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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位老友来访,见到这个场面赞道:“真是天伦之乐呀!”
叭
老王的孙儿遇到不想说的或者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话题就搪塞地说一声“叭”!比如你问他吃不吃巧克力呀,喝不喝“果珍”水呀,拉不拉□呀,他会给以回答,但如是问他幼儿园好不好呀,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他就不怀好意地说一声:“叭!”看到你困惑的样子,他哈哈大笑。
后来幼儿园的老师教他们背唐诗,他遇到背不下来时,也会说“叭”。如他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叭叭,其真实含义就是他忘了“比邻”一词。
老王觉得可笑,便与孙子闹了起来,他朗诵道:“春眠不觉叭,处处闻啼叭,夜来风雨叭,花落知多叭!”
又道:“白日依山叭,黄河入海叭,欲穷千里叭,更上一层叭!”
孙子笑成一团,跟着大喊大叫,于是紧接着就是:“少小离家老大叭,光阴未改鬓毛叭,儿童相见不相叭,笑问客从何处叭!”
“炮竹声中一岁叭,春风送暖入屠叭……·”
孙子笑得满地打滚,一边笑一边喊着“叭叭叭”,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接下来成了强迫观念,老王想要以“叭”体修改所有的文句,他想道:“学而时叭之,不亦叭乎?有朋自远方叭,不亦乐叭?”
“非叭勿视,非礼勿叭,非礼叭视,叭叭叭叭!”
“二十世纪叭叭,新千年叭叭,一定要叭叭,我们要叭叭,英格历史叭叭,佛朗西叭叭,阿利噶多叭叭,足球排球叭叭,叭叭们,向叭叭呀!”
一连好几天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叭叭叭。
学话
老王的孙子学说话时常常创造一些与众不同的说法,例如他把妈妈叫做“姐妈”,管爸爸叫做“大头”,管马匹叫做“啊唔”,管火车叫做“呜喟”,管牛奶叫做“白白”,管苹果叫做“胖胖”等。一时全家都随着改了说话的习惯,全家老小都一致把妈妈叫起“姐妈”,把爸爸叫起“大头”,把马叫起“啊唔”,把火车叫起“呜喟”……来。他们用孙子的语言为语言,感到了说话中的新意或创意,讲得兴致勃勃,心花怒放。
不久孙子上了幼儿园,从老师那边学说话,所有的“错误”都得到了纠正,管妈妈就叫妈妈,管爸爸就叫爸爸,管马就叫马,管火车就叫火车,管牛奶就叫牛奶,管苹果就叫苹果,管什么就叫什么了。
孙子健康地成长着,老王觉得失落并且兴味索然了。
添岁
快过新年了,朋友对老王说:“唉,过了新年,我们又添了一岁啦。”
老王说:“中国人从来不考虑新年,添岁是以后的事。”
新年过后不久,又该过春节了,朋友说:“唉,过了年,咱们又增加一岁啦。”
老王说:“还没过生日嘛,等过了生日才算是增加一岁呢。”
到了朋友的生日啦,朋友说:“唉,我是又老了,天增岁月人增寿哇。”
老王说:“还没到年关呢,不忙着算岁数嘛。”
高压锅
北方人的习惯,到了旧历腊月初八那一天,要喝各种杂粮混合煮的腊八粥。
这天是腊七,老王去买杂粮,他买了大米、糯米、黄米、大麦米、高粱米、薏仁米、花生米、红豆、绿豆、豇豆、芸豆、白豆、小豆、栗子、红枣等,这么多种杂粮杂口都装到一个塑料袋里,拿回家来了。
老王的老伴大怒,说你怎么能这样做事,豆子费火,应该先煮,米类后放,才能熟得均匀,现在都掺到一起,怎么熬粥呢?
老王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出门买一个新的压力锅,用长时间大火加温加压,这锅粥能够熬好,没问题!”
后来就是按老王的办法熬好了粥,只是事后想起来,老王后脊椎骨上有点冒凉气。
故乡
阔别十年,老王又一次带着儿孙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兴致勃勃地去寻找自己五十多年前住过的一处院子,发现院落和房屋早就拆了,那里改成了百货商场。第二天他带孩子们去到他三十多年前住过的一家招待所,结果发现招待所也已经没有了,那里变成了一家涉嫌经营赌博的电子游艺厅。老王叹息了一回便再去一家他十余年前来时住过的三星级宾馆,结果发现宾馆也改建了,原来的七层楼被炸掉,正在那里盖二十八层楼的四星级。
还有原来熟悉的公园,原来喜爱的小吃店,原来常走的步行街,原来夏日常在那里乘凉的西大桥,全都改变模样了。
而且家乡的人都是特别兴奋地向他介绍近年来故乡的一日千里,日新月异。他想吃家乡的榆子饭、贴饽饽、麻茄子、酸冬瓜……也都没吃上,乡亲们说:“现在谁还吃这个呀!”故乡的朋友招待他吃的是基围虾、石斑鱼、翡翠带子、澳大利亚龙虾。故乡人的潜台词是:“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沿海大城市才吃得上这些稀罕物!”
于是老王觉悟,其实所谓故乡云云,未必是存在的。
故乡(续篇)
客自老王的故乡来,老王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回故乡了。
老王留故乡来客吃小馆,他打问故乡诸事:谈起故人,存者不到三分之一了。谈到故乡建筑,拆者超过了五分之四。河流已经改道,城墙遗址已经建成了桑拿浴池,王家祠堂早就改成了小学校。低产的小米——谷子已经不再种植,农民吃上了大米白面。
连乡音也变了,故乡来客拼命讲着普通话,不带轻声,也绝不儿化,有点港台外加新加坡味儿。
老王点点头。心想,整天喊改变面貌,现在终于改成了。
幸亏吃完小馆过马路时来客险些被一辆自行车撞上,喝了小酒的来客骂了一句脏话,还有点故乡味道。
南瓜
老王有一个表姨,今年九十九岁了。
她老病了,老王带着妻儿去看望。老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比划着一个大圆形。
妻子说:“您要吃烙饼,是吗?”
表姨摇摇头。
儿子问:“姨奶奶,您是不是想吃生日蛋糕?”
表姨摇摇头。
“我知道了,”妻子叫道,“您需要一面圆圆的镜子!”
还是摇摇头。
您思念月亮?您要玩篮球?您有个梦要圆?您要个碗?盘子?锅?盆?笊篱?桶或筒?您回忆滚铁环?钟?唱片?
您关怀地球?太阳?银河系?天堂?地狱?来生?此岸?彼岸?人文?终极?佛法?轮回?
最后还是老王明白了,表姨想吃南瓜。对于彼时的表姨来说,南瓜便是现实与终端,具象与抽象的一切。
明白了也晚了,老王终于没有给表姨弄上南瓜吃,这使老王感到十分遗憾。
樱桃
自从读过了契诃夫的戏剧《樱桃园》,老王一直向往着一座真正的樱桃园。
他到过了看过了北方的梨园、苹果园、蜜桃园、枣园、红果园、山楂园、柿子园,也去到了看到了南方的荔枝园、龙眼园、香蕉园、凤梨园、枇杷园和大量的柑橘园包括柚子园,就是没有去过什么樱桃园。
他倒是看到过个别的樱桃树,当他问起果农有没有樱桃园的时候,果农们说:“樱桃个儿太小了,吃不到什么东西,也卖不上价钱,谁鼓捣樱桃园去?”
他的印象是,中国的果农太土了,中国的果园也太土了。所有的果园都不像与没落的贵族文明有什么关系的样子。所有的果园都不可能培育出契诃夫的戏剧来。
他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失物
老王有时候希望能有这么一天,每个人都找到他或她曾经丢失过的东西。
没有比这个想法更令人激动的了:小学三年级他丢失过一个画有飞马的铅笔盒,上初中时他丢过一本精美的画书,高中时他所配戴的第一副眼镜,一杆大金星钢笔,好几辆自行车,一条游泳裤,自备的彩色海绵乒乓球拍,无数顶各式帽子和雨伞,各种钥匙,各种皮夹和钱。最稀奇的是,在一次奇妙的遭遇之后,他丢失了最最不该丢失的东西。
如果一切丢失了的东西都能回来,那一天,老王也就不会在人间了。
金鱼
老王买了一个能自动净化、补氧和换水的大鱼缸,然后买了几条金鱼,看书或者做家务累了,他就观鱼而羡其乐。
朋友们来了,主要话题就是金鱼,总的意思就是说鱼很快乐,在老王的大而先进的鱼缸里就更快乐,它们自由地游来游去,轻盈灵活,无忧无虑。一位朋友甚至于说希望来生托胎为鱼。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来生是一条鱼,那么我就还要做养鱼的人,我将用最好的鱼缸养活你,免得你落到顽童或者坏人手中。”老王说。
那个人说:“胡说八道!”
第三部分
误记
有一个晚宴是安排在星期四晚上的,老王记成星期五了,等他到场,才知道头一天晚宴已经举行过了。他知道后一面叹息自己“老了老了”,一面庆幸记错了倒也不赖,不用费多少时间多少牙口就算是来吃过了,又不是故意不来,没有什么对不起老友或者不尊重晚宴的组织者。
有一个展览本来是在甲美术馆的,老王记错了,届时到了乙展览馆,到了乙展览馆遍寻各处,也没有找到老王需要参观的那个展览。弄清是怎么回事后,老王一面叹息自己“老了老了”,一面正好看了看乙展览馆正在展出的一些展品,心里反而轻松得很。
老王见人就说自己已是老年痴呆症初期了,但是人们不信。
相反,一般人认为老王是愈来愈成熟,愈来愈有道行,愈来愈有境界,愈来愈有“派”了。甚至传出一种说法,说是老王已经成了精啦。
过年
老王给儿孙们讲:过去,过年了才炖一斤猪肉,过年了才包一回饺子,过年了才穿一回新衣,过年了,才吃一次糖果……如此这般,他叹道:“现在,现在你们是天天过年呀!”
儿孙们听了,撇撇嘴,样子是不以为然。
后来他问老伴:“我说的不对吗?”
老伴说:“过年的意思是说这一天是旧历的正月初一,怎么可能天天是正月初一呢?”
老王说:“你说的不是连白痴都知道的吗?我这里说的过年只不过是一种比喻罢了,我说的过年是一种所指和能指,无非是说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
老伴说:“生活再高也不能是天天过年,天天过年,大家还上不上班?天天过年,一天长一岁,谁受得了?天天过年,又和天天即永远没有年有什么区别?”
老王想,人啊,我爱你们啊,你们怎么都这么雄辩啦?
宇宙
老王在一个场合听到一些能人在讨论宇宙。
老李说:“宇宙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就是说,我们所面对的宇宙其实也就是非宇宙反宇宙。我们完全可以另行设计一个宇宙,使我们的新宇宙更完美,更理想,更光明,更圆润,更通畅,更和谐,而最最重要的是更自然,不要做自寻烦恼的蠢事,不要做自作聪明的笨伯!”
老李的发言博得了热烈的掌声。
老吕说:“很显然,当上帝也就是大自然,也就是超验,也就是形而上,开始宇宙运行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为什么它没有把循环的原则贯彻到底呢?要知道,人的一切消耗都是大自然的另一种形式的收益,大便就是土地的黄金,废气就是运动的能源,灰烬经过日晒应该成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