
笑容,心底默默念叨了一句,“爹娘,我回来了……我看你们来了……我已为你们报了一半的仇……还有一半,我誓死会报……你们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良久,她抬袖猛地擦了擦眼泪,昂首向那门口张挂的大牌匾望去,想要看一看,如今这宅院,已归了谁家所有。
她瞬间瞪大了双眸,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那牌匾上黑底红漆,写得分外清楚,“黎府”二字,与从前一般无二。
她忙掀起罩面的白纱,使劲揉了揉眼,再次定睛看去,依旧是“黎府”二字,高悬在门庭上方。
她张了张口,不知呢喃了句什么,茫然地望了望左右,两旁门柱上都是新刷的漆。
鲜翠的颜色,冲击着她的视线,让她眩晕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又是一场梦?”
她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当一阵痛意袭来,她才知,不是梦,是现实。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低喃道,“不过是另一户姓黎的人家罢了,不过是凑巧罢了。”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留连不舍,最终鼓起了勇气,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会儿,门吱呀打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叟。
“姑娘,你找谁?”老叟慈声问道。
黎鸢怔了怔神,柔声道,“老人家,这府宅的主人,是姓黎?”
那老叟一愣,点头道,“是啊,你看那门上的牌匾,写着黎府俩字呢。”
黎鸢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攥起了双手,“能否请教一下,这府中主人的尊讳?”
那老头呵呵一笑,问了声,“你是外地人吧?”
还未等黎鸢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叙说起来,“这宅子的主人,是洛泉最有名的大夫,名叫黎钟岫……”
“什么?”黎鸢尖叫一声,打断了那老叟的话,他被吓得一个愣怔,呆望向黎鸢。
黎鸢此刻也顾不得礼节,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急追问,“他在哪里?他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