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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朔见武帝开始跟着自己走了,也就全然恢复了常态,顺口就来一句幽默:“皇上,刺字还有一解。刺者,蜂尾之利器也。”
武帝又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要朕派出十几个大毒蜂子,哪个诸侯郡国不像话,就去螯他?”
“对!皇上,您说更对了!毒蜂的刺,也没有什么不好!臣小时候在大河边上放牛,就被毒蜂螯过一次!可疼了,臣的半个身子都肿了!可是,自那以后,一般的蚊子臭虫,要是叮咬臣一下子,就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武帝也高兴起来:“这个嘛。朕听说过。朕有时觉得,你就像个大马蜂,还唱着歌儿,扛着个钩子,到处螯人。时不时的,朕就要挨你螯一下子!”
“哈哈哈哈!皇上,您说很对!不过。臣不是毒蜂,臣是能治病的马蜂。您是不是觉得,您的屁股偶而被臣刺一下,外表不舒服,可心里挺惬意呢?”
“惬意个屁!你这个马蜂,还算好,只刺朕的屁股,不刺朕的脸。可汲黯那只老马蜂,老往朕的脸上刺!”
“哈哈哈哈!难得啊,皇上!人活一辈子,老有马蜂来刺一刺,这样才能不昏头啊!臣只怕汲黯那只老马蜂,被你贬到东海郡当太守了,现在可能刺都没了,成了秃屁股大马猴了呢!”
武帝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爱卿,说真的,朕还有些想汲黯爱卿呢!”
东方朔马上止住笑容,严肃地说:“皇上,这又是对了。你不想他,说明他没刺到你的痛处。这人啊,说起来就是怪。那些唯唯诺诺,你说什么他就是什么的人,一转眼就会被你扔到了脑后,永远都记不起来了;可是那些专和你唱反调的人,能调理你的人,就像一面能照出你脸上脏物的镜子一样,当时你心里挺烦的,可事后,你一点都不忌恨他,反而会喜欢他,想念他,一辈子都把他挂在心上!”
武帝耸然而动:“精辟!精辟!东方兄长,朕很长时间没听你这种精辟的高见了!”
东方朔再加一码:“皇上,臣一直想,不管是螯人的马蜂,还是能照出脸上脏物的镜子,不能只放在皇上的身边。臣当年被你贬到武陵,到过衡山,路过南阳,就看到淮南王和义纵两个人无法无天,那时就想,我东方朔真真应该变成一个马蜂,不,一个马蜂还不够,臣要变成一群,一大群有毒的大马蜂,把那些无德无行、残害百姓的污吏和贪官,统统螯死!”
武帝站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妙!东方兄长,朕明白了,你要朕派出的这些刺史,就是要个个带刺,专门刺探那些地方官吏的恶行,必要时,可以将他们刺死!”
东方朔会心地笑了。“皇上,您说得太对了!如皇上的计策,这些刺史,就是要能对贪官动一动毒刺!可对一般的官吏来说,即使是个循吏,是个好官,有个拿刺儿的人在边上,也没有坏处!皇上,您想想看,过去您身边有汲黯那个刺儿头,虽然时常有茫刺在身的感觉,可是汲黯一走,你不觉得身上的痒痒,除了东方朔以外,便再也没人给你挠一挠了么?何不让地方诸侯,各路官员,身边都有几个刺儿头给挠挠痒,监督着,让他们正正经经地给皇上做事呢?”
武帝站了起来:“你是说,让这些官员,拿着你这个竹片片,到处查访地方官吏的不轨行为,遇到贪官,就捉拿归案?”
东方朔也站了起来。“皇上,您看,臣做的兵符,是方方的竹片。过去那些兵符,太大,太不好用。臣把自己做的兵符,叫‘名刺’,一来用作有身份人的象征,官员们见面时用作招牌,表明自己的地位;二来要让他们不忘自己的身份,记住皇上给的职责。”
“这样一来,不是天下的所有官员,都可以使用了么?”
“那好啊!您可以下一个诏书,所有名刺之上,都写上‘天理良心,违之天极’这八个字。不管他是不是刺史,只要他违背了天理良心,便会受到上天或者皇上处以的极刑,难道,这个名刺,不是天下最好的镜子么?”
“太好啦!太好啦!东方兄长,你刚才说,你同意朕去泰山封禅了,是真的么?”
东方朔见皇上急转话题,便停了一下,认真地问:“皇上,您让臣说实话么?”
“当然,朕要你实话实说!”
东方朔点点头:“那好吧,皇上。臣说实话。臣过去以为,封禅是好大喜功的行为,只会劳民伤财。可是眼下,既然连太史公都说应该封禅,封禅能使国威大振,民心大振,臣便觉得,封禅也可。不过……”
武帝见东方朔变了,便高兴地问:“不过什么?是不是要朕不要铺张?要向孝文皇帝那样节俭?”
“皇上,您都想到这一点啦,还问臣做什么?不过……”
“别不过、不过的,朕就知道,你心里还不服气,你是想说,你不反对封禅了,不是自愿的,是朕逼你就范的!”
“皇上,您真能猜,猜得真准!既然皇上您都承认啦,臣还有什么可讲的呢?不过……”
武帝有点急:“又是不过、不过的,你有完没完!?”
“皇上,事不过三!臣还有最后一个不过。”
“你从来都没有如此吞吞吐吐的,不过什么?你快说!”
东方朔慢吞吞,却早认真真:“皇上,您曾经说过,去泰山封禅,一要‘天降祥瑞’,二要‘振兵’,三要‘释旅’。那个什么会跳舞的树,就算是‘祥瑞’;而你眼下又调集了百万大军,‘振兵’可谓够大的了。只是这‘释旅’,臣觉得还没做好。”
“怎么叫还没做好?朕将大军调到朔方,搜完了匈奴乌维单于,然后叫他们回去,不就是释旅了吗?”
“哈哈哈哈!皇上,臣刚才在城楼上笑天笑地,还笑自己,难道你真的没听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等您把百万大军调到朔方,大雪纷飞,你怎么梳理草原?你就等于在大雪地里养了百万嗷嗷待哺的大麻雀!那才是罪孽哪!”
武帝此时才有些后悔。“朕也知道,这样有所不妥。可朕的命令已经发出,如何能改?”
东方朔却说:“天意!天意让改,天子能不改吗?”
汉武帝不解:“天意,有什么天意?”
东方朔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皇上,你和朝臣整天说我东方朔是太岁星,是掌管春秋岁时的幸运星。刚才我掐指一算,明年春天,是上上大吉,何不于明年春天,便上泰山呢?”
“那,那太紧迫了吧!”
“紧什么?天意恢宏,心诚就灵!”
“可是,朕的百万之兵……”
东方朔提醒道:“就是因为吉日提前,时间紧迫,皇上您才有借口,眼下就释旅撤兵啊!”
武帝喃喃地:“时间紧迫,朕眼下就该释旅?撤兵?”
东方朔大叫起来:“皇上,臣对您说的‘释旅’,不是简简单单的撤兵!皇上可借‘释旅’之机,命令诸侯郡国,只许留下少许量卫之兵,其余的兵马,精兵强将,一律交给各部刺史统一率领。其余的冗兵,每个郡国,平均减少一万,便是释掉五十余万!这样一来,不管他是吴王、楚王,还是江都王,他们再想拥兵自重,那就是做梦!而您把诸侯的之处的精兵强马,集中到了一处,加强训练,决不能释!臣刚才所说的刺史,首先就是一名镇土领兵的大将,归皇上你直接指挥,随时可以调遣,不如意的,马上更换;诸侯和郡国,没有权利指挥他们。这样一来,天下精兵便可集于皇上您的手中。匈奴来犯,调兵打匈奴;如有内乱,举兵勘乱!外抗强敌,内治奸贼。刺史,刺史,不对敌人动刺刀,就对贪官动毒刺!有了各部刺史,第一收了诸侯和郡国的兵权,让他们无法造反,不管什么江都王,中山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第二才是放个刺儿头在身边,叫地方官吏知道自重,不敢为非作歹!”
武帝大叫起来:“哎呀,东方爱卿,你这个主意,比起当初主父偃的推恩裂土来,不知要高多少倍!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皇上,纵然臣是神仙,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想出如此妙计!臣是那次和您一道,在用黑白子儿,数着天下兵马的时候,要集中兵力来朔方城的时候,臣才想到这个计策。这个计策,有一半是您的!”
武帝大笑,站了起来。“哈哈哈哈!太妙了。东方爱卿,我高祖平定天下,若有此计,何须晚年为了讨伐拥兵自重的异姓诸侯而四处奔波,劳累至死?我大父孝文皇帝如有此计,何必向匈奴屡献美女金帛,悔恨终生?我父皇如得此计,吴楚七国又何能起兵造反?只须一个刺史,便把他们全刺了!晁错削藩,主父偃推恩,张汤大加杀戮,全是不得要领!朕要有刺史,有朕信得过的刺史,何愁天下不能长治久安?”
东方朔也站了起来。“皇上,这就臣所说的最后一个‘不过’,就是请你派出十三部刺史,统领天下兵马,监督各郡官员。他们是皇上派出去的巡察御使,又是朝廷设在各地流动的兵营,作用极其重大啊!”
“好!朕马上就让杨仆、郭昌他们,出任十三部刺史!马上就让他们把诸侯郡国的冗兵,全部解散掉!”
“皇上,这才叫真正的‘振兵’、真正的‘释旅’啊!”
武帝又有点犹豫:“可是这些军队,如果不调来朔方,不能将匈奴斩草除根,朕的心里,实在是不能安宁啊!”
#东方朔深情地说:“皇上,臣还记得您写的一首辞赋。那赋中有这四句:”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这几句辞赋,虽然您写的是李夫人,可您心中,早有’释舆马于山椒‘的志向哇!“
武帝听到东方朔能背出自己的辞赋,不禁动情地频频点头。
“可是皇上,您还记得臣搜给您搜集的乐府民歌‘战城南,死郭北’吗?老百姓倍受战争之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匈奴乌维单于,即使他还存在,也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了!快快‘释旅’,让人民休生养息,让士兵回家种田行商吧!”#武帝还是有点犹豫:“兄长,不瞒您说,朕不幸失去霍去病,如今卫青又是这个样子,将来万一战事再起,朕真是有些担心啊!”
东方朔却挺身而出:“皇上,真的要是匈奴再来侵扰,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听他这么一说,武帝有些激动。“兄长,如果匈奴真的死灰复燃,您还愿意为朕领兵?”
东方朔伸出一个小手指头:“来,皇上,臣给你拉钩起誓!”
武帝也伸出手来:“好,兄长,来!”二人将小指勾到一起,小孩子似的,齐声说道:“拉钩!拴鬼;一百年,不后悔!”
(八)
拉玩了钩,东方朔却用手指头将武帝的手指头夹住,看着它说:“哈哈哈哈!你撤不撤兵?释不释旅?”
“撤!释!”武帝笑了起来,他用力将小指从东方朔的“钩子”中脱出,随后将对方大拇指抓住:“东方兄长,你让不让我去封禅泰山?”
东方朔将另外一只手也抱住武帝的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封,禅!皇上,明年开春,便去封禅!”
武帝大笑:“哈哈哈哈!今天是九月二十五了,再过五天就是新年。朕要去泰山封禅,那从十月一日新年开始,朕就改元,改为元封元年,东方爱卿,你以为如何?”
东方朔也大笑起来:“哈哈哈