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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几年来的潦倒怨怼,对未来生活无时无刻的孤寂绝望,仿佛一瞬间有了个排解的出口。
她心底既惴惴不安,又焦灼盼望,哪怕是一闪而过的海市蜃楼,也想奔着去赴一赴。
黎鸢见她如此,感慨地笑了笑,“痴情女子绝情汉,这话果然不错,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妈妈竟还未对他忘情。难道心中一点怨憎都没有么?”
徐老鸨脸色一窘,垂下头去,片刻叹道,“恨也恨过,怨也怨过,甚至痛骂诅咒都曾日夜盘旋心底,可是,那有什么用?”
她闭眼伤神,“如你所想,宜春院终不是个常人久呆的地方,晚景凄凉,谁能逃得过这四个字的恐吓?若他愿意……重修旧好,给我个安身地,往日再大的不是,也都能忽略不计了。”
黎鸢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似乎突然间觉得,她身上那件嫩翠的锦袍,不再那么扎眼,白腻的脸颊浮着抹绯色胭脂,配上细弯的柳叶眉,倒也算风韵犹存,再加上眼底流露的浓重彷徨,神情无尽落寞,于无声中诉说着美人迟暮的悲伤。
她心底一软,柔声安慰,“妈妈放心好了,待会他若到了,甭管好言相劝,还是威逼利诱,我定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千万别。”徐老鸨却忙摆了摆手,“强扭的瓜不甜,若是靠威逼利诱得来的让步,又有什么意思?只怕是姑娘一离了洛泉,我便会又被扫地出门,这次可就连宜春院都没得落脚。”
“怎么会?”黎鸢笑道,“他若是那样对你,我绝饶不了他。”
徐老鸨微一摇头,蹙眉思忖了下,抬眸道,“我有个请求,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黎鸢点头,“妈妈直说便是。”
“我感激姑娘为我所做的筹谋布置,倘若真能借此离了娼门,那真是谢天谢地,但假如他有一丝犹豫,我也不愿强人所难。”徐老鸨吁了口气,直望黎鸢,“因此,恳请姑娘能让我避在一旁,由你来代我问他,一旦不成,也好给我留个脸面,在他面前,终未太折煞尊严。”
黎鸢哑然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说着起身,将她让到内室,布帘子放下来,遮得严实,外厅里的对话,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锦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做这一切,眼底神色意味深长。
待她重新落座,他向前一步,低声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有何功德,值得郡主你这么费心?”
黎鸢斜瞥他一眼,苦笑道,“倘若当初,能有个愿意为我如此费心的人,我也不会落到此等田地,倘若将来,有个能顾我后半生周全的人,我便尽可高枕无忧,感恩不尽。”
听了这话,王锦竟微有愣怔,直望着她,眸底溢出一抹难以形容的情绪。
黎鸢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斥责,正欲转头看向别处,就听门口传来一声通禀,“姓栾的带来了。”
她忙重新戴上斗笠,遮住容颜。
而王戎闻声已将栾世清押解进屋,待解了他的穴道,就听他破口大骂道,“丁万琮,你又来玩阴招,若是我有个闪失,你也别想安生。”
黎鸢走到他身边,冷冷一笑,“看来栾老爷与丁老爷之间,的确有着解不开的恩怨啊?”
栾世清怒视向她,“叫丁万琮出来,大半夜的,将我强带到这里,有什么事?”
“呵……”黎鸢轻笑一声,问道,“你想见他?可惜的是,他太忙,没空理你。”
栾世清上下打量着黎鸢,蹙眉问道,“他在玩什么花样?既然忙,为何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弄我到这里?”
黎鸢盯着他,缓缓开口,“他正在阎王殿里点卯呢,你若要去找他会面,也并不难。”
“他死了?”栾世清一惊,神情错愕。
“是啊。”黎鸢点了点头,返回座椅,好整以暇地望向他。
“谁杀的?”栾世清眸底顿时腾起疑惧,瞥了瞥房中其他两人。
“你应该感谢我。”黎鸢淡然一笑,“替你除去了这个多年的老对头。”
栾世清瞬间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黎鸢,脸色晦明不定,半晌语气低沉,“你既杀了他,为何要将我带到丁府?莫不是想栽赃嫁祸给我?还是……你也要将我一并铲除?”
“呵……”黎鸢笑了起来,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栾老爷你真是个精细多疑的人,可惜的是,你都猜错了。”说到这里,她正色道,“今夜请你到这里来,别无他事,只是为了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栾世清眉心一蹙。
黎鸢微微一笑,重站起身来,郑重向他,“你还记得多年前,曾有个女子叫醉芙吗?”
栾世清登时脸色突变,向后退了几步,瞪着黎鸢,眼底有精光来回轮闪,半晌沉声道,“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黎鸢下意识看了看内室门口的帘子,一字一顿道,“若是记得,那么便请你顾念往日情分,将她迎娶回家,补偿多年来犯下的罪责;若是不记得,”她冷哼一声,幽幽吐道,“那么,你今夜别想活着走出这丁府大门。”
栾世清被她话中的杀机骇得一震,双手已握拢成拳,语气提防而疑惑,“你是谁?来管这等闲事。”
“我是谁并不重要。”黎鸢浅笑一声,语气缓和下来,“重要的是,你心底还有没有残存着当年的那份情意。”说到情意二字,她声音轻柔,话里已含着显而易见的真诚。
栾世清怔了一怔,避重就轻,“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想再提。”
“如果非要提呢?”黎鸢坚持,微带恼意,“她为你诞下一女,她为你飘零至今,她被你害得如此凄惨,你就没有一点愧意吗?”
“呵……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栾世清不以为然,见黎鸢气得向前逼近一步,忙反问道,“那你想怎样?”
“我刚才说了。”黎鸢不耐地看他,“将她迎娶回家,并帮她找回你们的女儿,相伴余生。”
栾世清神情冷漠而坚决,“不可能。”
黎鸢一阵怒向心头,她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恨不得用刀将他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半晌,她按捺住性子,缓声问道,“能说个理由么?你是压根狼心狗肺,无情无义,还是另有别的苦衷?”
栾世清唇角勉强一扯,“无情无义算不上,狼心狗肺也是迫不得已。”
“哦?”黎鸢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栾世清脸色凝滞,眼神放空,半晌冷道,“想我栾家名门望族,怎么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入门,何况……她如今乃是老鸨,做妾做婢都不够格。”
“你如今是一族之长,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敢多说一句话?”黎鸢执拗地反驳,“何况,若真要厮守,遮掩的办法多得是,改名换姓,或是……”
“不可能!”栾世清冷嗤一声,“别妄想了。”
黎鸢气急,眼中已现出杀机,“莫不是当年你对她也只有玩弄之意,并无半点真心?”
栾世清动了动唇角,不置可否。
黎鸢望着他半晌,最后冷道,“我再问你一遍,第一是给她个归宿!第二便是你,死无葬身之地!二选一,仔细考虑!想好告诉我!”
孰料栾世清连想都未想,直接斩钉截铁,“死无葬身之地也比辱没门楣,愧见列祖列宗的好。”接着冷哼道,“第二,别无他话。”
黎鸢看着他那副可恶的狂傲嘴脸,恨不得上前猛抽上几巴掌,再将他一把掐死。
她按住胸中狂翻的气息,一字一顿道,“你们肯定曾有过无数山盟海誓,还孕育过一个孩子,这些,都比不过所谓的门楣吗?”
“当然比不过。”栾世清语气不屑,“那算得了什么,游戏而已。”
“可是对于女人来说,那是一辈子的指望,一生的寄托。”黎鸢怒道。
“呵,那只能怪女人命太贱,看不开。”栾世清冷笑一声,“天生怯弱愚笨,怨得了谁?”
黎鸢被他这话噎得一个愣怔,面纱下脸色黑滞,眸底蹿火,却终无言以对。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忽听得内室传来一声巨响和一句闷哼,黎鸢即刻回过神来,大惊道,“不好。”话音未落,便疾奔了进去……
02旧梦泣殇
果然,内室的墙上泼墨般一片血污,而徐老鸨满脸是血,堆偎在墙边,已昏死过去。
她的头部恰撞在墙上一处尖锐的凸起物上,现正一滴滴向地上渗血,很快,身下就形成了一大滩。
黎鸢看着这一切,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捂住嘴,抑住几乎出口的尖叫,须臾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挪步过去,将徐老鸨揽在怀里,带着哭腔唤道,“徐妈妈……徐妈妈……”
紧接着王锦二人,及栾世清也赶到了内室,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情状,均目瞪口呆。
黎鸢看着她头上那仍不断汩汩冒血的硕大伤洞,六神无主,匆忙中竟将手心贴了上去,紧紧糊住,意图堵上那血源。
可是无济于事,更多的血流出来,很快,将她的手掌浸湿泡涌,她回头喝向王锦王戎二人,“拿棉布来。”
王戎忙撕下一大块内衣衬底,递给黎鸢。
黎鸢迅速将之勒到徐老鸨伤口处,可是,那棉布,很快,成了一绺腥红的血条。
“没用了。”王锦一叹,“救不过来了。”
“徐妈妈……”黎鸢情绪终于崩溃,不迭地哭喊,“徐妈妈……”
仿佛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过了会儿,徐老鸨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向她的脸上凝去,眸底流溢着温柔的光彩,低喃道,“好孩子……别哭……别哭……”说着欲抬手抚她的臂膀。
黎鸢忙握起她的指头,两只手紧攥在一起,血水从缝隙间挤溢。
黎鸢哭道,“徐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傻?”
徐老鸨将唇角努力地勾了勾,血泊中凄然一笑,“妈妈早就该死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大雪天……就该死了……可又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不好……”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真的不好……孩子……别伤心……活着太苦,你就放妈妈快快活活地走,行吗?”
黎鸢泪眼滂沱,失声痛哭,徐老鸨看着她半晌,无奈地浅叹,“傻孩子……妈妈以前对你太坏,欺辱你,折磨你……你怎么就不记仇呢……怎么还为妈妈掉眼泪……”说到这里她的气息已十分微弱,眼眸似闭非闭。
黎鸢察觉到了这一点,忙再次不迭地轻唤,“徐妈妈……你别睡,你别走,我从来都没生你的气,因为我从来都知道,你很苦,有说不出来的煎熬,所以幽若从来都不记恨你……”她再次泣不成声。
徐老鸨得到安慰似的,再次睁开双眼,慈爱而无声地笑了,须臾,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颤抖的手,挣扎着,欲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黎鸢忙帮她取了出来,却是个长命锁,慌着递到她手中。
徐老鸨将之握在手心里,吁了口气,过了会儿,又把它塞到黎鸢手中,喘息着喃道,“好孩子……这是妈妈从小戴到大的物件儿,你留下做个念想吧。”
黎鸢将锁连同她的手都攥着,紧贴在腮边,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她越来越凉的指尖,和那块冰冷的金锁。
徐老鸨眼神已有些涣散,却仍勉强对她一笑,“我本来是想等找到女儿……给她亲手戴上……可是……”她微喘了几口气,又继续,“可是……妈妈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的影了,兴许她……早已殁了,正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呢……”
黎鸢此刻心如刀绞,呜咽着已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气息一点点消散。
徐老鸨的温柔眼神从她脸上缓缓移开,最终投向了她的背后。
黎鸢泪眼朦胧中,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